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石時猗被困的第35個小時。


    廣雅中學,音樂樓。


    周六深夜十二點,台風還在不停地肆虐著,那脫韁野馬般的架勢,不僅絲毫未退,反而越演越烈。原本堅固厚實的玻璃窗,現在就像被巨力晃動般,持續不斷地發出一種尖嘯般的刺耳轟鳴聲——讓人有種窗戶下一秒就要離開窗框,飛進台風懷抱的感覺。


    雨還在瓢潑下著,可石時猗開始有些堅持不下去了。


    他到現在已經快三十多個小時滴水未進了,由於發燒進一步加深的緣故,所有肢體的感覺都已經麻木了,隻剩下一顆越來越沉的大腦,劇烈的暈眩感,以及間歇式湧起的一種割裂般、猶如鈍刀子磨著腦殼的煎熬滋味。


    有那麽一瞬,他想把自己大腦給開了,然後將兩瓣腦子連著腦幹拿出來,洗一洗,晾幹後,再給裝回去。


    ——當然,生物學告訴自己,人類是不能這樣的,人類的內環境是有穩態的。


    ——但此刻,他這個人類失去了穩態,在這種完全紊亂的內環境刺激下,他感覺他現在更像個怪誕的變態,一個恨不得撕開自己不停痙攣的胃、掏空自己脹痛癟悶的大腦、取出幹涸炙熱的喉嚨、抽出脹痛酸麻的手臂的變態。


    但他不能,所以他隻能默默忍受,像個蝦米般,蜷著身子,佝僂在軍鼓麵前,一下,一下地揮著那鼓槌。


    “咚,咚,咚……”黑暗的密室裏,軍鼓的聲音,就像遠處黑夜中死神行走的腳步聲,緩慢,卻又不停迫近。


    ——要不,算了吧,不敲了,沒用。


    這魅惑的聲音剛冒出來,就被他直接塞了回去。


    他不想停,也不敢停,一刻都不敢。


    一旦停下來,他可以肯定,他會昏迷,然後能量值清零,陷入無盡的休眠;而那具宿主的身體,就像所有人類的死亡一樣,被腐朽,被湮滅——先是長滿蛆,然後化為爛肉,最後成為了泥,直到剩下一副灰白的骨骼軀體。


    ——還挺淒涼的……


    他極其勉強地咧動嘴唇,苦笑了笑。


    想想,還真是挺對不起怨念小人的,來得晚了,讓它死了;替它活著,卻連一周都沒撐過去,它爸媽自己到現在還沒見過呢。


    ——對了,爸媽。


    石時猗不由想起那一個夜晚,他翻來覆去地看著少年關於家人的片段,而眼角濕潤的場麵。


    那是很好的爸媽呢,一無所有,卻願意為了孩子傾盡所有,還有姐姐,肩不能扛,卻願意為了家裏挑起重擔。


    ——嗯,是都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他們看到這個身體“死”在這裏,會是一種怎麽樣的痛苦感受。


    石時猗趴在鼓麵上,臉看著上方,他好累,好想就這樣暈睡過去。


    “咚,咚,咚。”軍鼓的聲音還在響著。


    還有機會嗎?


    會有嗎?


    在哪裏?


    不知道為什麽,他腦海開始閃回這一周來來往往的人兒,而裏麵蹦躂的最多,是那個波波頭,戴著好醜好笨的黑框眼鏡的班長周雯。


    那一天,她蹲著身,扶著自己,氣呼呼地說道:“能量飲料怎麽能當飯吃!”


    ——這花瓶,還是有點可愛的。


    可惜他忘了告訴她,對有些人來說,能量真的能當飯吃,隻要夠多就可以了。


    更多的能量?


    ——對了!我一直思考撐到別人什麽時候能來救自己,係統總局什麽時候批經費,藍星什麽時候毀滅了交任務,卻沒想過,我也可以自己救自己,我也可以自己給自己爭取能量,我也可以自己拯救藍星,我雖是個為人類服務的輔助係統,但我也可以有自己的單幹人生!


    ——為什麽老是要按照別人的指示做事情,我應該主動出擊啊!


