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頭天晚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但一定很晚,可她醒的很早。若是往常,她肯定會再賴一會床,隻是這次她醒來就穿著一身紗衣,坐在梳妝台上,仔細的翻找了一遍,美麗光滑的臉蛋露出一絲失望,居然什麽都沒有。


    “起的太早了?”尺素心道。


    沒有睡回籠覺的欲望,尺素慵懶地畫起柳眉,瞧著鏡子裏嫩滑的肌膚,總覺得有一絲憔悴。


    她也沒有費心打扮,用過早點,步出庭院,瞧著雙溪水流,忽地心想,他會不會還去昨天那個亭子?


    喚了一葉輕舟,不多時來到昨日的石亭,空空如也。


    尺素等了一天,才意興闌珊的回去。


    回到臥室,準備躺下去,尺素忽然瞧見梳妝台有一張信箋,眉目喜色潺潺,然後將信箋拿在手上一瞧:


    “深花枝。淺花枝。深淺花枝相並時。花枝難似伊。玉如肌。柳如眉。愛著鵝黃金縷衣。啼妝更為誰。”


    這首詞當然不及昨日那首好,可是都是誇她的話,最後一句更點染她此前的內心,仿佛寫詞的人,一直在暗中默默關注她。


    尺素微感欣然,然後翻過信箋的背麵,仍是有字。


    “明月高樓,不可獨倚,已備好美酒佳肴,隻等卿來。”


    尺素瞧了瞧外麵的天色,早已昏暗,依稀可見半月,掛上柳梢。


    “明月高樓?”


    她細細思量,附近哪裏有適合賞月的高樓呢?


    尺素忽地聽到一陣悠遠的琴聲。


    曲調不是昨天的曲調,彈琴的人,一定是昨天的人,她又複在心裏生出那種微妙感覺,因此確定。


    她立即去洗了身上因白日外出染上的塵垢,換上一身新裝,不施粉黛,徑自順著琴聲去。


    往常她洗個澡要許久,這次很快。


    心情是迫不及待的,步調卻不疾不徐。


    夜幕亦徹底拉開,月光灑落人間,綴上銀白,仿佛雪色。沒走出一裏,便瞧見琴聲的源頭,高樓在望,上寫著“清風”二字。


    往常有這個樓,牌匾上卻不是這個名字。


    尺素步上小樓,麵前出現竹簾,琴聲似清風撫弄竹簾,猶若竹吟風,她稍稍頓足,很快掀開簾子,沒有珠光,卻也一室通明,如夢似幻。


    原來樓裏設有巧妙的機關,將月光都聚集起來,照亮這一層樓。


    尺素脫下鞋子,赤足踏在地板上,前麵有一男子,席地而坐,撫琴不語。他麵前是茶幾,已經備下美酒,以及十分好看的精致小菜。


    如水月光,更襯托出男子的清雅風致。


    尺素到他麵前,席地而坐。


    她微笑著斟滿兩杯酒,待到男子琴聲停止時,方才道:“第二次相見了,你的詞,我很喜歡。”


    男子自是顧青,他輕輕一笑,笑容純真溫暖,能驅散人世間的寂寞,他悠悠道:“喝一杯。”


    舉杯而不碰杯。


    尺素便也喝了一杯。


    隻覺得酒水寡淡,可是很快有無窮回味,妙不可言。


    她好奇道:“這是什麽酒?”


    顧青淡淡一笑道:“我叫它‘君子交’。”


    尺素誇道:“好名字,君子之交淡如水,而回味悠長。”


    顧青輕輕一笑,手指撥弄琴弦,琴音若流泉泛起,人似一月獨照。尺素靜心聆聽,好一會一曲終了。


    她道:“你剛才彈的是《流水》,我聽過,隻是沒有你這麽好。”


    顧青不置可否一笑,月光溶溶於身,如夢如露,他悠悠道:“我請你來,你不怕我別有歹心嗎?畢竟我們從前素不相識。”


    尺素挑了一口菜吃,細細咀嚼後,擦了擦嘴角,微笑道:“我早已習慣了人家對我有心思,也很討厭這些,不過你不一樣。”


    她說完後,湊近顧青,口鼻間的熱氣都打在了顧青臉上,還有醉人的香氣,她低聲道:“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的。”


    她心裏卻想著,“如果你應下,我立即就走。”


    顧青當然是個很特別的男子,至少她目前討厭不起來,甚至覺得他很有趣,她實在沒有見過這樣有趣的男子,何況還挺好看的。而且她對他有某種不可言喻的微妙感覺。


    可他若是跟其他男子一樣為了她的身子,那又有什麽不同呢。


    顧青在她湊近時,嘴角掛上一絲笑容,有些許雲深不知處的高渺出塵韻味,他輕聲道:“假如我答應了你,你是不是立刻就要走。”


    尺素沒想到自己的心思給他猜出來,她美眸一轉,仿佛藏有星月,而天生自帶一絲媚態流轉其間,她柔聲道:“假如你不答應,我也是要走的,那你能得到什麽呢?”


    顧青淡淡一笑,月光也似波動起來,在兩人身周蕩漾,他道:“你嚐嚐這些菜,我告訴你它們都是什麽材料做的。”


    尺素沒料到顧青要回避這個話題,她沒有強迫,畢竟菜也很好吃,而且話題一旦說死,豈不是就要離開了。


    不是每一個夜晚,都可以這樣有趣的,她其實不想走。


    顧青的態度卻又讓她捉摸不定。


    這也是很有趣的事。


    她甚至不能確定顧青是否饞她的美色。


    因為旁人縱使不敢正眼瞧她,也會暗地裏覷她。顧青會看她,卻是自然而然地看,如看白雲,流水,花草,一切可觀之物。


    接下來兩人聊了很久,談天說地。尺素很久沒有和人聊得這樣開心,因為顧青說的事有許多她都沒聽過,但一定能引起她的興趣。


    酒和菜都在這種融洽的氣氛中消耗得很快,可是菜吃完了,那小小的一壺酒卻總是傾倒不盡。


    尺素甚至希望這一壺酒永遠都喝不完。


    酒沒有喝完,東方卻大白。


    尺素從沒有覺得晨曦是這樣的討厭。


    最後又化作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她剛想對顧青說告辭的話,但顧青已經走了。這一夜,他和她談天、談地、談古、談今甚至談玄論道,說了一切有趣的話題。


    唯有一樣沒談過。


    那便是感情。


    顧青像是一陣無意而過的風,過了就過了,她甚至不知道他姓名。


    “假如他真的想要我呢?”


    尺素覺得自己的答案沒有那樣堅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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