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再快點……


    暗長生吃力地踉蹌奔跑,心口處的傷口剛剛止血。


    那裏,一個深可見骨的窟窿凹陷進去,流淌著混雜著雨水的血水。


    若是有眼力的人,便能夠看出那是被金剛杵所傷,幾乎已經傷到了心脈,若是不加以盡快調息,那麽必然會引來生命危險。


    可此刻又哪裏有這般的時間,他不知道背後會不會有追兵,【荒】的人在這裏又有多少,雖然殺了草廟村的那些礙眼的老東西,可誰也說不準會不會在下一刻,又一個宗師修士擋在他的前方。


    畢竟,他對【荒】的底細了解並不多。


    雨勢漸小,臨近破曉,下了一夜的夜雨也終究是要走到盡頭。


    風大了起來,天際的烏雲被吹動,向著更遠的天邊而去,隱約間,天邊似乎有隱隱的微光閃爍。


    哈哈哈!


    我報仇了!我給暗家村的人報仇了!


    暗長生即便是在逃命,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酣暢淋漓的笑。


    可笑著笑著,他的眼中有迷茫逐漸攀升,如同晨霧覆蓋了街道,覆蓋了屋簷,覆蓋了綠樹紅花……


    明明該高興的啊,可為什麽,我突然又高興不起來了?


    暗長生有些想不明白。


    師傅曾說,他這一份仇恨其實是可以放下的。


    可是他不願相信,也不願放棄。


    憑什麽!他的親人都死了,可是卻又不讓他複仇!


    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原本對於師傅的感恩,逐漸摻雜了些其他的情緒,憤怒,不解,怨恨……


    終於有一天,他的修為超越了師傅,那個老瞎子。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老瞎子在那一天欣慰地拉著他在樹下暢談,從樹上摘下最大的那一顆蘋果給他吃,用自誇的語氣說,他是他培養出的唯一的弟子,也是最成功的弟子。


    哈,可笑。


    聽了這話,暗長生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如果不是這個老瞎子,他也會死在那一天,便不用背負著這一份仇恨與悲傷,走到現在。


    他無時無刻不會回想起那一天,洶湧的大火,倒塌的牆壁,在自己眼前倒下的娘親……


    “咱們這一脈,走的是血煉的路子,外麵的人都說是邪功,可功法又怎會分好壞?都是因為用的人罷了。人若一心向善,那麽無論是怎樣的功法術式,也是拯救萬民的聖典,可若是一心向惡,那便是修習佛道大成功法,也隻會成為亂世之毒瘤。你能保持本心,堅持不濫殺無辜,為師很欣慰,長生啊,今日,你便是出師了。”


    暗長生麵無表情。


    望著老臉欣慰的老瞎子,他取過自己的本命靈器,毫無征兆地刺入了老瞎子的丹海!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老瞎子完全沒反應過來,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反抗。


    老瞎子一臉難以置信地望著暗長生,望著這個看著長大的孩子,他視如親生兒子的徒弟。


    “你……”


    “噗呲!”


    老瞎子的心髒被洞穿,想要說的話被氣管中湧出的血液所堵住。


    “你說你,當年非要好心救我,但你可知,我根本就不需要被拯救!”


    那是自己的眼中一定是歇斯底裏的瘋狂吧?


    想來一定是了。


    老瞎子死了,丹海與心髒雙重被重創,便是先天靈藥也救不回來了。


    “老瞎子,你說過,你是【荒】的人?可是我可不喜歡你們這些苦修,做什麽不好,非要壓抑自己的本性,去做那救世的虛幻美夢,嗬!簡直可笑至極。”


    他選擇了加入逐光會,因為那裏有他喜歡的規則,在這八荒,便是所有人都死,也僅是一份救贖罷了。


    聽聽,多麽美妙的準則!他可太喜歡了。


    這麽些年來,具體殺了多少人,他早已數不清了。


    可他一直記得那個手握金剛降魔杵的和尚,那個一切的源頭,那個將自己的人生一直困在了同一天的家夥!


    他必須死!


    我暗長生說的!


    他曾如此立下過誓言。


    可如今,終得“報仇雪恨”,為何自己又突然空虛了起來?


    仿佛一個曾經一直說服自己的借口被拆穿,像是撕下遮羞布一般,露出了內裏的醜惡與流膿的創口。


    當自我洗腦的工具被丟棄,而直麵醜惡本心時,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麽……


    不!他什麽都沒有做錯!


    錯的隻會是其他人,他暗長生絕不會錯!


    殺了自己的師傅又怎樣?成為自己曾經眼裏的惡鬼,令得無數人家破人亡又如何?將原本並未想殺害暗家村的村民,甚至間接拯救了自己的老和尚親手殺死又何妨?


    他,沒有錯!!!


    眸中的瘋狂越來越強烈,嘴角逐漸浮起崩壞的笑容來。


    殺,殺,殺……


    殺個痛快!將眼前的一切全部殺死!


    汲取他們的血液與生命本源,將之煉化為己用!


    這個世界的生命,存在便是一種錯誤。


    他隻不過是在撥正這一份錯誤,修改那些肮髒的毒瘤罷了,他沒有錯!


    “這就是血煉之術嗎?讓人逐漸陷入癲狂,成為隻知道殺戮的瘋子,最終喪失理智,迎接自己的死亡……還真是夠惡毒的,哪個混蛋搞出來的這麽邪乎的功法?”


    不遠處有低聲自語的聲音響起,暗長生猩紅的眼眸猛然望去,麵頰之上逐漸有青黑的血管膨脹而起,甚至逐漸蔓延開來,仿佛有藤蔓在他的體內快速增生,如同寄生蟲一般繁殖擴張,將他整個內裏覆蓋。


    皮膚上猙獰的紋路昭示著此刻的暗長生已經完全陷入了瘋狂和暴走之中,隨時都會殺戮一番。


    “雖然體內靈力消耗一空,但肉體的強度完全就不是我能比的啊……”


    李穆歌很是頭疼地苦笑。


    可沒辦法,海口都誇下去了,老師自小就教導他,答應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那個……隨便你叫啥吧,你多擔待哈,我拿你的命吹牛,說收拾你很輕鬆來著,要不你放放水,讓我把你給剁了?”


    李穆歌語氣很是真誠,甚至帶著些許的討好,“大家都是出來混的,互幫互助,這樣路子才能走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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