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隨著最後一通鼓響,十五名天厙軍士兵列好防禦隊形。


    其中十二名士兵一手持矛,一手操盾,圍成一個圓桶,人藏在盾後,將矛尖對外。另外三名腰懸扳機快弩,身挎箭囊,手握長刀的士兵則立於陣中。


    他們列出的是最為普通,但在實戰中十分有效的刺蝟圓陣,也叫鐵桶陣。


    “你認為這輪的結果會如何?”桀蜥湊近邢平耳邊問。


    他今天穿了件貼身坎肩,長褲,以及從沒見換過的大耳麻鞋。還跟每位參賽者一樣,上身套了件半身藤甲。


    關於這套難看又不實用的藤甲,桀蜥一開始根本不想穿,好說歹說,最後都尉表示這東西不是用來保護他們以免受傷,而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擊,給對方配的靶子。


    “等於說我們是被當做靶子上場的?”這解釋嚴重刺激了他的鬥誌,“我穿。我必須穿。”


    桀蜥的褲腿今天也用繩子紮了起來,所以顯得比往常幹練許多。


    由於沒穿外套,平日裏掛在腰間並不顯眼的隨身兵器此時毫無遮掩。隨著身體晃動,兩枚鏈錘彼此碰撞,“叮當”作響。


    自從昨晚邢平給他打過招呼,告誡他今日比武不可大意,他已顯得穩重了許多。


    “我不知道這場會是什麽結果,但或許知道下一場的。”邢平這時說。


    “怎麽可能。”桀蜥皺著眉頭,不願相信,“這人已經站了出來你若都看不出端倪,又憑什麽知道下一場的結果?下一場還不知道是哪些人上呢。”


    “沒錯。我是不知道下一場哪些人上。但打過一場,至少會知道雙方差距在哪裏。”


    “咱們這些人修為各不相同,如何對比?”桀蜥還是不信。


    “我不比咱們。咱們這些人,一部分在當初招募時就已領教過。別的那些,報個名兒多少也聽說過一二。再不濟,十天朝夕相處,還有幾個是不知道底細的呢。”


    “那你是看誰?那些當兵的?”


    “對,看他們一出手,我就有底了。”


    “嗯,好像也有點道理。”


    說完,桀蜥抱著胳膊,也學著認真觀摩起來。


    首先上場這隊修行者全由術士組成,一個來自東陵郡,另四個則是北方人。


    這組人分別是三名劍修和兩名修煉混元氣的影術士。


    五個人都穿戴方帽跟長袍,兵器為三把劍,一把拂塵。有個術士什麽也沒拿,大概準備空手對付這些重裝士兵。


    如果他身上沒藏有什麽秘密武器的話。


    但他們顯然拿麵前這隻大刺蝟沒什麽好辦法。


    攻擊一開始,情況就一目了然:無論長劍,還是拂塵,都隻能將半人高的木盾打得“咣咣”作響。為防止裂開,這些盾牌製作時都以鐵條上箍進行過加固,盾麵還釘有防止錘擊的鉚釘,令每麵盾牌都像一扇堅實的閘門。


    十幾道閘門圍合在一起,便是一堵牆。


    更妙的是,每麵盾牌兩側都有杯口大的凹槽,兩麵盾牌並立一起,凹槽就會組成可供長矛穿過以便刺殺的小孔。可謂滴水不漏,環環相扣。


    邢平注意到,幾位術士始終無法跟天厙軍近身相搏的原因,就是這些鐵杆長矛。


    果然是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頂級格殺,往往隻須最簡單的方法。


    此時,一名術士顯然也看出了問題所在。若不能攻破鐵桶陣,無論發動多少次進攻,也隻是徒耗體力,最後不可避免會落入下風。


    他瞅準時機,利用自己擅長提縱之術,在兩柄長矛對他進行抽刺的間歇翻身高高躍起,像一隻翩翩蝴蝶越過盾牆。


    但帥不過三秒。


    剛才是如何騰空躍起翻進桶陣,眨眼間,他就又以同樣的姿勢翻了出來。


    邢平看得清楚,那一刻,桶陣內三柄長刀舞出緊密刀花,幾乎就跟碎肉鉸鏈一般。好在術士也當真是身輕如燕,竟借助長劍與長刀相碰之力,生生折了回來。


    不過落地時他已力竭,被長矛一番捅刺,狼狽不堪地在地上連打好幾個滾,最後在隊友拚力協助之下才逃離險境,回到自己這方陣營。


    然而誰也沒想到,此番協助隊友脫困的最大功臣,竟是那位手裏什麽也沒拿的中年術士。當隊友被掩護撤離時,他仍一個人還在阻擋著鐵桶陣的緩緩逼近。


    隻見他盤腿坐在地上,雙目微閉,形同打坐。而鼓起的衣衫則顯示他正在施展內家真氣,以抗拒逼近的軍陣。隨著術士嘴唇翕動,念念有詞,頭發根根豎立,像是漂浮的水草微微蕩漾。


