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沒回來,還指望他主動叫他嗎


    秋意泊就是不叫他。


    ……歌唱得倒還不錯,也不知道擱哪學的。他這麽想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骨骼修長,皮膚瑩潤,確實是極好看的。


    秋意泊用竹簽撥了撥燈芯,一滴透明的油脂在蠟燭的邊緣試探著,很快便化作一行清淚而下,還未觸碰到沾滿了白蠟的同座,便已凝結成了一道白色的淚痕。


    秋意泊靜靜地看著那一滴燭淚在盡頭艱難地凝結成一顆不算太圓潤的珠子。


    他伸手摘了下來,在指尖把玩著,燭淚緩緩地淌滿了整座燭台,他看著窗外已經開始泛白的夜色起身關上了窗戶,該睡了。


    明天去試試揚州湯包,再去澡堂泡個澡,叫個說書先生,一邊搓澡一邊聽說書,然後就該離開了,下一步去蘇州,蘇州也很好,同屬江南府,距離也不算是太遠,快馬加鞭……或許可以坐船去?那也不錯。


    翌日起來已經是中午了,秋意泊按照計劃去泡了澡吃了湯包,趁著太陽還沒落山便出了城。


    “嘿,老秋,你看什麽呢!”一個乞丐勾住了另一個青年乞丐的肩頭,他眯著眼睛看著前方的城門“有啥好看的豁,那個青衣郎君當真好看怪不得你要多看兩眼”


    “去去去!”泊意秋推開了他∶“瞎胡扯什麽,郎君好看有小娘子好看嗎?”


    “那倒也是。”乞丐亮出了一口蠟黃的牙,“走走,今天劉員外夫人在歲星廟布施,再不去可就連口粥湯都不剩了&ot;


    泊意秋輕笑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乞丐凱牙咧嘴地說“狗東西有的吃還挑&ot;


    &ot;今天有點事。&ot;泊意秋摸了一把破爛的腰帶,從中摸出了兩錠銀子∶&ot;給小五他爺爺,小五那病不能再拖了,還有一顆哥幾個分分,買套正經衣裳,討活去吧。”


    說罷,他擺了擺手,也向城外走去,乞丐捏著錢揚聲道“你哪來的錢!”


    “我不早說了嗎?我可是世家公子,特意來體驗民間疾苦的……”泊意秋大笑著揚長而去,乞丐看著他的背影嘀咕道“我聽你吹這小子八成是犯了事兒吧這銀子成色可真不錯……嘿嘿,今晚上有肉吃了&ot;


    ——不知他如何了。


    泊意秋走在路上慢吞吞地想著。


    他如今卻是泥潭深陷,不如還是不要告訴他為好,畢竟抑鬱的情緒是會傳染的,兩個都抑鬱的人湊在一起,互倒苦水,萬一倒著倒著突然手拉手決定一起自-殺怎麽辦?如果他已經擺脫了抑鬱,他更不能與他說話了,萬一把好不容易爬上去的他再扯下來又怎麽辦?


    這樣見過一眼就很好了。


    兩個人之間隻要能有一個成功破劫,那就等於雙贏。哪怕等位替換,此情此景,秋意泊也不會來見他。


    就如同昨日,他在破廟裏等了一夜,終究沒有等到他。


    ——這個沒良心的,嘖。


    大大大


    秋意泊去了蘇州,體驗了一把評彈與碧螺春,這個熟悉無比的地方實屬不必向導,他自顧自的就將它轉完了,花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主要是在蘇州買了些地皮,還去隔壁青龍鎮又買了不少地皮,老規矩,修好的園子之類的留著以後當景點,不值錢的普通人家就招窮秀才來住,給他免費當啟蒙先生。


    緊接著他又轉道去了杭州,來時剛好天有小雨,秋意泊並不缺傘,但見路邊買了一把油紙傘精致,順手多買了幾把,回頭有機會拿來當手信也不錯,他一路於行至西湖,見煙雨朦朧,倒也喜歡得緊。


    或許以後可以將這副美景做成卷軸?嗯……那得找個會畫畫的,他自己那手藝他自己清楚,還是不要糟蹋了眼前這美景了吧。


    秋意泊正想著,忽地見前麵駛來了一艘小舟,一個頗為俊秀的書生正望抬頭望著天空中的雨愁眉苦臉,一旁的船家道“郎君,這可到了,快上岸吧!莫耽誤了老朽生意!”


