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將軍不用急,今天我也請了他。”


    江禹均淡淡笑著,說道:


    “對付那些妖人比較麻煩,背後牽連太多,所以不能貿然抓捕。”


    “得把證據坐實。”


    “所以本官早已經想好了萬全之策,待會兒您隻需要……”


    腎虛的男人,一臉陰險地說著他的計劃。


    聽得趙褚,麵色連連大變。


    心想這種用人命做誘餌的局,是不是有點太喪盡天良了?


    但,接著一想到自己立下大功,那潑天的富貴砸在自己頭上,從此平步青雲的時候。


    趙褚便立馬咬了下牙,狠狠說道:


    “那就這麽辦了!”


    ……


    另一邊,主街上。


    冬天快要過去,太陽照得徐生暖洋洋的,隨意散步在街頭。


    枯柳上冰雪也都消融了,化作晶瑩的水珠滴落,街邊到處都是解凍的黃泥,劫後餘生的百姓們稀疏來往,鞋子褲腿蹭上了泥點子,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悲痛麻木的表情。


    徐生還看見了不少小孩。


    就如陳如意那般大,破布襤褸地蹲在道邊,擺著個碗乞討,路過的好心人有的會往裏麵扔點幹巴的麵餅,還有些老人會從家中燒些熱水給他們喝。


    隻是那蒼發老人自己都餓的幹癟,但看著那些孩子狼吞虎咽被熱水燙到的模樣,他還是不自禁地淌下了淚。


    問世間何事最痛?


    白發人送黑發人。


    “囡囡,不嫌棄的話,跟伯伯回家吧。”


    蒼發老者淚眼婆娑,盡最大努力釋放自己的善意,那個孩子小臉呆滯,顯然是有些癡傻了,又或者是不敢相信會有人忽然會對自己好,過了很久才捏著餅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響徹長街,引得無數行人都側目回望。


    一些還算年青的漢子走過去,質問老者是不是欺負孩子了,卻看老人臉上的淚水卻比那孩子還要多。


    再看他懷裏的餅子和熱水,人們一下子就懂了,頓時辛酸便湧上心頭,紛紛道歉離開。


    這樣的事情,一路上發生很多。


    明明大家自己都過得不幸福,卻都還想著盡力為別人做些好事。


    或許隻有在這種時候,‘人性’二字才不是貶義。


    徐生平靜看著那些破碎的房屋,被一點點添磚加瓦,冷漠的人心被互相溫暖著,有臨街大家一起用一口鍋煮菜的,每個人臉上都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


    新的甜蜜家園正在建立。


    似是覺得餓了,聞著那簡單的白菜土豆的香氣,徐生的心裏也好像多了幾分異樣的情緒。


    “我這樣自私的人,竟然也會有守護世界的想法?”


    少年啞然失笑,沒多想什麽。


    畢竟人世間的苦厄那麽多,他一介凡夫俗子,哪裏幫得過來呢。


    自己能活好不給他人添麻煩,就已經是功德無量了。


    但,就算這樣想著。


    徐生接下來踏步而行時,身旁終究還是吹出了絲絲縷縷的春風,讓天氣更暖和了些,那些隻穿單衣的孩童都感覺不到冷了,風中飛來蝴蝶,在破敗的廢墟之間穿行。


    有孩子懵懂的眼神亮出驚喜,相互追逐了過去,發出笑聲。


    也許他們現在還不懂這些天經曆了什麽。


    但徐生願意盡一些綿薄之力,守護那份純真。


    ……


    槐花巷,距離洪門樓並不算很遠。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徐生就已經出現在了長街末尾,遙遙看見了那座八層的巨大建築。


    半空中飛舞著紅色綢緞,被風鼓動,發出獵獵的響聲,氣勢磅礴。


    還隱約能夠望見,那最上層之中依稀立著兩個人影,似能俯瞰全城。


    而當他在看著那邊時,那洪門樓最上層的人影,似乎也有所察覺。


    其中一人轉過了頭,目光隔著千米長街落在徐生身上,與之對視。


    而他身旁那人便沒那麽敏銳了,隻是通過老者忽然認真的神情察覺出來有些問題,低聲問了一些什麽。


    “柳公子放心,無非是些仰望蒼穹的凡夫俗子而已!”


