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聖旨隨著浩浩蕩蕩的封賞隊伍一並來到北漠。


    楚時在軍帳深處看著朗城跪下接旨。


    宇文湛大肆讚揚了朗城此次北漠戰役大獲全勝的戰績,各種金銀財寶不要錢一樣砸下來,朗城接旨接的誠惶誠恐,楚時在人群外眼神卻冷到了極致。


    666提醒楚時:【酒肅城那邊的兵馬動了,兵分四路直逼四郡】


    盯著琳琅滿目的封賞,楚時心中隻覺得諷刺,封賞給的再多也隻是宇文湛除掉朗家前的遮羞布而已,她在心中替朗月以及朗家軍深感不值。


    這些將士在前線保家衛國浴血奮戰,他們打贏了敵人,最終卻要麵對被自己人捅刀子的結局。


    她問666:【魏子明那邊準備得如何?】


    【他從晉中開始一路北上,已經快要逼近京城了,】666頓了頓,【京中除了禁軍,大部分兵力都調在了酒肅城,宇文湛為了除掉朗家也是下血本了】


    楚時發出一聲冷笑來。


    此時完顏烈的兵馬已經拉開防線,城中宇文沉的那隊精兵也在暗中嚴陣以待,朝廷的軍隊在城外虎視眈眈,名為替朗大將軍慶賀,實則已經擺足了大戰一場的架勢。


    四郡上下依舊沉浸在打了勝仗的喜氣洋洋中,渾然不覺危機已經逼近。


    來傳聖旨的欽差大臣是宇文湛心腹,戶部尚書藺大人。


    他替宇文湛大讚朗城英勇後他還提到了殺掉狼王的神秘人,一側軍師見狀就先穩住了他,然後退出來找朗城商議此事。


    軍師的意思是不讓朝廷有過多猜疑,畢竟皇後娘娘這會應該在巴蜀才對,貿然讓朗月露麵恐怕不妥,朗城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平。


    這次北漠戰役之所以能贏得這麽輕鬆,全是朗月的功勞不假,如今他這個當爹的居然不能為女兒爭取到相應的封賞,朗城心中有些不平。


    想到宇文沉告訴自己的,朗月這些年在後宮中的委屈,他更覺得憋悶的緊,他朗家忠君愛國,卻要因為皇室猜疑而事事顧及,憑什麽?


    “女兒不在意這些,”楚時走了出來,“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朗城聽見她的聲音後一愣,顯然沒想到楚時會這麽正大光明地走出來。


    軍師也慌了,忙不迭就要把楚時推回帳中,然而不等他行動,藺大人那邊就傳來轟然喧鬧。


    變故一觸即發——


    藺大人率先一把摔掉手中酒杯,擺著宴席的軍帳正中間,赫然是被他的人壓著走進來的一個頭戴黑色鬥笠的人。


    軍中上下一片沸騰,這人從身形到裝扮,和那日帶兵搶奪糧草和殺掉北漠狼王的人一模一樣!


    朗城倉促回到宴席,看見被藺大人的侍衛壓著跪在那裏的人,瞳孔驟然放大。


    朗月明明在外麵,這人是誰?!


    藺大人已經發難:“朗城!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大人,到底發生了何事?”軍師率先上前,“這是何人?”


    藺大人冷冷眯起眼:“你們還有臉問我?”


    眾目睽睽之下,跪在那裏不停掙紮的人被一把掀開黑色鬥笠,露出的臉明顯是北漠人的長相,四下嘩然。


    “秉大人,”侍衛拱手匯報,“此人是北漠一名大將,一直與狼王不睦,狼王死前他突然消失,沒想到竟然到了朗家軍這邊。”


    北漠人惡狠狠瞪向藺大人,“你們朝廷無能,難道還要怪朗家軍與我北漠聯手嗎?!”


    此話一出,場麵瞬間嘩然。


    難怪那個立下如此顯赫戰功的神秘人始終不肯露麵,朗城也藏著掖著,原來竟是北漠的賊人?


    朗城怎麽會和他有聯係!


    欽差大臣“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伸手一指朗城,“好你個朗城!你膽敢通敵叛國!”


    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的朗城心中一沉,緊接著,欽差大臣帶來的人頃刻間就將他圍了起來。


    軍師震愕過後上前就要理論,然而欽差大臣完全不給他機會,一聲令下,各路侍衛齊刷刷亮出兵器。


    一眾朗家軍麵麵相覷,他們是相信朗城為人的,紛紛上前攔在朗城麵前,一時間帳中氣氛僵持,儼然一副劍拔弩張火藥味十足的氣氛。


    楚時聽著666在自己耳中匯報著酒肅城來的兵馬已經將酒肅城圍起,在藺大人高聲喊著“朗家軍通敵叛國”時,慢慢走進帳中。


    她一出來,四下沸騰,藺大人是認識她的,當場目眥欲裂:“皇後娘娘?!”


    “你這個時候難道不是應該在巴蜀?陛下可沒有準許你回北漠!”隨後他轉頭看朗城,陡然拔高聲音,“好啊,你果然存了反心,就連你女兒也公然罔顧皇命回了這裏!”


    藺大人:“你們父女兩人究竟是何居心!”


    “巧得很,”楚時亮出手中長劍,“我也想問問大人,既然朝廷是來封賞我朗家軍贏下北漠戰役的,那城外從酒肅城來的幾萬兵馬又是何用意?”


    聽見這話,朗城神情一變,緊接著外麵的侍衛就匆忙跑進來對他道:“將軍!大事不妙!一隊兵馬已經開始攻城,他們有朝廷的官令,我們的人一時不妨已經被他們攻了進來!”