    由於前胸後背受藤甲限製,膨脹的外套被分為幾塊,看著宛如龜殼一般。


    雖然看不見,但無形中巨大的斥力仍將軍陣硬生生攔停了一會兒。


    但也就隻一會兒。


    隨著術士氣力漸衰,鐵桶陣再次向前移動,竟反推著發功的術士緩緩後移,並逐漸擠壓術士們的空間,將他們逼至場邊。五名術士攻不能攻,守不能守,最後不得不棄劍認輸。


    首場交鋒,修行者完敗。


    “這打的什麽呀,簡直就是個笑話。”桀蜥又坐不住了,一個勁搓手。


    但他發現此時不僅邢平沒有任何要上的意思,就連黑風雙煞也安靜地站在原地,兩雙看破百年風塵的眼裏滿是困惑和思索。


    不用說,這倆也還沒有出手的打算。


    至於那個蜘蛛人就更別提了。


    從昨天到現在,他不是在梳頭發就是在照鏡子,好像生怕臉上少塊肉似的。


    要不是看邢平和雙煞的麵子,桀蜥打心眼裏不希望跟他組隊。


    “還等啊?”桀蜥看了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說了不怕你泄氣,人家還沒跟咱們動真格呢。”邢平輕輕笑了笑道,“再等等。”


    聽了這話,桀蜥果然有些泄氣。


    因為就連他也看出來了,在麵對下一隊修行者時,至少當前這十五名士兵根本不用換人。


    人家才熱過身。


    第二組上場的修行者成分比較複雜。


    當中最為高大的一名勇士上場時,幾乎所有人都隻能仰視。


    因為他身高約是常人兩倍。


    他就像是巨人,虎背熊腰,胳膊比牛腿還粗。


    桀蜥以前總覺得自己很魁梧,是大塊頭,但來到這裏之後,他就再沒提過這茬。


    畢竟他身高還不到那人肩膀。


    不過來這裏的都是修行者,對強弱之分從不以塊頭大小而論。


    有時候,這些人甚至會在心裏鄙視塊頭比自己大的。


    大塊頭名叫孟生,西域人,有一雙尤顯冷酷的灰褐色眼睛,頭發枯黃,卷曲虯結。


    孟生的父母早年隨族人東遷,定居朔方。他也是在那裏出生的。


    據說他的名字還是一位中原客商幫忙給起的,本想巴個名人。而他的本名很長,光姓就好幾個音,拗口,不好聽,也不好記,於是入鄉隨俗給改了。


    孟生自小天賦異稟,力大無比,十幾歲時被天水一位道人看中,收為徒。但後來不知何故,又發現他做不了道士,遂把他逐出了師門,於是這家夥放任自流,漸成當地一霸。


    關於孟生如何流落到了戎州,他沒說,也沒人問。


    在這裏,大家根據他的體型,還有他壓根兒不識字,所以都不叫他“孟生”,而是給他起了個新名號,叫“猛獁”。


    猛獁是一種早已滅絕,僅見於書籍的古老物種,據說體格十分龐大。


    這麽大個子,連本就鬆鬆垮垮,且頗具彈性的藤甲也找不到一套合適他的。於是他們給他拿來兩塊木板,用繩子拴起來掛在身上,擋在胸前和背後。


    除了這位巨人,這組隊員裏還有個叫“猴子”的精明鬼,和一個叫“白術士”的法師。


    據邢平判斷,白術士是這幫人裏能排進前五的高手。


    如果單挑,他自認打不過。


    但此人性情陰狠,名聲不佳,即便在這堆龍蛇混雜的修行者當中,人緣也是極差。


    猴子打架不行,隻是鬼主意多。上次在麒麟山莊鼓動桀蜥招惹邢平的就是他。


    自從桀蜥跟邢平走近之後,猴子就跟桀蜥疏遠了。


    為能拜入國師門下,自打來到酉城,猴子和白術士兩個可謂幹什麽都不落人後。這次比武更是急著想要表現。等到第二撥才上場,對他倆來說已是相當克製了。


    這組另兩位成員是一對兄弟,來自藐蒼山,是跟邢平、桀蜥他們一道來的。


    但他倆似乎跟所有人關係都不好。


    加入這個小組,也是因為實在找不到別的選項。


    這次與他們對陣的天厙軍同樣是十五人小隊。但這十五人隻有五個拿著盾牌和長矛,另外十個全是長刀,腰上同樣掛著扳機快弩和箭袋。


    見對方變了陣,修行者這邊一片嗡嗡議論之聲。


    “他們為什麽要變陣?”桀蜥看不懂,於是問邢平,“剛才那方法不是挺好的。”


    “沒有包打天下的陣法,唯有臨陣應變,才是製勝之道。”邢平說。


    桀蜥聽得一愣,問:“你是說,咱們剛才一旁觀摩了那場較量,對方擔心後續上場的朋友會有所準備,所以才變著法子跟咱們玩?”