    心神甫定,在半夢半醒間,他腦子突然一陣清明,之前接觸到的靈氣知識旋即開始瘋狂憶起。


    聚靈,引導,淬體。


    聚靈,引導,淬體。


    聚靈,引導,淬體。


    石時猗心中不停重複著這三個字眼,突然,他掀起了眼皮。


    聚靈需要興奮,興奮如果是心流層次的高度集中,為什麽赤手空拳的陳思維光聽也會興奮,為什麽死物啟神木本身就可以少量地聚靈,為什麽聆聽靈樂樂團的《藍色多瑙河》的普通人也會匯聚靈氣?


    這裏麵有興奮,有怨懟,有愉悅,卻一樣可以聚靈。


    是不是意味著,聚靈並不是僅僅因為興奮引發的引靈場,而是興奮的本質——也就是極度的情緒,引發對靈氣能量的巨大吸引!


    石時猗原本昏沉的大腦開始蘇醒了過來。


    可他一個係統,有什麽情緒,即便是身臨這種險境了,他對夏侯奎也沒有那種很強烈的仇恨或者怨氣……


    ——等等,怨氣!


    對了,他是可以有怨念的!


    他右手正封印著怨念小人,不正是會引發自己怨念情緒的存在麽?


    石時猗眼睛開始快速轉動起來。他在權衡,放出小人,現在無疑是雪上加霜,但是不放出小人,他連搏一搏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已經是深夜十二點了,白天都沒人來開門,更何況是現在呢?


    快死晚死,都是死,隻能搏一搏了!


    他微抬起右手,艱難地將一絲意念傳遞到歲月長河去,讓那裏炸響一陣春雷般的聲音。


    “醒醒,快醒醒!”


    一兩分鍾後,紅色的怨氣從右手漂浮而出,最後匯聚成一個小小人兒,坐在他的右手上。它還是大頭小身的模樣,正揉著眼睛,一副好夢剛醒的樣子。


    “這是怎麽了,你這裏是哪裏?”它有些稀裏糊塗地問著話,小小身子在空中飛呀飛。


    石時猗沒法和它解釋了,自從它出現,能量值正在以一分鍾兩點的速度,飛快下降著。


    “咳咳,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他看著那小小血紅身影,用幹枯的喉嚨說道,“從現在開始,咳咳,你要負責,咳咳,負責想那些你受過的委屈,咳咳,負責將你的怨氣釋放出來。”


    “為什麽?”那傻小玩意還鍥而不舍地問著話。


    石時猗強撐著讓自己坐直起來,“因為你不這麽做,我們十幾分鍾後就會死,我進行休眠,你的肉身會腐朽,我們的冒險,徹底失敗。”


    怨念小人微開著嘴,驚慌地睜著眼,但確實不敢再問為什麽了。


    “聽我指揮,接下來,我要全神貫注地打鼓,你要負責尖叫,尖叫,不停地尖叫!”石時猗說完,強撐著身子坐直起來,他也不知道全神貫注有沒有用,也不知道能做到哪裏,但他需要最大化地做好,所以他準備敲眼前的軍鼓,一直敲,奮力敲,全情投入地敲。


    “預備!起!”


    石時猗開始打鼓,怨念小人捏著嗓子,開始尖叫,“啊!”


    兩人卯足了勁,架勢很足,但很可惜,空中還是一點漣漪都沒有形成。


    “不對,不是簡單的尖叫,要咆哮,要把所有怨氣都吼出來!”石時猗一邊打著鼓,一邊不停糾正著。


    可怨念小人越喊越大聲,可漣漪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能量值:29/10000】


    【能量值:27/10000】


    【能量值:25/10000】


    寥寥三分鍾不到,能量值就掉了6點,剩下的隻夠不到十分鍾了。


    石時猗沒辦法,梗著脖子,硬撐著幾乎暈厥的身體,用盡力氣吼道:“想,想,快想你受過的委屈,想想你爸的現狀,想想你媽的腿,想想你姐的犧牲!”


