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格外寒,剛經曆奴隸分配的草原上迎來了第一場暴雪。


    婻滄奴隸們此時都已被分配給了參與屠婻滄族戰爭的殺戮者們。


    古薔是一個極其推崇強者的族落,誰厲害誰就可以擔任族長,野性與殘暴在這個族落裏被表現得淋漓盡致,現任族長就是踩著無數同胞的血肉屍身來統領管轄著他的古薔。


    他們窮凶惡極,極度喜歡戰爭,奴隸在他們眼裏不過是一群螻蟻。因此,他們可以隨時隨地地製造人間煉獄。


    他們又是悲哀的,他們無法完全走出這片草原,所以他們隻能分為兩支,一支在原地畜牧,一支四處征討搜刮。


    環境促使早期的他們挨餓受凍,促使他們多數親人的生命還沒好好揮霍就被上天無情的扼殺。在這片陰晴不定,季節未明的平原,他們的食物異常匱乏,他們的牛羊馬隨時會受到死神的威脅。


    這片土地促使他們變得勇猛強壯甚至殘暴。他們開始有信仰,他們開始信奉一種更加接近他們的具體的神—鷹。


    鷹身雄偉,它們自由翱翔於廣闊天際。在古薔眼裏,它們是自由和力量的象征,是神的使者。


    婻滄於古薔向南,需橫跨鴻林山脈處,想要攻破婻滄族並非易事,婻滄被山脈包圍形成天然屏障,又在山脈內設立了一道謎林結界。


    而古薔很快發現,在謎林處有一條通往婻滄山脈的地下河,因婻滄族人需要活水,這條河水沒有被設結界,但是婻滄族人在河裏養了一條異魚,有一眼,眼殷紅如血,其齒尖銳如刀鋒,形大而長,可食人,名喚赤目。


    古薔第一勇士葉拉捷和景離帶領景州一眾殺手突破山脈結界,來到謎林時,防衛之人早已中毒身亡。


    他們二話沒說立即殺死身邊一名夥伴,用劇毒無比的粉藥塗抹屍體全身,再用其血引出赤目魚,赤目食之,劇毒使它在河裏撲騰了一個時辰。


    葉拉捷見時機已到,將中毒無力的赤目成功斬殺。


    待到子時,領隊遊進婻滄地下河,與早已埋伏好的暗衛裏應外合,展開殺戮。


    僅剩的婻滄奴隸比在婻滄被殺害的同胞將更加接近地獄,婻滄奴隸是被古薔特殊對待的一群奴隸。


    當人性脫離了規則秩序的束縛,便也是地獄本身了。


    夜晚暮色沉沉,在那一片草原的穹廬裏,族長和他的族人們圍著篝火,煮著酒,烤著羊,肥吃肥喝,樂師用木頭敲拉出各種歡快的節奏,身姿妙曼的女子跟著調舞著,熱鬧非凡。


    此時穹廬另一邊,被分配給大猛士葉拉捷的婻滄奴隸們則都蜷縮在一個小羊圈裏,他們身上的薄絮破衣抵擋不住凜冽的寒風以及刺骨的寒氣,他們的傷口已開始皸裂。


    婻滄冥看著不遠處一個個亮著光發出歡聲笑語的穹廬,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婻滄族,她的聲音因長時間未進水沙啞著:“那時候,我們也是這樣,以水為樂,和山獸共舞,一片祥和之態。”


    “嗚嗚嗚……”婻滄族人依舊蜷縮在一角相互取暖,時不時會傳出控製不住的嗚咽聲。因為太暗,婻滄冥看不清他們臉上的神情。


    “我們,還能回去嗎?”是女子不甘心的顫聲,似在問自己也是在問她的族人。


    已經三天未進食的阿冥,憔悴到了極點,卻還是用力嚷道:“會的,我們一定能回家的,到時候我和父親帶你們一起回家!”


