當正午的陽光打破房間中略顯枯燥的講課,溫爽的風沿著半開的窗欞,吹散沉悶的氣氛時,寧語柔方才停下了授課。


    隨著整整一個上午的講解,對修煉已經有了初步認知的學生開始陸續走出,尋找合適的地方開始第一次的啟靈。


    就連慕傾雪都走了出去,走前神色複雜地望了李穆歌一眼,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默默出了門。


    寬大的辦公桌椅上,從一開始就注意力有些不太集中的李穆歌癱倒在桌子上,已經睡了大半個上午。


    寧語柔走到李穆歌一旁坐下,看著這個留在最後的少年,眼神中帶著一絲好奇。


    當李穆歌再次睜開眼睛,下意識伸著懶腰時,對上了一旁的巨……咳咳,對上了寧語柔的視線。


    望了望空曠的隻剩下二人的會議室,李穆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個,寧老師,抱歉,我不小心睡著了……”


    “你入後天了?”


    在寧語柔興趣滿滿的注視下,李穆歌微愣了一下,“老師你……看出來了?”


    “那當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破例讓你睡了大半個上午還不叫醒你?”寧語柔理所當然道,“怎麽說,你老師我可是先天境中還算不錯的修士,這點眼光還是有的。


    “說說?你是什麽時候入門的?”


    “昨天晚上吧……也或許是今天早上。”李穆歌有些不確定開口,“我就是按著那本手冊試了試,還別說,就讓我給試成功了!”


    “這樣嗎?”寧語柔微微側了側頭,成熟而柔美的臉上露出一絲思索。


    一道烏黑的秀發滑落肩頭,落在了高聳的霸氣一側,李穆歌下意識將視線下移了幾公分,片刻後又不著痕跡地看向了別處。


    好凶的女人!


    我們可敬的班主任老師思索了須臾,便再次看向李穆歌,“感覺怎麽樣?進入後天境之後。”


    “很神奇,體內有一股暖流在湧動,稍稍動一動念頭,就可以讓其運作起來……就好像,是自己的四肢一樣如臂揮使。”


    “沒錯。”寧語柔點了點頭,“那股暖流,相信你已經意識到了,那就是靈氣。


    “體內凝聚靈氣,是後天境的入門體現,現在的你既然已經步入後天,那麽趁著這次的機會,好好在秘境之中吸納靈氣吧,這在現境之中可是少有的機遇。”


    “那,老師,我這麽快步入後天境,算不算是天才啊?”李穆歌好奇問。


    “天才?那還差得遠遠呢!”寧語柔發出了溫柔的輕笑,“在九洲,凡十六歲才開始啟靈的,大都隻是一般人,但人口基數在那裏,裏麵也有不少成就極高者,但與那龐大的人數相比,幾乎是滄海一粟。


    “真正的天才,那些受上天眷顧之人,生來便是不凡,他們可以不必拘泥於凡俗大眾十六歲最佳修煉期的桎梏,甚至於許多優秀的血脈繼承於身,無論是修煉速度還是自身天賦,都遠不是普通人可比的。”


    這樣的道理,李穆歌表示完全理解。


    畢竟,投胎真的是個技術活兒,你的終點,說不定連別人的起點都比不過。


    對此,他也沒多少嫉妒之心,在這個世界上再活一世,這本身就是旁人所羨慕不來的,你總不能指望自己樣樣都比旁人強,甚至於去做一個極致完美的人。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十全十美的,完美是最大的謊言。


    你所得到的,甚至於習以為常的,可能是別人所羨慕和追求的。


    人的經曆總會使得自身忽略一路走過的風景,而僅僅專注於眼前縹緲而不知盡頭的漫漫長路。


    人活一世,太貪婪,未必是一件好事。


    那會很累的,到了最後,被拖垮的還是自己。


    李穆歌就很佛係,或者說鹹魚。


    他對這個九洲,所眷戀與向往的,並不多。


    ……


    走出了酒店,耳畔仿佛還在回蕩著寧語柔的最後一句安慰和勉勵的話:


    “我們決定不了生前的事情,但是我們卻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隻要足夠努力,這世上就沒有什麽困難是克服不了的。”


    可是,我不太想努力啊……


    對著中天的驕陽,他仰起頭,閉上了雙眼,感受著迎麵吹來的三月的春風,清涼舒暢。


    生活還是美好的,不是嗎?