    書生急忙道“老叔再容我待一會兒吧,這雨是越來越大了。”


    “聽老朽一句勸,現在不走,一會兒雨大了可真要在老朽船上湊合一宿了!”


    &ot;這……&ot;書生似是有急事一般,跺了跺腳,他忽地看見了秋意泊,眼前一亮∶&ot;那邊的郎君,可否借在下一把傘!在下改日定當歸還!&ot;


    秋意泊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身側的馬匹,看見了自己行囊上還插著一把傘,他微微一笑,牽著馬上了碼頭,伸手將自己的傘遞過去一半,那書生便抱著書箱從船上下了來,略有些狼狽的躲進了秋意泊的傘中。


    秋意泊似乎忘記了要借給對方傘,隻是道∶“看郎君行色匆忙,可是有急事在身?”


    “先生叫我去取書的……我本想著時間充裕,貪戀西湖美景,哪想到這雨說下就下了。”那書生靦腆地點了點頭“郎君也是開求學的嗎”


    “我不過是一過客,如同郎君一般,貪戀西湖美景,這才到了這裏。”秋意泊笑道∶“聽郎君所說可是大事,可要我送郎君一程?”


    兩人同站在一傘之下,相隔不過半尺之數,連對方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雨聲點點,在描繪了山河日月的傘麵上凝成了圓潤剔透的水珠,順著傘尖輕輕地落向了地麵,忽地有風來,吹得雨珠傾斜,那書生下意識舉起一袖,掩住了秋意泊,為他擋去了這一陣風雨。


    秋意泊靜靜地看著書生,書生的眼睛灼灼明亮,風雨過後,那書生便放下了手臂,小聲地道∶“得罪了。”


    “不該是我多謝郎君美意才是”


    書生羞澀地笑了笑,他目中動搖了一瞬,又搖頭道∶“多謝郎君美意,郎君借我一把傘便成了,書院就在附近,就不勞郎君專程送我了。”


    秋意泊頷首,停下腳步從行囊中抽出了那柄傘遞給了對方。書生接過了傘,對著秋意泊頷首以示感謝,隨即撐開傘就奔入了雨幕之中。


    秋意泊看著他的背影,忽地又見他轉過身來∶“郎君,你住在何處,我如何將傘還給你?”


    秋意泊揚聲道“不必了,送與你吧。”


    說罷,秋意泊翻身上馬,去尋找自己今天下榻的地方。


    秋意泊在杭州玩了三日後在杭州的驛站與自己的車隊會合,出了江南府,慢騰騰地往龍泉府而去。沿途的風景好,他便停下兩天玩兩日再走,要是遇上了風霜雨雪,抱歉,那也歇兩日再走。


    這一走就是大半年,總算是在入冬之前到了龍泉府。


    龍泉府位於冰天雪地之處,需要以酒驅寒,又常年受胡人騷擾,民風彪悍,卻也因為互貿市場的存在,牛羊比起燕京來說便宜了太多,秋意泊第一天來的時候便有些大開眼界——地上的蔬菜都是論捆賣的,買肉都是十斤八斤起賣,路上幾乎人人都驅車而行,板車上載著山一般蔬菜肉食。


    文榕低聲解釋道“快要入冬,這裏的百姓都愛囤些菜,否則到了冬季那會兒滴水成冰,就不容易買了。&ot;


    秋意泊感受了一下迎麵而來的寒風,感覺自己還能接受,便從車上下了來,旁邊恰好是一個賣豬肉的攤子,上頭掛了好幾扇豬肉,肉色紅潤,向來是剛宰了不久。


    若是放在別的地方,如秋意泊這般的角色必然引起萬眾矚目,放在龍泉府,大家隻是看一眼就有各走各的了,秋意泊覺得要不是看他帶的甲衛不煩,恐怕還有人要馬上兩句別擋路。


    那賣肉的攤販扯著粗嘎的嗓子吆喝道“郎君,買點什麽”


    秋意泊比劃了一下“給我切個兩……二十斤梅花肉”