    怨念小人先是一愣,隨後帶有幾分哭腔地繼續尖叫著。


    不對,這情緒更不對。


    石時猗改口道:“想想你為什麽要因成績差就被同學們厭棄;想想張瑋又是如何帶人在宿舍羞辱你;想想你初中為什麽那麽懼怕籃球,又是誰故意用球砸了你的眼睛,讓你縫了好幾針;想想教導主任,為什麽別人排擠你,卻要你為別人的不開心負責;想想英語老師,怎麽讓你抄了一遍又一遍的試卷,就為了發泄她的不滿;想想,這個地方,為什麽不合群就是你的錯,而不是這個群體的問題!”


    “想想你為什麽要跳河自殺!”


    “啊!!!”


    “啊!!!”


    怨念小人的怨氣一下子沸騰了!


    鋪天蓋地的紅色怨氣瞬間衝天而起,那遠比石時猗之前宿舍踹門更加尖銳也更加狂暴的情緒,化作一顆猶如實質般不停旋轉的氣態錐子,龍形漩渦般直鑽那封閉的天花板。


    而強烈的攻擊欲望也瞬間激起那金黃色的結界自動啟動,金燦燦的光芒盈滿整個密室!


    “啵!啵!啵!”


    那玻璃窗開始劇烈抖動,窗外猶如實質的一卷卷氣流不停衝擊著那厚厚的玻璃,就像有無數魔鬼在拚命地敲打,手腳並用,餓狼撲食,恨不得立刻破窗而入。


    “呯!”


    窗上玻璃終於承受不住,瞬間爆破,化為無數碎片隨著雨水一起潑灑進來。


    背對著窗戶的石時猗避讓不及——他也沒有力氣挪動,穿著校服的後背霎時被插入好幾片碎玻璃,殷殷紅血瞬間噴了出來。


    疼!


    巨疼!


    劇烈的疼痛瞬間讓石時猗腦子更加清醒過來,他銀牙緊咬,一股從未有過的旺盛求生欲望爆發了出來。


    “咚!咚!咚!”


    不管不顧,任由背後鮮血漫地的他,看著天花板那不停透過窗框匯入到怨氣漩渦的巨量靈氣,手不停地奮力去敲身前的軍鼓。


    手上兩根同樣飽含怨氣的鼓槌不停上下翻騰。


    “站到我頭上來!”


    石時猗對著怨氣小人下著指示。


    紅著眼的怨氣小人,跳水般往石時猗頭上一鑽。那原本匯入到龍形漩渦的大量靈氣像是收到什麽致命的吸引似的,立即隨之向著石時猗瘋狂衝來。


    那稠密的程度,已經不再是點點漣漪了,而是洶湧的浪潮,一浪一浪地簇擁而來,一滾一滾地劈麵而來。


    石時猗不敢鬆懈,兩根鼓槌快速揮動著,就像暴雷雨天中的避雷針,勾出兩道弧線,引著那暴走的靈氣順著鼓槌湧入到左右手上來!


    “啊!!!”


    靈潮灌體,他居然控製不住地慘叫出聲。


    那雷暴級別的靈氣,就像是一千個一萬個銳利的錐子,穿過鼓槌,刺在他兩手的每一毫每一厘的肌膚上,就像是有人在他最脆弱的痛覺神經上,紮上成千上萬根細如毛發的刺骨寒針,那猶如淩遲般的劇烈痛感,讓他額頭頃刻間就爆出大量滾滾汗珠,臉上、脖子上的青筋蛇行一樣蔓延開來,交錯交織,仿佛隨時都要爆裂開來!


    可那入體的靈氣猶不滿足,以更快更多的來勢順著鼓槌奔湧而來。


    到這個時候,已經不是他在引導靈氣淬體,而是極高密度的靈氣巨潮,在他身上尋找泄洪的通道。


    可饒是這番痛苦,他還是死死地抓住手中的鼓槌,任由雙臂痙攣,肌肉抽搐,掌中也一絲一毫不肯鬆懈。


    現在就算是來了猛虎,那這虎他也準備硬扛下來!


    ——這是他陷入暈厥前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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