    緊接著又有人來報:“北門已經淪陷,城中百姓大亂,外麵兵馬已經將整個四郡都包圍了起來!”


    “他們的人有數萬之多,我們的將士剛經曆過一場北漠大戰,根本無力抵抗!”


    “什麽?!”朗城滿臉震愕看向藺大人,一個猜測隱隱自他心頭浮起,他對著欽差大臣難以置信發問:“你們,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事到如今,藺大人也不打算繼續裝下去了,他發出一聲冷笑來:“朗城以及整個朗家軍,通敵叛國意圖謀反,我等今日來此,就是替陛下清剿逆賊的!”


    ……


    整個四郡已經淪陷。


    廝殺打鬥的聲音此起彼伏,原本如常生活的百姓徹底亂作一團,原本熱鬧的街道一片狼藉。


    “朗將軍勾結北漠”的消息傳遍街頭巷尾,百姓們逃難之餘震驚不已,朝廷軍隊領頭的大將已經攻下城牆,百姓們逃竄著被趕到他這邊,服從的不服從的死傷一片,百姓們慘叫與哭嚎響徹雲霄。


    他代表著朝廷,居高臨下宣布:“我等隻為清剿朗家逆賊而來,諸位該清楚自己的立場,若有與朗城勾結者,殺無赦!”


    鎮守邊疆多年的將軍竟然做了叛賊?人人都難以置信,整個四郡一片混亂。


    軍帳那邊也徹底拉開了戰爭。


    朗家軍就是再怎麽強悍,畢竟才剛結束了一場與北漠的大戰,如今麵對在酒肅城養的膘肥體壯的朝廷軍隊,難免吃力,可他們還是死守著陣地,朗城叛國?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相信的!


    藺大人興奮看著眼前這一幕,隻要他這次帶人滅掉朗家全族,回去宇文湛一定會對他大加封賞!然而不等他嘴咧開,一柄閃著寒光的劍就抵在了他喉頭。


    “大人,”落在他麵前的楚時幽幽抬起眼皮,“上次見麵還是在京郊的難民收容所,一別數月,你這獐頭鼠目的樣子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楚時可太認識他了,巴蜀水患,貪官汙吏肆虐,無數本來該用於救濟災民的銀錢物資都進了這群狗官的口袋裏,而這群人的源頭,就是這位戶部尚書藺大人。


    如今倒是正好,新仇舊恨可以一起算。


    “你,你不敢殺我!”藺大人神情大駭,此時的楚時臉上沾著血,整個人如同地獄來的修羅惡鬼,“殺欽差大臣形同謀逆,你難道真的想反不成?!”


    劍尖往前遞三分,刺破喉嚨薄薄的皮膚流下一絲血水來,藺大人腿一軟栽在地上,他襠下一片濕熱,嗅了嗅空氣中飄起的騷味,楚時鄙夷嗤笑,“朗家謀反,不就是大人此行的目的麽?”


    藺大人感覺到了她身上的殺意,驚恐尖叫了起來,慌亂間叫嚷威脅著楚時,見楚時全程不為所動,他終於忍無可忍:“朝廷少說幾萬人馬,你要是想活命就束手就擒,否則——”


    “否則什麽?”楚時猛地湊近他。


    否則、否則……


    藺大人說不出話了。


    軍帳外黑衣精兵殺入,宇文沉騎馬領隊投入廝殺,朗城見狀明顯一怔,而宇文沉飛身下馬迅速解決掉本來逼殺朗城的幾人,對著他開口:“來遲了,將軍見諒。”


    城外,由完顏烈帶領的北漠軍隊奇襲而來,打得朝廷兵馬措手不及,那個站在城牆上對著百姓示威的大將被他一刀解決,分布在城中各處的朗家軍也紛紛集結,共同抵抗著朝廷軍隊的殺戮和入侵。


    藺大人徹底變了臉色,他驚恐萬分開始向楚時求饒,然而楚時隻是勾唇淺淺一笑。


    笑得藺大人心中滿是絕望。


    下一秒,閃爍著陰冷寒光的劍綰起劍花,藺大人隻覺得一陣眼花,緊接著他頸間一涼,空氣隨著血腥氣一股腦灌到氣管中,劇痛與窒息的感覺隨之而來。


    而楚時則滿臉漠然後退一步。


    宇文沉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她身後,“這劍法真巧妙,不會當場斃命,反而會讓他飽受窒息的痛苦最終活活憋死。”


    “他應得的,”楚時隨手一揮就甩掉劍刃上殘留的血跡,同時瞥了一眼滿臉猙獰在地上打滾掙紮狼狽到極致的藺大人,“我甚至覺得這樣的死法很便宜他。”


    再抬頭,軍帳這邊的危機已經基本解除,橫七豎八的屍體躺了一地,幾乎全是朝廷隨著藺大人一起來的侍衛。


    宇文沉的黑色精兵依舊嚴陣以待,朗城也抹掉了臉上的血,眼神隱約有些蒼涼。


    所謂十年飲冰終涼熱血,說的大概就是這樣吧。


    楚時走到他麵前。


    “爹,”她輕聲道,“宇文湛要亡我朗家。”


    朗城痛苦合眼,他為了朝廷為了王朝戎馬一生,想不到到頭來會落得這種結局。


    城外朝廷的兵馬還在陸續攻入,朗家軍想要活命,需要他這個主心骨。


    半晌後,朗城沙啞著嗓子,“我朗家軍可以為國犧牲在戰場,但絕沒道理背著罵名死在自己人手中。”


    他堅毅抬起頭來,“朝廷負我,今日勢必要討回公道,傳我命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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