    要兩斤會不會太少了


    攤販臉色驀地沉了下來,梅花肉是一頭豬上最好吃的部位,一頭肥豬最多出個三四斤梅花肉不得了了,這郎君怎麽回事,張口就要二十斤?他這兒可沒有單獨的梅花肉賣,隻能從整扇豬上切下來,真給了對方,他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晦氣!”攤販低聲罵了一句,轉而將自己收錢的簍子往秋意泊麵前一扔,氣勢洶洶地道∶“看你長得人模人樣,怎麽不說人話少刁難老子,今個兒就賣了這麽點錢,拿了趕緊滾,惹惱了老子大不了跟你同歸於盡&ot;


    秋意泊“……”


    文榕聞言忍不住笑出了聲,他將一張銀票拍在了桌上∶“壯士莫急!我們郎君既然說要,你便替他割下來便是,我們又不是不付錢,剩下的豬肉送到刺史府就是。”


    刺史府攤販看了一眼秋意泊,見他年少俊美,心想八成是刺史家的郎君,轉眼又道“不收銀票!找不開!&ot;


    文榕便拿出了一錠金子來“這麽點買你幾頭豬夠了吧”


    攤販一看,一擺手收了金子往嘴裏一咬∶“夠了,不早說!我還以為是特意來找茬的!等著,現在就給幾位貴人切肉”


    “那月亮骨也給我弄十斤。”秋意泊又道。


    “成,一句話的事兒!”攤販得了金子,又一口氣賣了今天所有的貨,秋意泊怎麽說他就怎麽弄,秋意泊攏了攏袖中的暖爐,與他閑聊道∶“你這肉怎麽賣的?”


    “正常一斤就是五十五文錢!”攤販答道∶“豬頭兩百文一個,口條、招風都在裏頭,這不是要入冬了嘛!稍微貴一些!這種棒骨脊梁骨啥的十文一斤,板油七十文,這種塞牙縫的就四十!好歹也是個肉&ot;


    秋意泊聽了大概就對龍泉府的物價有所了解了,他微微頷首,謝過了攤販,正想去隔壁糧鋪問一問,卻見街上衝來了一隊騎著高頭大馬的甲衛,將人群都驅散了去,中間則是一輛看著十分豪華富貴的馬車,一個身穿青色官服體態肥碩的老人從車上忙不迭的下來,對秋意泊拱手道∶“刺史大人!不知刺史大人駕到,下官龍泉知縣周貿有失遠迎!還請刺史大人見諒!”


    與此同時還有那個領頭的甲衛,他下馬一拱手,行的是武官的禮∶“下官千戶林壯,見過刺史大人&ot;


    秋意泊和和氣氣地道“都起來吧,也不是什麽大事,是本官貿然前來罷了。”


    攤販一愣“啥玩意兒,這漂亮郎君就是新刺史歲星那個”


    林千戶喝道“怎麽跟刺史大人說話的他就是秋歲星”


    秋意泊摸了摸鼻子,還是頭回被人當麵叫歲星,還是有點尷尬的,雖然這名頭是他想的——早知道當年就吹自己是正兒八經文曲星下凡了,秋文曲不比秋歲星來的好聽?


    他當年是怎麽想的?哦對,是想裝個逼,先讓別人以為他是災禍,然後翻轉一下……咳……當年腦子有病,做不得數。


    秋意泊禮貌微笑,又與林千戶以及周知縣客套了幾句,便被恭迎回了刺史府。上一任是刺史剛走還不到一個月,刺史府這頭早已被秋家修繕一新,自家老祖宗外放,自然是要安排得妥妥當,這點錢也不在話下,秋意泊入了府後林千戶和周知縣便十分知趣的告辭,隻說刺史長途跋涉,待休息幾日後再為刺史接風洗塵。


    秋意泊應了下來。


    兩人出了秋府,林千戶騎著馬跟在周知縣車旁,“看著像是個好伺候的。”


    &ot;這位我知道,他向來不喜歡管什麽俗事,在燕京的時候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個小女娘似地,咱們照舊,過幾年將他送走就是了。&ot;周知縣雙手攏於袖中,被肉擠成一條縫的眼中閃過一道精明的光芒“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倒也是舒服的。”