    “哈哈哈哈哈,你們這些小崽子簡直在做夢!”一個魁梧雄壯的黑影出現在羊圈外,他的聲音沙啞而粗獷。而他身後有六七人正踉踉蹌蹌地走來,顯然,他們喝了很多酒。


    那個黑影粗魯地打開羊圈的小鐵欄,他和身後那群人在一步一步逼近,他們的影子吞噬了婻滄奴隸眼裏映出的遠處穹蒼發出的光亮。


    婻滄冥感覺到她身邊的人緊緊簇著她,在發抖,他們害怕那些人,那些親手將他們同胞殺害的殘暴凶猛的魔鬼!


    突然!身邊的阿曼被一隻粗壯有力的手卡住脖子提起,“你叫阿曼對吧!今晚,就還是你吧!”那是黑影沾滿同胞獻血的手!


    不光是阿曼!羊圈內其她三個婻滄女子被黑影身後的酒徒們強行擄走。


    而在羊圈裏的其他婻滄奴隸被隨即趕來的士兵強行用鐵鏈控製住,掙脫一下便用鞭子抽一下。


    婻滄冥慌了,她不顧鞭打發瘋似的掙脫士兵,上前阻止黑影,對黑影他們又打又咬,而隨即迎來的是加倍的拳腳相加:“該死!你這隻小畜生!惡犬!”


    婻滄冥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的握住那隻朝她頭部重擊的拳頭,借拳收回去的力摟上黑影的脖子:惡犬是麽?那我也要對得起你這麽叫我呀!


    “啊!”


    婻滄冥撕咬下了黑影的耳朵,此時她的內心得到了極大滿足,即使口腔裏全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即使那冰冷的刀插進了她的胸膛,倒下的那一瞬,刺痛幾乎淹沒了她的身體。


    她可以好好休息了,可她的族人呢?不,不能……她不可以!


    黑影便是葉拉捷,他有權使用他的奴隸,而他的奴隸傷了他,他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葉拉捷被送回穹廬醫治,無人管那被刺奴隸的死活。


    剛才的小插曲並不能阻止酒徒們的貪欲。


    他們繼續拉拽著那些女子,婻滄子民們悲憤萬分,冒著被抽鞭致死的風險奔向羊圈門口試圖去拉住他們的親人,但無奈,他們掙脫不了牢固的鐵門和他們手腳被禁錮的鐵鏈。


    酒徒們將包括阿曼在內的4名婻滄女子拖進了離羊圈最近的穹廬裏。


    阿曼麵部雖然被劃傷了,但不妨礙他們像對其她婻滄女子那樣肆意蹂躪她,毆打她。


    慘叫呐喊聲和哄笑咒罵聲混合在一起充斥在離羊圈最近的穹廬裏。


    婻滄冥隱約感覺到身邊一陣騷亂,接著便是遠處女子們的哭叫聲,和近處的嚎叫聲鐵鏈聲。


    她試圖用力睜開眼睛,想起身,可她的力氣已經托不起這副身子了。


    她聽那不遠處女子的慘叫聲和魔鬼的大笑聲,感覺心髒像被撕裂般疼痛。


    婻滄冥內心絕望哭泣的同時感覺到自己耳朵正在被什麽東西輕輕捂住,嘈雜聲一下子小了很多,之後冰冷的左手在被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仿佛試圖將她的手捂熱,捂了許久……


    她想說話可是意識在慢慢被吞沒,昏昏沉沉中,感覺那雙手放開了她的左手,而自己胸口的刀在被慢慢拔出。


    後來的後來,她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承予蓬頭垢麵地蜷縮在羊圈一角,手裏緊緊地握著那把刺入阿冥胸口的刀,他先前用內力催動阿冥體內涅絲,讓其胸口受損部位血液凝固,而後被催動的涅絲會慢慢修補療愈。


    他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彌補自己的罪孽,卻又自嘲不配,隻得退至角落,在自悔中慢慢睡去……


