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像是肆意瘋長的藤蔓一般延伸著。


    一人一貓對視,仿佛有無數的刀光劍影在碰撞。


    書店裏,架子上的所有已經封印上了濃鬱執念與魄力的執判書在瑟瑟發抖,仿佛裏麵的無意識體在此刻感受到了濃鬱的危機感,即便連生命體都已經失去,隻是一團混亂的情感,可依然本能地感受到了恐懼。


    幽綠色的燭光忽閃著,跳躍的火苗像是迎接狂風驟雨的帆船,時刻處在翻船的邊緣。


    忽然,謝必安笑了,她拍著手,眼中滿是促狹,笑聲一連串地像是春風裏拂過水麵的垂柳。


    “哈哈哈……等等,咳,你……不會是在擔心……李穆歌吧?”


    似是自己都感覺不可思議,謝必安望著眼前的白貓,“有意思啊,雖然經常聽到一些狐狸啊,蛇啊什麽的,在化形之後都會去尋找幫助過他們的書生報恩,甚至以身相許……


    “不會……你就是這樣的一隻妖吧?”


    完全忽略了對麵白貓眼神中的殺意,謝必安自顧自地繼續說著,“那讓我猜猜,你和他,會是什麽關係呢?我倒是有個大膽的猜測……”


    “夠了!”


    一道清脆的怒嗔聲響起,龐大的妖氣蔓延開來,整個書店都在顫抖,像是在下一秒就會崩塌一般。


    “誒呀呀,雖說遠來是客,但是做客人的動不動就要拆了主人家的店鋪……是不是有些不太禮貌了?”謝必安輕笑,隨後,手掌前伸。


    什麽異常也沒有,仿佛這就是一直普普通通的手掌,它向前探出,無視了逼人的靈壓,就像是鄰家大姐姐在教訓不聽話的小貓咪,謝必安一隻手伸出,在白貓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揉了揉它的小腦袋。


    “乖哦,你也不想自己的秘密被那個男孩知道吧?


    “所以呀,聽話,就當今天沒有來過,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這樣,不好嗎?”


    在話的末尾,含笑的白發女子加重了語氣。


    翻滾的妖氣緩緩平息,回歸了白貓的體內,書架上的執判書也沉寂了下來,像是為留住了全屍而暗暗慶幸。


    就這般任由謝必安揉搓著,白貓僵直的身軀一動不動,“你看,不鬧的小貓咪才是最乖的,鬧事的話,可是會被人討厭的哦~”


    她甚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嘴角的微笑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那麽現在,是不是該乖乖回家去了?”謝必安收回了手,像是提議一般說著。


    白貓渾渾噩噩,顫抖著身體轉過身,屈辱地跳下櫃台,邁著虛浮的腳步走到門口,探出一隻小爪子把門推開,從縫隙裏擠出了門。


    風鈴在身後發出著陣陣脆響,白貓愣愣地望著天,神情複雜。


    這個女人……好強……


    ……


    今晚運氣依然不錯,沒走幾條街,李穆歌就遇到了一個徘徊在街角的遊魂。


    這個遊魂看起來還算新鮮,應該是才死沒多久,眼中的目光憂鬱,像是苦大仇深的詩人。


    ……


    張天賦死了,死在了一天前的一場工難。


    明明已經說好了要來陪她過生日了,可惜……


    “哥,明天是我生日,你可不許遲到了啊!”


    “放心吧小然,哥哥這段時間攢了假期,加起來有三天呢!正好趕過去,還能陪你好好玩一天!”


    “好誒!”聯通器的那一頭,女孩興高采烈地歡呼著。


    母親難產,在生下小然的那一天,便去世了。


    他看了母親死後的臉,那張如卸重負的麵孔上是帶著笑容的。


    所以,張天賦知道,母親是帶著幸福走的,並不苦。


    父親在母親死後鬱鬱寡歡,每天什麽也不說,在外拚搏,賺來的錢甚至連一雙像樣的鞋子都不舍得買。


    那時候小然還小,他也還在上初中,雖然母親走了,但是生活還是要繼續,隻不過在這個不太幸運又很幸福的家中,時不時會彌漫一股悲傷。


    直到有一天,父親說,他要去前線參軍了。


    人界長年招收預備軍人,每一年與妖族的摩擦都會有數量不小的人因此而失去生命,兵力一向都是處在緊缺期。


    也正因為如此,人皇將大部分預算都投到了軍隊身上,戰神殿經常會派人在人界各處招收適齡預備役,投入到冷酷的戰場中去。


    這麽些年來,人界五洲的人也習慣了,畢竟都是在給人族做貢獻,是為了後方的親人能夠擁有一個安寧平靜的生活。


    可同樣的,每一年的軍貼和撫恤金都數量不小,也吸引了眾多沒有活路的人踏上了軍旅的路子。


    他們家窮,父親說,要給他們搏出一個更好的未來,所以便毅然決然參軍去了。


    可他隻是個後天二品的普通人啊!


    戰場是什麽地方?


    在那裏,先天不如狗,凡仙遍地走。


    一場大戰下來,後天境的軍士的屍體,甚至都沒法完全做好處理,草草堆在一起,一把火燒了,或者挖個墳,埋個萬人坑。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因為這千年以來,人和妖,死的太多了。


    在那最慘烈的北洲戰場上,幾乎每一寸土地下麵,都埋著一具屍體。


    這邊還沒解決逝去軍士的遺體問題,那邊的戰鬥便又打響了。


    能馬革裹屍還,便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父親這一走,再回來,隻剩下一張冷冰冰的告示,和幾句麻木的悼詞。


    順帶著,是一筆豐厚的撫恤金。


    錢張天賦收下了,因為妹妹需要。


    家裏的頂梁柱倒了。


    那一年,妹妹四歲,他高三。


    張天賦輟學了。


    這是必然的事情。


    輟學之後,便四處打工。


    修煉的事情也落下了,零零散散擠出時間來修煉,也頂多成了個沒什麽太大用處的後天境三品。


    上學的時候還覺得後天境三品的修士好厲害啊,未來怎麽說也要考一個頂級的修真高校,然後好好修煉,有所成就了就好好讓爸媽享享清福。


    可是啊,到了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幾年之後,張天賦發現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缺少修士,因為人人都可以是。


    這個世界上缺少的,是真正有天賦的人,而且還是頂尖的天才。


    就像是一個笑話,張天賦沒有天賦,他隻是個平庸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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