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瀟被喚醒時,身處郊區邊緣的一個莊園裏,毗鄰青山,再遠一點是一個村鎮。這裏正是戚應暉的巢穴所在,校園貸組織也好,修煉之地也罷,都在這座莊園裏。


    女孩消化那些離譜的東西並沒有用掉太久的時間,差不多就是馬奕峰打算聯係神逸的緊急聯絡人那會,少女就迅速整理並接受了跟神逸有關的所有事實。實際上她做得比一般人更妙,作為一個心理係高才生,她每一步都走得比別人慢,卻比別人穩,將求救的責任聚焦於神逸一個人身上的時候如是,洞悉神逸拒絕自己的原由,推知其過往創傷時亦如是,她甚至使用催眠話術悄悄喚醒了那些創傷,試圖用自己的方式撫慰他,隻可惜戚應暉來得太突然,沒有給她留下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去施展。


    因而,在麵對戚應暉的時候,除了一開始的茫然失措,她的應對每一步分寸都恰到好處,甚至連神逸謊稱自己叫“第五良人”這件不大不小的事,她也沒露出絲毫馬腳。


    平心而論,戚應暉對林文瀟並不差,好吃好喝供著,甚至不約束她外出散步的自由,畢竟是計劃中得力部下的小情人,畢竟是一介凡人,築基期修士還能怕她跑了不成。


    但林文瀟對戚應暉就沒那麽友好了,這幾天她抱怨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你口口聲聲讓大叔來救我,卻連個地址都不給他。老糊塗了吧?”


    對此戚應暉不太爽,他外表年齡二十七八,實際年齡也沒超過六十歲,被一個小姑娘嘲諷“老糊塗”,既不服氣又無力反駁。


    至於留地址?為什麽要留地址給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第五良人呢?這也是考驗的一部分呀。


    然而不論來自戚應暉的約束如何寬鬆,林文瀟卻始終過得十分難受。


    一則是擔心大叔到底會不會來救自己,能不能找到自己,找到了又能否鬥得過戚應暉,每一件事都讓她心裏沒底——她甚至不敢確定被凍成冰雕的大叔眼下是否安然無恙。


    二則是戚應暉其人,既不把普通人當人尊重,也不把其自身當做人類看待,作為修士的傲慢自大變態乖戾深入骨髓,作為一個心理係的學子,林文瀟對這種情況的感知更加敏銳且深刻,與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共處,對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而言,實在是太過驚悚。


    三則是戚應暉那天對神逸叫囂的威脅言猶在耳,彼時被撕破衣服的感覺也難以忘卻,她看過網文,不是不知道修士口中的鼎爐是什麽意思,在一則二則之下,某種生不如死的大恐怖時時在她心底盤桓。她在想應該如何抗爭或者逃避,深怕一死了之就錯失了生的機會,又怕遲遲不做決斷就錯失了一死了之的機會。她甚至想過屈服於命運的擺布,但又覺得自己的心靈無力承受那種刻骨的悲哀。諸般念頭此起彼落,簡直要把她逼瘋。


    也許還有四則五則,她說不清。


    為了保持清醒,保持意誌不在得救前崩潰,林文瀟從正念到意象、從意象到催眠,把自己會的、不會的技能一個個都在自己身上輪番使了好幾遍,以此保護自己理智不失。


    所謂鬥智鬥勇,林文瀟能做的並不多。在搞清楚原來這就是在她學校搞校園貸的非法組織後,她隻覺得眼前一黑,原來終究是自己給大叔添了大麻煩。來回反思,她難免有些惱恨齊緋菲引火燒身殃及池魚,盡管她比誰都明白,連鎖反應之後許多環的事情,已然不能全都怪到齊緋菲頭上,盡管她比誰都明白,真正該恨的是校園貸的非法組織,是幕後黑手的戚應暉,可那份氣惱無計消除,隨著負麵情緒在自己心中累積而愈演愈烈。


