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頭暈目眩之後,四周的景色被異樣的陰沉所覆蓋,接著狐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熟悉的地方。


    說是站也不太對,畢竟狐妖看見了神色匆忙的村民們在村子裏焦急而無意義的往返奔波。


    往來的人群穿過狐妖半透明的身體,對於碰撞到它毫無自覺。


    現在的它由於時械神的力量正在回到過去,隻是還沒有到能夠幹涉的時刻。


    “窄橋垮啦!”


    以不知道是誰的聲音為信號,猛烈地雪崩席卷了坐落在山穀裏的這間村莊。


    很快,瓦利村便失去了作為村子應有的要素。


    狐妖的眼裏隻有大量的積雪、以及建築物的殘片。


    狐妖仍舊像是飄蕩在半空中一般,隻能夠看著這樣的慘劇發生。


    雖然得到了時械神的力量,但是它隻是一個能夠不斷回到過去的狐妖,是對付不了雪崩的。


    而狐妖最遠能夠回到的時間節點,也不過是雪崩來臨前的前三秒。


    這麽一點時間,想要救走村裏的人也是無稽之談。


    看著一個又一個生命的消逝,狐妖開始懷疑起自己之前所聽到的一切。


    虛幻的身體逐漸凝聚,狐妖四腳穩穩地踏在了地上。


    接著,它聽見了有數日沒有聽過的溫和的老人的嗓音——不,比起狐妖印象裏的聲音,這個嗓音要年輕得多。


    克洛克的聲音滿是焦急,他從山坡上連滾帶爬的衝下來。


    克洛克是因為在鍾塔進行檢修才躲過一劫,沒有被卷入化作地獄刑場的慶典中。


    “喂!有沒有人在啊?大家,快回答我!”因為過於急切趕路的老人在雪地上摔了個跟鬥。


    壓殺眾人的積雪溫柔地托起他的身體,這一下沒有至於骨折。


    克洛克全然沒有理會快要散架的痛苦,仍舊以嘶啞的喉嚨喊個不停。


    “喂!大家快回答我啊!”


    聽著回蕩在耳邊的喊聲,狐妖隻能躲在建築物的陰影裏瑟瑟發抖。


    飄雪劇烈地打在身上,仿佛恨不得把它按倒在地。


    它不想讓老人發出這麽痛苦的嘶喊,它不忍心去聽。


    它當然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麽,不,說得準確一點,它很清楚自己做過什麽。


    但狐妖狐妖仍然猶豫了一會兒。


    它沒有去思考自己是否要為了不讓一個人難過而耗盡自己萬年的生命值不值得。


    它隻是在擔憂。


    自己有辦法變得像嗎?會不會被人看出破綻來?


    當初就是因為自己的變身被人抓住了狐狸尾巴所以才會導致父母的慘死。


    如果這次變身再出現什麽差錯……連帶著收留了自己的村子和老人也……


    狐妖不敢再想。


    可是聽著那人悲痛的呼喊,它就是沒有辦法袖手旁觀。


    不知不覺間,它已經做出第一次全身變化。


    不管怎麽看,它現在的模樣都是個被厚重的繈褓包裹住大半身體、隻有一個臉露在外麵的人類嬰兒;


    說得再精確一點,是克洛克的孫子。


    年幼的孩童不需要多少的演技,大量包裹也可以隱藏變身不完全的部分。


    他們在之前……不,在三十年之後是這麽告訴自己的。


    當狐妖順利變身之後,也就下定了決心。


    它要扮演瓦利村的所有村民,把同一段時間重複度過幾百次。


    它感覺到自己被溫柔的抱起。


    是一個人類男性的臉,那是自己的‘父親’;但是狐妖明白,那也是自己,是來自未來的自己。


    “走吧。”男人抱著狐妖開始移動,可沒走幾步就跌倒在地。


    之所以會跌倒,大概是因為它也不習慣用兩隻腳行走或奔跑,但是男人再度爬起身。


    它又是第幾次輪回的自己呢?在男人的懷裏,狐妖這樣想著。


    當腳步自然停下,克洛克看了看抱著自己的男人,悲哀的表情轉為喜悅。


    他的眼淚弄得一張臉一塌糊塗,喊著兒子和孫子的名字跑過來。


    不知不覺間,廢墟中出現許多人影,那些都是這個村子裏生活過的人。


    狐妖看得出來,這些人全都是偽裝變化後的自己。


    是一個個重複把同一段時間度過很多很多次而聚集在一起的自己,也是接下來要活在同一段時間裏的未來自己。


    雖然知道這些人都是自己,卻又覺得像是別人,讓它籠罩在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當中。


    “你們不要這樣一聲不吭的嚇人!喂,也太過分了!沒事的話回答一聲啊!”


    克洛克笑罵道,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他喃喃自語地連連說了好幾次‘這是神跡’,朝他們揮著手跑來。


    走近的人影當中,還混著一個幼小的,不足百歲的狐妖的身影。


    那是對一切都還懵懵懂懂,什麽都不知道的過去的自己。


    就這樣,三百一十名自己,為了欺騙一位平平無奇的凡人,讓他能夠平和幸福的迎來死亡而建設的舞台緩緩開始。


    雪停了,陽光從雲層縫隙間灑落。


    不安是有的,說到底,狐妖什麽都沒能拯救,它的能力隻能夠欺騙世人,但它絲毫不覺得自己錯了。


    因為它也喜歡這裏,想要留在這裏,隻有這樣它才能夠留在這裏。


    抱著自己的男人與克洛克快速靠近,就在將要碰撞到一起時,時間停止了。


    頭上帶著繁複的銀色光環、掌控著時間之力的男人拎著一根已經破碎的金屬棍子不知道何時站在那裏。


    他的背上是令人不快的教會十字架。


    “全部都在這裏啊……不,還缺了一個,正好省得麻煩。”傑洛這樣自言自語,讓狐妖心中一凜。


    這才是傑洛真正的目的嗎?把三百多個時間線的妖狐聚集在一起然後一網打盡?


    但是在克洛克的麵前,沒有人敢解除變身。


    那樣會嚇到他的。


    時間再度緩緩流動,克洛克對於眼前突然出現的神職人員有些摸不清楚底細。


    “您是神嗎?”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沒有理會克洛克的問題,傑洛猛吸一口冷氣。


    “這才不是什麽我降下的神跡,隻是一個拙劣的戲劇,可不要被騙了!”傑洛對著克洛克大喊。


    這話一出,所有的狐妖都流露出一副或是驚恐、或是畏懼的表情轉頭看向克洛克。


    而克洛克看到所有從風雪中出現的村民都以同樣的表情同時轉頭盯著自己時,心裏頓時滋生出無盡的恐懼。


    “但是沒關係,它們沒有敵意。”


    傑洛扶住兩股戰戰,幾乎要跌倒的克洛克,給他講述了久遠久遠的未來的事。


    聽完了不斷重複三百次的未來三十年的故事,一時之間,隻剩下風雪嚎哭。


    “是啊,原來是這樣啊……艾莉做了這樣的事啊。”老人感慨的回過頭去,看著麵露陰沉和不快的狐妖們。


    “謝謝……不過不值得為了這樣的事情費盡心力,我其實在山上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了。”


    克洛克鄭重地對著狐妖們道謝,又轉向傑洛,看著那:“那麽,這位尊貴的神明大人,您這次降臨是所謂何事?”


    “當然是讓真正的神跡降臨。”


    傑洛揚起手裏被毀得不成樣的手提箱拉杆,如此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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