    死亡籠罩著婻滄族,空氣中彌漫了血的腥味,整個世界在被血光吞噬。


    哭泣和呐喊聲,尖叫和撕裂聲,絕望的氣息,驚慌失措的眼,沾滿鮮血的手,鋒利的刀,去撕裂,去砍碎……


    直到肢體崩裂,軀幹支離破碎,內髒溢出,頭顱墜地,碎裂裏迸濺出紅白的液體。


    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瞬間化為烏有……


    “我讓你殺了他!怎麽?他把你養出感情了?不敢動手了?”黑衣人帶著麵具,卻能感覺到猙獰可怖。


    承予拿著劍的手顫抖著,哆嗦著唇,眼睛直視著那雙稍破的鞋,卻不敢去看鞋的主人,那雙鞋是他做給他養父的。


    “你是朝時禹!不是承予!你還猶豫什麽!趕緊給我殺了他!”黑衣人不耐煩的叉著腰大吼。


    景離在旁皺著眉實在看不下去,隻能暗戳戳提醒道:“你還有母親,殺了他,就能見到你娘了。”


    老伏聞言抬頭,望向眼前這個曾經朝夕相處的孩子,幹澀地笑了笑,他早已滄桑的麵容布滿皺紋,似一臉漁網縱橫交錯,眼有渾濁,卻透著淚光:“不要為難他了。”


    話音剛落,立即上前奪過承予手中的劍刺向自己,這一劍是他應得的,他從未想到婻滄族會毀於自己一時善念,但這一絲善念,他不悔。


    他狂笑著,仰天大吼:“這群小人!你們屠戮我族,你們會有報應的!古薔卑鄙!景州小人!”


    葉拉捷聞言滿腔怒火,隨即提刀揮去,在承予麵前,將老伏砍成兩段,血濺了承予一臉……


    景離忍住幹嘔,退去一邊不忍直視,卻依舊不小心踩到了其餘族人的殘肢。


    黑衣人津津有味地觀望著,又暗暗看向承予,噗的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朝時禹,你這是什麽表情,不好笑嗎?那個老頭前一秒還在狂妄大笑,後一秒,哢嚓,身子斷了哈哈哈哈哈,我讓你笑!趕緊!”


    承予一瞬間崩潰地大笑起來,直到喉嚨幹啞。


    黑衣人滿意地摟過承予的肩膀,走向景離。


    “景世子,我們殺生殿的任務完成了,剩下的便不歸我管了。”


    景離望著黑衣人的麵具,那麵具是殺生殿特有的鷹麵,眼部為雙翅,額間為鷹頭,鼻嘴為鷹身鷹尾。


    此人應是殺生殿殿主身邊暗衛,隻有殿主身邊暗衛,才會掩蓋麵容,有權命令他人。


    “知道了”。


    “不過……”黑衣人將承予推到了葉拉捷麵前,“這個人是婻滄餘孽,把他抓回去當奴隸吧!”


    在場所有人震驚不已,景離質問:“這不是你的人嗎?”


    “我不喜歡叛徒,哦對了!他已經沒有什麽把柄在我們手上了,畢竟他娘死了,他也沒用了。”


    短短幾句話將承予從崩潰中拉回:“我娘……我娘怎麽了!”承予像發了瘋一樣抓緊黑衣人的領口,瞪著他怒吼:“說啊!我娘怎麽了!”


    “死了唄,還能怎麽,我不過是開個玩笑說你死了,沒想到,嘖嘖嘖,都不用我們動手。”黑衣人用說著家長裏短的口氣訴著經過,奮力推開承予。


    “卸磨殺驢,不得不說殺生殿可真夠狠的。”葉拉捷搖著頭嘖嘖稱歎,一拳將承予打暈,給他手腳上了鏈。


    又夢到了那場鑽心的絕望,這個噩夢注定要伴隨著承予一生,直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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