    以至於有一次,她本有機會刪掉脅迫齊緋菲的信息記錄,卻還是選擇了輕輕放過,理由很簡單,以德報怨,自陷險境,念頭不能通達。


    若是大叔有能耐打敗幕後黑手戚應暉,齊緋菲也好,其他人也好,自然重獲新生。若是大叔辦不到,自己和大叔都陷落在這裏,那麽那些人,也算是自業自得。


    另一邊廂,關於擄走林文瀟這事,戚應暉開始越發後悔,林文瀟固然受到了精神折磨,戚應暉的遭遇卻似乎強不到哪去。


    而原因就是這個小姑娘自己覺得不好過,所以決定也不讓他好過。


    戚應暉固然是很“不當人”,能夠對普通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事情,往往對其沒什麽效果,甚至連原生家庭這種幾乎被每個人刻在骨子裏的困擾,也被他用變態的行事態度給斬去了,但林文瀟依然想出了辦法搞他心態。


    借著出去上街的機會,小姑娘給大惡人買了一盆仙人掌回來。


    “哎,糟老頭,你真想讓我大叔給你打工?”她捧著仙人掌問。


    “那是自然,我何須騙你。”戚應暉淡然回答。


    “那我送你個東西你敢要嗎?”林文瀟說著把仙人掌遞了過去。


    戚應暉的本能反應是有何不敢,於是他也這麽說了,但考慮到這小姑娘沒理由對自己這麽友好,他還是懷疑那仙人掌有問題。已經接到手裏了,仍免不了要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用念力掃了又掃,以確定並無異樣。


    實在是搞不清楚怎麽回事,他問道:“這是何意?”


    林文瀟一挑眉:“你不是很敢麽?”


    “哼,故弄玄虛。”戚應暉念頭一轉,猜測林文瀟隻是虛張聲勢唬他而已。一旦認定了這個判斷,自然不會在乎其惺惺作態,於是對小姑娘得逞似的竊笑視而不見。


    “那你敢把它擺在自己床頭嗎?”林文瀟追問。


    “有何不敢!”戚應暉淡然回答。


    “這可是你親口答應的。”林文瀟又確認了一次。


    “自然!”戚應暉自信滿滿。


    林文瀟話鋒一轉,問道:“可是大叔很討厭你吧?”


    “什麽?”戚應暉沒跟上女孩這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節奏,不得已明知故問以求確認。


    林文瀟沒有重複,而是解釋了一遍:“你用我來脅迫大叔,他一定恨毒了你。”


    戚應暉傲慢一笑:“那又如何?”


    林文瀟接著說了一句實話:“我也恨毒了你。”


    “哼~”戚應暉冷笑。


    “仙人掌也恨你。”女孩說。


    “恨又怎樣,你們能把我怎麽樣呢?”戚應暉有些不耐煩女孩這不知所謂的把戲了。


    林文瀟突然怪異地笑了笑:“我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呀。”


    戚應暉覺得這句話有點膈應,停了一停,蹙眉道:“對,你們都將屈服於我,第五良人也好,你也好,這盆仙人掌也好。”


    林文瀟笑得更加燦爛了:“是呀,我們會屈服,然後一直陪在你身邊,或生或死,不離不棄。”


    戚應暉感覺到了林文瀟的怪異,正要說點什麽,林文瀟卻又補了一句:“他們也一樣。”


    “誰們?”


    “他們啊。”


    “小丫頭,少給我故弄玄虛,把話說清楚。”戚應暉不滿。


    林文瀟笑眯眯的解釋:“當然是,為你服務的他們,以及,欠你錢的,他們。”


    戚應暉:“他們當然也要屈服……”


    林文瀟插嘴:“是的,當然也要屈服,然後陪著你。”


    戚應暉:“你……”


    林文瀟心滿意足:“跟你聊天真開心,我回去睡覺啦。”


    戚應暉沉默。


    林文瀟臨走之前:“真希望大叔快點來找你。”


    戚應暉已經完全不想跟瘋女人聊天了。


    林文瀟走到門口,突然轉過身,微笑著向他揮手作別。


    “去你的瘋女人……”戚應暉嘀咕道。


    回到臥室裏,他猶豫了一下,在床頭放下仙人掌,自言自語道:“我會怕她?”


    他閉上眼睛睡覺,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句。


    “仙人掌也恨你。”不自覺睜開眼睛,床頭的仙人掌,剛好落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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