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後,內院花園中的一座小亭,假山倚著樹木,青石板橋橫亙在綠水小池之上。冷風吹來,亭子四角帷幔翻飛,小丫鬟候在亭外,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楚望舒和澹台吟月對坐飲茶,邊上火灶架著一隻雕龍畫鳳的銅壺,滾水咕咕。


    澹台吟月今日穿了大紅色留仙裙,襯托著嬌媚的容顏,確實是個難得的美人兒。


    “今早澹台老賊找我了。”澹台吟月道。


    “不出意外,是問詢遇襲過程的細節吧。”楚望舒笑道:“那老家夥嘴上說不必多想,其實心裏是存了疑慮的。可見那寶藏對澹台家而言事關重大。”


    “我沒有露破綻,但也沒敢多問。”


    “別急,男人最鬆懈的時候是在床上。同樣一個問題,在不同的場合說,效果天差地別。”


    澹台吟月咬著唇,楚楚可憐:“公子就忍心把我推上那老賊的床?”


    “少來這套。”楚望舒冷笑:“你要沒有了用處,我留你何用?”


    澹台吟月嫣然一笑,竟是美豔不可方物:“他索取的越多,他日我越加百倍奉還。”


    楚望舒沒搭理這個心態扭曲的女神經病,皺眉沉吟,如果一個人發現了寶藏,必然第一時間得到手。澹台家顯然沒有得手,不然就不會有後續這些事,那麽當你發現寶藏而無法得手的時候,會怎麽做?腦海裏有一道閃電劃過,“澹台府在外行走的商隊還有多少?”


    澹台吟月愣了愣,如實回答:“瑤池宴之前半年,府上就開始準備到各州購買貨品,我和澹台皓月的商隊是最後一批出發的,不過據我所知,東荒那批商隊尚未回來。公子發現什麽?”


    楚望舒食指輕輕敲擊桌案:“昨晚那個女人,是五房澹台紅龍的正妻。據她所說,澹台紅龍一個月前離府辦事,至今未回。”


    澹台吟月眸子一亮。


    “既然排除了帶領商隊購置貨物,偏偏又在這個時候,那我們不妨大膽猜測,他是去辦“正事”了。”


    “就算知道又如何,我們也找不到他。”澹台吟月失望道。


    “我們不知道,但有一個人或許知道。”


    “誰?”


    “五嬸!”


    “她?”澹台吟月柳眉一蹙,“一個欲求不滿的騷蹄子,她能知道什麽。”


    “澹台紅熊都會無意中向你吐露隻言片語,更何況人家是結發夫妻,論起狐媚勾人,你拍馬都趕不上那女人。”楚望舒喝著茶,笑容醉人。


    澹台吟月默然,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不悅和悵然。


    入夜,楚望舒還是以傷勢未愈的理由打發了要求侍寢的妾室,等到子時,他潛行出院,直奔五房所在的院子而去。今晚少不得有得施展一次幻術,滿足那個如狼似虎的女人,看看能否從她嘴中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兩進兩出的大院一片漆黑,寂靜無聲,也沒有守衛,他輕而易舉的就翻過院牆,這讓楚望舒少了很多麻煩。想必是那個女人為他掃清了障礙,這就是所謂的奸夫淫(和諧)婦的默契。


    楚望舒來到主任所住的東廂房,推開門,腳步一頓,臉上浮現急色的笑容,朝內房快步奔去:“小心肝,侄兒來疼你啦。”


    床幔低垂,隱隱約約趟了一個人。他驀地撲了過去,順手掀開帷幔,血腥味撲鼻而來,床上躺著一具身穿薄紗的女子,雙目圓瞪,胸口受到致命創傷,身下的錦被染著鮮血。赫然是澹台紅龍正妻,與侄兒澹台皓月有染的美婦人。


    楚望舒“啊”一聲驚呼,似是驚駭不已,踉蹌後退。


    就在這時,天發殺機,一蓬銀光從房梁傾斜下來,在他驚駭後撤,心神動搖的時候,時機把握的極為巧妙。


    楚望舒嘴角挑起一抹冷冽笑意,他同樣在等,等對方自以為得手,最鬆懈的時候。從進門時,就聞到了血腥味。他這種老江湖,對血腥味最敏感。將計就計演了一出戲,混江湖就是如此,鬥智鬥力。


    刹那間,他由獵物變成了獵手,轉身揮袖蕩開銀光的同時,右手已經扼住那個從房梁躍下想補上一刀的刺客脖子。


    觸手柔軟滑膩,眼前白裙飄飄,他正要辣手摧花,映入眼中的卻是一張絕色嫵媚的容顏。


    楚望舒耳邊像是有驚雷炸開,腦子一片空白。


    一聲沙磁柔媚的笑聲:“寡廉鮮恥的小畜生,發什麽愣?姑奶奶送你和老情人共赴黃泉。”


    絕色嫵媚的臉蛋上露出輕蔑的神色,抬手把一柄匕首刺進楚望舒胸口。“當!”一聲脆響,匕首斷成兩截。


    楚望舒如夢初醒,顫聲道:“三姐!”


