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冥睜開雙眼,此時她正身處一片混沌之中,四周被無盡黑暗吞噬,濃烈的腥臭氣味充斥著她的口鼻,讓人無法呼吸。


    遠處傳來驚濤拍崖聲,似遠古巨獸的咆哮,令人心驚膽寒。


    阿冥環顧四周,一片漆黑如墨,她不知所措慌忙後退,卻不小心踩到了什麽東西,摔倒在地。


    腥臭氣息愈加濃烈,古薔的記憶再次重現於她腦海,恐懼與絕望籠罩在阿冥心頭。


    混沌逐漸散開,噩夢推向高潮。


    她眼前一具具屍體堆積如山,層層疊疊,遠看像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小坡,近看卻像一頭長滿了血盆大口的巨獸,隨時準備吞噬一切生靈。


    阿冥驚恐的睜大眼睛,張大嘴巴想喊叫,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她踉踉蹌蹌地爬起準備逃離,卻在轉身後,止住了腳步。


    此時混沌散去,漫天昏黃,蒼涼荒野上無一活物,遍地殘屍,竟無一處可立足之處。


    浪濤聲朝著四麵八方襲來,愈來愈大。


    疼痛似死水順著阿冥心髒處的血管開始蔓延,她捂著胸口,喘不過氣來,一陣陰寒撲麵而來,她抬眸見到了正傾覆而來的巨浪……


    那道巨浪如山巒般聳入天幕,浪頭翻滾,猶如狂暴的野獸,猛烈地向她襲來,立誓要將她吞噬。


    當她以為自己即將被巨浪吞沒時,一陣力將她搖醒。


    百暮燊雙手緊緊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試圖喚醒她。


    她猛地睜開眼睛,手死死抓住百暮燊的胳膊,大口大口地呼吸。


    “你沒事吧?”


    阿冥眼睛布滿紅血絲,唇色慘白,渾身發抖,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無法控製地溢出,她依舊死死抓住眼前之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哽咽道:“我剛剛……好像做了一場噩夢。我……我……對不起,我沒用,沒有將那神器喚……”


    還未等阿冥說完,百暮燊一把將她擁入懷裏,輕輕抱著她,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沒事,不要想了,隻是一場夢。”


    語畢,他集靈力運轉於手掌,慢慢撫上阿冥後腦。


    百暮燊緩緩閉上雙眼,全神貫注地用意念感知阿冥所“夢”見的一切。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隻剩下阿冥在他懷中顫抖的嗚咽聲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這些聲音像是穿越時空的回響,縈繞在他們的耳畔。


    幽暗將他們與外界隔絕開來,空氣中彌漫著潮濕和腐葉的氣味。


    然而,有人親手將這幽暗照明,撕破了本應平靜的一方天地。


    “嗖”地一聲,一支箭破空而來,直指阿冥。


    百慕燊預感不妙,立即睜眼,喊道:“小心!”


    話音未落,他迅速別過身護住阿冥,箭直直刺入他的後背,他低頭悶哼一聲,箭上之毒正慢慢侵入他的血液。


    百暮燊隻覺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他輕皺眉頭,緩緩抬眸盯著闖入古林的不速之客。


    驚魂未定的阿冥被百暮燊緊緊護在懷中,幾乎看不到外界的任何動靜,可她分明聽見了血肉破開的聲音!


    她試圖冷靜下來,顫抖的手緩緩向他的背摸去,順著黏膩,她摸到了那支直直刺入百暮燊身體的箭。


    古林一瞬間出現點點火光,如星子閃爍不明,那些火光愈來愈近,直至將他們完全覆滅。


    數十名藍袍之人手持佩劍,高舉火把由遠及近將他們團團圍住。


    承予身著黑袍,麵戴鷹具,手執弓箭,踏霧而來。


    他望著那中箭的男子,隻覺熟悉,卻也不想去細想,直接進入正題:“把玄絡交出來。”


    白慕燊死死望著他,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休想。”


    承予挑眉輕蔑道:“我沒在問你,我在問你懷中那位,不過你可真厲害啊,看你樣子,是百旎族派你來的吧,早知美男計那麽好使,我就該派全洲榜上有名的美男去捕獲她呀,隻怪她沒見過世麵啊!什麽貓貓狗狗都能看上。”


    話音剛落,承予緩緩招了招手,藍袍假麵立即領會,上前欲將男子拖開。


    看著他們愈走愈近,百暮燊緊緊抱住阿冥,凝神,手掌朝上,試圖再次運轉靈力。


    然而,他的手卻被另一隻冰涼的手握住,阿冥的臉依舊埋在他的懷中,聲音微弱卻堅定:“讓我去吧,我死也不會把玄絡給……”


    百暮燊微微垂首,下顎摩挲著她的發絲,滿是命令口吻:“你不準死!”