    洪門樓頂。


    那精神矍鑠的老者似乎很自信,沒再多看徐生一眼。


    每日站在地上仰望上天的凡人有太多。


    作為洪門樓的樓主,那樣的激動羨慕或者嫉妒的眼神他看過太多遍,並沒有太大意外,隻當徐生也是那地上的螻蟻。


    然而,他卻沒有注意到。


    與之前他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的是,那街上的年輕人在看著這邊時,神情卻是無比的平靜,甚至帶有些許審視。


    就像一位君王在視察自己的領地。


    就像一座高山在俯視另一座小丘。


    就像是一個凡夫俗子隨手鋤掉農田裏的青蟲,最多也隻會心疼菜葉被糟蹋,卻不會覺得很麻煩,因為他一輩子都在重複這個過程。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總是重複且無趣的。


    今天又有人要死了。


    徐生心中默默歎息著,走向那座八角大樓。


    ……


    ……


    “都多長時間了,還來不來啊!”


    洪門樓那條街,也許是由於來了很多大人物的緣故,周圍早都被圍的水泄不通了,嚴禁任何人擅自出入,街上也看不見行人。


    一些身穿本地軍服的士卒,麵色極差地聚在道路旁邊,中央還圍著個半身裸露的女子。


    “求求您,放我進去,我的孩子……還等著我喂奶。”


    “去你媽的!”


    那為首的士卒罵著,一腳就將女人踹翻在地,絲毫不顧及女人才剛剛生產不久。


    幾天動亂本就被折騰的虛弱無比,這一腳更是差點要了她的命。


    女人痛苦地捂著肚子,癱倒在地上,竟是沒了力氣哭泣,隻能盡可能地蜷縮,大腿一點一點地抽搐著。


    她在哭。


    隻是沒有聲音。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幾天前還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青梅竹馬的夫君還在床前悉心照料她,爹娘笑容滿麵地聽她肚子裏寶寶的活動聲,可一轉眼……卻家破人亡。


    隻剩下了她和隻會哭的孩子呢?


    不。


    也許她的孩子也已經死了。


    女人麵色灰暗,哭著捂著心口,從昨天早晨開始,這些官兵就蠻橫地將她抓了出來。


    也不說緣由,隻是叫她今天中午在街上放聲地哭,完事就放她回去。


    她乞求能抽時間回去給孩子喂奶,但都被拒絕,她鼓起勇氣問為什麽,卻隻得到了一個“軍令如山。”


    但她說自己不是軍人,隻是一個孩子的母親的時候,卻遭來了更加過分的毒打。


    甚至若不是因為她的身上早些年被燙了大麵積的火疤,恐怕昨天就被玷汙了。


    “成兒,再等等,再等等。”


    女子不顧小腹的慘痛,雙手緊緊握拳,一邊在心中念著亡夫為孩子們起的乳名,一邊臉色慘白而絕望地望著街道另一端。


    她雖不知道這些人要做什麽,但卻能猜到在等人。


    那個人本該早就到的,就如那些正坐在百米外的八角大樓中高談闊論享受山珍海味的老爺們一樣,但不知為何卻遲遲沒來。


    她的孩子還能挺住,餓死了嗎?


    婦人心中默默祈求著,心想不管你是誰,總之請您快些來吧。


    於是,下一刻。


    春風漸起。


    她看見街道末尾處,有一個陌生的少年,緩緩走了過來。


    “您好,裏麵有人請我吃飯。”


    “這是請柬。”


    徐生來到這裏,掏出懷裏的小紅本,平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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