    沒用偽裝成澹台皓月的聲音,是他自己的聲音。


    一身白裙的她渾身一顫,手中半截匕首鏘當墜地,難以置信看著他。


    楚浮玉!


    失散三年的楚浮玉!


    楚浮玉為什麽會在這裏,東荒與西域相隔數十萬裏。


    她在這次事件中扮演什麽角色?


    莫非那股讓九翼龍女忌憚的勢力就是妖族?


    刹那間,無數個念頭從他心中掠過,又在下一刻被他甩出腦袋,眼前隻剩下她的身影,她的麵容。楚望舒什麽都不願想,什麽都不想顧,隻想擁住她,仍時光流逝。


    是他......楚浮玉腦海轟隆一響,如晴天霹靂,臉蛋上散去嫵媚,散去妖嬈,散去殺機,茫然無措。片刻後,用力推開他,俏臉如罩寒霜,咯咯笑道:“誰是你三姐,你又是什麽東西。”


    楚望舒臉上肌肉蠕動,變回自身相貌,蘇雲也好,澹台皓月也好,在他本尊麵前都不值一提。


    “三姐,當年是我的錯,是我辜負了你,讓你不幸落入妖族手中,這些年,你是不是過的很苦?”楚望舒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柔荑,“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可當我想彌補的時候,你卻已經不在身邊,我,我甚至無法從嬰姬手中把你奪回來。”


    他怎麽知道我的處境?知道我受製九尾狐?


    楚浮玉心中劇痛,忍不住就想撲入他的懷抱,但想起自己這些年受的苦,想起那天他絕決的話語......


    驀地甩開他的手,眼中蒙上一層水霧,淒然道:“覆水難收,楚浮玉早就死在三年前,你我也恩斷義絕,何必又來惺惺作態?”


    她還在生我的氣。


    楚望舒千言萬語,如鯁在喉,明明不吐不快,就難以說出來。以前闖蕩九州的時候,聽人說男人隻要厚著臉皮死纏爛打,女神也能哄到床上。現在才知道,當你真正麵對所愛的人,絕對無法做到嬉皮笑臉死纏爛打。


    情絲千結,是愧?是愛?


    根本分不清楚。


    “你走吧,往事如過眼雲煙,我們都不在是當年的人。我是妖族而你是人族,他日相見,你不必手下留情。”楚浮玉冷冰冰道。


    “我不走......”楚望舒搖頭:“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再也不放手了。”


    這句話如果在三年前,她必然生死相許,但時間不可能倒流。


    楚浮玉蹙眉怒喝:“滾!”


    楚望舒剛想說話,卻聽夜空中傳來細微的衣衫翻飛聲,他眉頭一皺。


    楚浮玉臉色大變,摘下腰間百寶囊,朝他腦袋罩下來,細弱蚊吟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臭小子叫你走不走,現在想走也走不了啦。”


    我可以殺光他們的......


    楚望舒想說話,眼前卻一片黑蒙蒙,收入了百寶囊中。


    有人飛速接近,落在院外,隨後推門而入,透過百寶囊模糊不清的實現,楚望舒看見門外進來兩個黑袍男子,一個氣質冷冽的鷹鉤鼻,卷發碧眼。一個肥頭大耳,笑眯眯的和藹可親。


    楚望舒瞬間就認出兩人的身份,龍翼龍女麾下三大護法其中的兩位。卷發鷹鉤鼻是破天護法,是鷹族半妖。肥頭大耳的是叫撐天護法,是豬妖與人結合的後代。他心裏隱隱覺得不對勁,這兩位怎麽會和楚浮玉“勾搭”?一個代表妖族,一個代表西域半妖。


    半妖在九州是極受歧視的族群,但在西域是例外,西域是半妖的天堂,在這裏人族與半妖和睦共處,這得歸功與神帝的仁慈寬厚,神帝是昆侖山的主宰者,三百年前頒布政令,收納半妖。當今昆侖山西王母,她也是半妖。九翼龍女與西王母都是神帝的弟子。她本該是站在人族一方,為何與妖族私下裏勾結?


    “白虎雙煞無緣無故死在狼牙客棧,活下來的隻有澹台皓月兄妹,你這幾天可查出什麽端倪?”破天護法聲音尖銳桀驁。


    楚浮玉嫣然一笑:“澹台皓月和澹台吟月並無可疑之處,這女人是澹台皓月情婦,昨夜他倆還同床共枕風流快活,我使了幻術逼問她,澹台皓月應該是如假包換。”


    撐天護法一雙小眼睛在楚浮玉渾身上下打轉,毫無掩飾垂涎的目光。


    “澹台紅龍已經找到,藏劍之地也找到了,一個小小澹台府,不值得耗費心神。龍女大人召集我們議事,走吧。”破天護法冷冷道。


    三人聯袂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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