    他輕笑著,臉頰的微笑就如那吹過的微風般溫暖。


    他沒有去看地圖,隻是單純憑著感覺,穿梭在因為靈氣的濃鬱,而早已被各種植被所覆蓋的城市。


    這裏還在和歌山的覆蓋範圍,向著城外走,是連綿交錯的小鎮和田野,再遠處,是瀨戶內海的海岸。


    海風吹過沙灘,撫摸過光潔的貝殼,再一路吹過安詳寧靜的小鎮,最後吹過田野,來到植被茂密的城市。


    背著背包,隨便在路邊找了輛山地自行車,騎著車子,向著海岸的方向行進。


    他突然想去看看海。


    作為整個班級裏第一個入後天的學生,獲得了未來半個月可以在秘境裏隨便浪的特權,他打算隨心瞎逛。


    路上的道路有些許曲折,本來規整的柏油馬路,此刻也被從底部鑽出的雜草和灌木破壞得坑坑窪窪。


    好在騎的是山地自行車,所以雖然對於車技很有挑戰性,但是也還沒有到無法通行的地步。


    到了郊野,這種情況反倒是有了不小的緩解。


    動物有領地意識,植物也有。


    這種情況在高等植物之中,體現尤為明顯。


    本來的泥土路依然還在,變化並不大,沿著長滿草毯的小徑一路前行,一路上奇形怪狀的植物,他對之已經見怪不怪了。


    高大的榕樹樹葉婆娑,粗大的樹幹上,仿佛有一張模糊的人臉,在李穆歌路過的時候,對方甚至衝著他微微一笑,枝丫輕舞,像是在打招呼。


    在這個人妖對立的九洲,李穆歌就像是一個異類,前世的很多種觀念依然對她影響深遠,他對妖族的恨,其實可能比一個不怎麽關注兩族戰事的普通人還要微弱,甚至於忽略不計。


    在這個與往常不同,充滿著新奇色彩的秘境,李穆歌嘴角噙著微笑,和路過的榕樹打著招呼,和走過的修勾揮著手,有時也會停下來,上前去擼幾把。


    鳥兒自由地穿梭林間,在這個失去了人類管控的田野上,灑脫自在。


    一路穿過田野,行過將開的野花含苞的小徑,從荒無人煙,但卻綠意盎然的小鎮路過,李穆歌來到了海邊。


    瀨戶內海連著蓬萊海峽和東海,因為身處秘境的緣由,海麵寧靜而祥和,遠沒有以往的波瀾,但卻平添了幾分和諧的美。


    偶爾幾道微弱的浪花從遠方翻湧而來,與沙灘崖壁相撞,濺起層層白色的泡沫。


    又很快在陽光之下,破碎消逝。


    安置好了自行車,李穆歌走過近海的小吃一條街和民宿街,當站在海灘的堤壩之上,眺望遠方安詳的海麵時,波光粼粼的海水帶給他一種安靜卻充滿生機的感覺。


    脫去鞋襪,將褲腿卷起,沿著沙灘與海浪的交界,手中提著鞋子,將腳浸泡在海水與溫暖的細沙中。


    一步一步走遠,腳印在身後連成一串,仿佛海與岸的交際線。


    一個人,脫離了城市的喧囂,走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卻無人打攪……這是李穆歌最喜歡的感覺。


    平淡而悠然。


    海鷗的輕鳴聲仿佛來自天際般空靈遙遠,一隻有些年歲的海龜爬到了岸上,躺在暖暖的沙灘上曬著太陽。


    李穆歌好奇地走到一旁,用手指戳著對方的殼。


    一下,對方沒反應。


    再戳,對方還是沒反應。


    他突然間來了興致。


    海龜有半人高,四肢慵懶地癱著,閉上的眼睛仿佛都帶著享受。


    就在李穆歌想要戳第三下的時候,海龜突然睜開了眼睛。


    “人族的小子,你打擾到我睡午覺了。”


    顯得沉悶而老邁的聲音突然響起,把李穆歌嚇了一跳。


    “妖?”


    李穆歌興趣更大了。


    “我隻是一隻不入流的小妖而已,可不是什麽厲害的大人物。”像是看出了李穆歌不切實際的想法,海龜笑道,“我這裏可沒有你想要的機緣。”


    這個秘境中的危險都是被白虎使排除了的,李穆歌原以為遇到一隻能夠口吐人言的妖,會是什麽類似獎勵的展開的,倒是有些可惜了。


    “海龜老爺爺,您多大歲數了啊?”


    聞言,海龜看向了李穆歌,眼中的神情帶著一絲思索。


    這少年對他的尊敬不像是演出來的,就好像是自然而然的流露。


    有趣,這年頭不歧視妖族的人族年輕人,可是不多了。


    “我活了多久,早就已經記不清了。”海龜思索著,“我隻記得,一開始的時候,這裏還沒有那些堤壩和水泥建築,沿海的地方有海灣,那裏每天晚上都會停滿小漁船。


    “那時可沒有現在的遊輪大船,每到了晚上,家家戶戶點起燈,透過窗戶去往,用的還都是油燈和蠟燭……”


    李穆歌想了想曆史相關的知識,有些錯愕。


    科技的發展是近幾百年才產生的,那要這麽算來的話,保守估計,這隻海龜差不多有好幾百歲了?


    我靠,活化石啊!


    “少年郎,這個秘境,可不像它表麵那般寧靜和美好。”海龜緩緩站起,爬向了海麵,“我能夠感覺到,這裏有一股不平凡的力量,隱忍而躁動,它一直在壓抑著,仿佛被壓迫到了極致的海底火山……”


    “什麽?”李穆歌沒怎麽聽懂。


    漸漸沉入海中,海龜老爺爺最後一句話縈繞在李穆歌耳邊:


    “可要小心了,那是讓上了年紀的我都感到心悸的大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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