    阿冥慢慢離開他的懷抱,微微抬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吸了吸鼻子,嘴角硬扯出笑:“好,我不死。”


    她起身走向承予:“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承予手握緊弓箭,時隔半年,再次麵對這個故人,終是不自然:“百旎聖女後裔。”


    阿冥微微皺眉,眸色遲疑:他怎麽會……曾在無宿之域聽酒館之人閑聊,說有幾位景州幸存者逃離古薔……


    她瞪大眼睛,萬分激動道:“你們是景州派來的!那個與古薔合作屠戮我族的景州!”


    她的聲音中充滿憤怒和仇恨,仿佛有一團火焰在她心中燃燒。


    承予緊握著弓箭,手心的汗水浸濕了弓柄纏繞的獸皮,他麵對阿冥的眼神裏透露出緊張和矛盾。


    “姑娘,現在不光是景州了,全世界都在找你,你隻要把玄絡交出來,你的命,我們保。”


    百暮燊望向承予,眸中掠過一絲狐疑,此言不僅默認他是景州之人還處處透露出為她設身處地的語氣。


    “如果不呢?”


    “那你的情郎就會死啊。”


    阿冥心中一滯,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抓住,她回頭望向百暮燊,眼底透著不安,似有淚水奪眶而出。


    百暮燊一怔,隨後緩緩搖頭,異常冷靜:“我不會死,你知道的。”


    承予哼了一聲,冷笑道:“哦?原來他真的是你的情郎啊,族剛被滅,就開始找起男人來了?嘖嘖嘖,繁衍後代呢!”


    阿冥壓住心中怒火,默念咒術,將靈力聚集於掌心,快步上前,欲擊其心,承予反應迅速,與她周旋了兩個來回,後利用弓後擊轉移其注意力以此抓住她的手腕,運轉掌力,擊向她胸口。


    阿冥倒地,手捂胸口,隻覺刺痛萬分。


    承予低頭望著她,搖了搖頭::“你太弱了,根本不配擁有玄絡。聽說你也是靠著它滅了古薔吧,我真替你丟人啊。”


    百暮燊欲起身向承予襲去,卻被藍袍假麵架住,他驟感無力,一股腥甜湧上喉間,血水自口中噴濺而出。


    這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這具身體的失控,他掙紮著,將體內殘存的靈力凝聚於掌心,隨後重重拍向地麵,一刹那,仿佛有一股看不見的狂風從他身邊噴薄而出,將周圍之人皆如落葉般吹拂開去。


    而下一刻,他死死捂住胸口,雙眼緊閉,終是繃不住又吐出一口鮮血,白皙如玉的麵容上沾著星星點點的紅,如墨青絲包裹住他身體的傷口,他用力掙紮,試圖調整呼吸,而一呼一吸皆如刀刃刺痛他的胸口。


    他緊咬牙關,強忍著不發出任何喊叫,素色衣領在掙紮中微微敞開,露出脖頸上暴起的青筋。


    阿冥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心似撕裂般絕望地喊道:“百慕燊!”


    承予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嘖嘖嘖,你以為你幫他止住了血,他就不會死了?那箭上有毒,讓他好好享受這萬域之毒吧,毒已入血液,他每呼吸一下便會痛上一分。”


    阿冥閉眼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她掙紮撐起身子,跪在承予麵前,雙手緊緊握住他的衣袍,眼中充滿了哀求:“求求你,求求你交出解藥,隻要你救了他……”


    阿冥轉頭望著百暮燊一頓:“我便把玄絡挖出來給你!”


    百暮燊不顧疼痛大怒:“婻滄冥!”


    承予似乎已經忘了他的真實身份,他很享受地看著阿冥跪在他腳邊的樣子,有一種掌控一切的感覺,他俯身,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盯著她,一字一句將阿冥撕碎:“此毒無解。”


    阿冥如泄了氣般,癱坐在地。


    她的聲音早已變得嘶啞:“為什麽?為什麽我這麽沒用?為什麽我護不住你們?為什麽我打不過你!為什麽我那麽蠢!”


    阿冥似乎是瘋了,邊哭邊笑地環顧四周,盯著那些手持佩劍、高舉火把的人群,每一個人的麵具都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格外猙獰,正如當晚以他們族人鮮血祭祀神明的古薔族人。


    “你才知道啊,所以,你根本就不配!不配得到玄絡,不配做百旎聖女後裔!”


    百暮燊此時已虛弱至極,早已沒有了開口說話的力氣,隻張了張口,喉間發不出一點聲音:“不要……聽他的。”


    火光搖曳在她臉上,她仿佛看到了父親和族人的麵容,那些曾經熟悉的麵孔,如今好似要再重蹈覆轍,重蹈覆轍……失去所有在乎的人。


    "為什麽..."她喃喃自語,聲音微弱而顫抖。


    周圍的火光似乎在嘲笑她的無能,她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刺入肉中,痛感使她麻痹。


    “對不起……”


    她望著百暮燊,聲音幾乎被風吹散。


    “對不起……每次都讓你護著我,這次說什麽都不會再讓你死在我麵前了。”


    她的眼神堅定而決絕,眸中映著點點火光,唇不自覺地勾起:再試一次,用命試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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