    邢平在認真觀察場上的動靜,嘴裏“嗯”了一聲,算是同意這個說法。


    然而他心裏卻在揣摩對方排兵布陣的依據:麵對攻擊性顯然更強的組合,不提高防禦能力,反而加強機動進攻能力,這是要以快打快的節奏?


    不對啊。


    要論身形靈活,反應敏捷,普通軍卒哪能跟常年修煉,擁有真氣與靈力輔助的修行者相抗衡。


    這是什麽打法?


    身為邢家後人,邢平自幼耳濡目染,難免會接受一些軍事熏陶。但他誌不在此,所以才投奔了青峰山。隻是沒想到,最終還是沒能避開這條道路,他竟加入了天厙軍。


    世人皆說,大盛精銳天厙軍乃國師一手打造,其成員選拔嚴格,要求極高。不說以一當百,至少大盛國內別的沒有哪一支隊伍可與其爭鋒。


    而這支軍隊無論裝備還是訓練,明顯也與別個不同。


    邢平越想越有趣,決定再好好看看這一場到底將會打出什麽結果。


    這一次,十五名天厙軍士卒並未像剛才那樣迅速布好陣型,等待對方進攻,而是像等待檢閱那樣五人一列,擺成三排。矛兵依然站在前列,而兩排刀弓手則在後。


    這陣型,直接就把五名對手給看懵了。


    這是要五個對五個,挨個兒單挑啊?恐怕就連一旁看得十分認真,十分仔細的邢平也認為,這陣勢,哪怕就一個猛獁單槍匹馬衝過去,一陣稀裏嘩啦,也就全撂倒了。


    “咚——咚——咚。”


    比賽開始。


    果然,猛獁左拳往胸前木板上輕輕錘了兩下,轉頭對幾名同伴叫了聲:“我去。”


    話音未落,他便踏著萬馬奔騰的步伐,手揮雙刃短柄斧,徑直朝對麵軍陣衝去。


    他大概沒打算給同伴留活兒,就打算自個兒一柄短斧如秋風掃落葉般將對麵十五名士兵打掃幹淨,利利索索就把這事給辦了。


    眼看巨人殺到,對麵三列隊形保持不動,依然跟接受檢閱一般站得整整齊齊。


    直到猛獁闖到跟前。


    第一排矛兵忽然間同時蹲下,巨盾後傾,掩住身體,而五根長矛根根以同一角度傾斜,矛柄抵住地麵,矛頭朝上,猶如拒馬鹿角。


    勢如奔雷的猛獁立腳不住,身體瞬間失去重心,就像一頭撲翻的巨獸砸向地麵。而地麵正對著他的卻是五根寒光閃閃的鋒利矛頭。


    就在猛獁的身體即將撞上矛頭時,隻聽一聲巨響,“轟。”


    至少兩麵盾牌連帶著下麵的軍士被掀飛出去。騰出的空間,正好留給倒下的猛獁。


    出手的是白術士。


    別看他心急火燎早想三兩下解決戰鬥,但真動起手來,無數次摸爬滾打練就的戰鬥素養,還是讓這位雖名術士,其實功力早已強如法師的頂尖高手保持了冷靜。


    他目光如炬,一見對方頭排士兵做出伏地截擊的戰術動作,心裏就暗叫一聲不好。


    這種幾乎可以直接撂倒重甲騎兵強力衝鋒的戰術動作,正是對付重裝突襲的有效手段,哪怕勇如猛獁,此時此刻也隻是送上案板的肉。


    何況像猛獁這種體形,力量雖足,但難免笨拙,一時之間根本來不及做出規避反應。


    他隻會一頭紮下去。


    替猛獁掃清障礙的是白術士拋出的扇子。


    扇子是白術士的兵器,一共兩把,皆為生鐵打造,合起來猶如戒尺,加以混元之力,破門斷梁都沒問題。展開來,則是一柄柄斬金斷玉的利刃。


    不過,白術士雖援救及時,但畢竟離得遠。就在猛獁一頭砸在地上,還來不及起身時,兩把長刀左右交叉,已架在他粗如樹幹的脖子上。


    按照比賽規則,他已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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