    “看他那張臉就知道了。燕京裏金尊玉貴的世家郎君,會點什麽事兒”林千戶大咧咧地道∶“不過看在牛痘的份上,叫他安安穩穩地在咱們這地上待兩年就是了。”


    周知縣頜首“我也是這般想的,不求他有功,但求他不妨礙我們的事兒就好了。”


    “去吧,辛苦你了。”周知縣挑著簾子道∶“新買的兵器已經到我府上了,我驗收後改日給你送去。”


    “成,別忘了!”李千戶說罷便一勒馬腹,絕塵而去。


    周知縣搖了搖頭,放下了簾子。


    聽說今年塞外的冬天來得格外的早,也格外的冷,他們龍泉府的好男兒又不知道要埋葬多少在那片廣闊的草原上。周知縣算著手中的錢財,要是……要是能疏通到一批上好的甲胄就好了。


    希望能看在秋歲星到他們這裏做刺史的份上,看在秋閣老的麵子上,能拿到一批。


    大大大


    秋意泊其實不必休整什麽,他就是一路玩過來的,絕不苦著累著自己。按照規矩來說,秋意泊到了龍泉府進了刺史府,他就是實打實的新一任刺史,周知縣應該將龍泉府上下卷宗、賬冊一流全數交予他,但周知縣沒送,秋意泊也懶得問他要。


    他來又不是正兒八經的想來做一個好官。


    得過且過罷了。


    三日後,刺史府舉辦宴飲,龍泉城內數得上名號的官吏盡數赴宴,簡單來講————來認一認最新上任的頂頭上司長什麽模樣。


    秋意泊是兩手一攤,撒手不管的貨色,外務都是文榕和其他兩個狗頭軍師替他辦的,內務則是隨著車隊來的積年的管事,他就負責上酒席露個臉,或許是管事替他將意思傳達出去了,大家都保持著一個友好而不熱情的態度,基本上來他麵前敬個酒,也不必秋意泊舉杯,自顧自喝完就下去了。


    林千戶目光有些呆滯,打著酒嗝道“怪怪……這酒可真好……媳婦兒,你幫我藏著點,帶一壺回去給咱爹娘嚐嚐&ot;


    林夫人滿臉都是羞愧,狠狠地一巴掌就打在了林千戶的後腦勺上,臉上保持著禮貌的微笑,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來“不會說話就閉嘴吧狗東西,叫我丟了臉,我要你好看”


    林千戶嘿嘿一笑,往他夫人肩上一歪,其他幾家有名有姓的夫人見狀都不由輕笑,林夫人尷尬萬分,一旁她的手帕交小聲道“千戶和你感情真好。”


    林夫人翻了個白眼“感情好有什麽用我圖他不洗澡我圖他不洗腳”


    都是上了年紀的婦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又相熟,自然沒那麽拘束,幾位夫人娘子都笑成了一團,有人用手肘撞了撞林夫人,湊過去問了什麽,林夫人啐了一口∶“撐死了半柱香!沒用的玩意兒&ot;


    另一位夫人迷之微笑“半柱香不錯了,我家那個就半盞茶,有什麽勁都往小妖精身上使了”


    “還有這事你這都不叫他知道厲害”


    “他玩他的,我玩我的,都一把年紀了,何苦去計較呢?”


    這位夫人發言獲得了無數夫人讚同。


    秋意泊聽得目瞪狗呆,這是可以當眾說的事嗎?這要是擱在燕京,恐怕人都要被拉走浸豬籠了。


    正吃瓜吃得快樂呢,忽地前頭有十幾名力士架著一座戲台而來,戲台落地的一瞬間,台上裝扮妥當的戲子便隨著乍然而起的銅鑼二胡唱了起來,周縣官坐在他身側,見狀低聲道∶“這是城裏頭有名的班子,叫雙喜班,很是有兩出好戲在手上,今日下官特意叫他們來請大人鑒賞一番。我們這種長年待在鄉下的大老粗,唱的好不好都聽不出來。”


    秋意泊微微頷首,他也不好說他也聽不懂,他聽以說為主的戲種主要靠猜,聽以唱為主的戲種主要靠蒙————如果給他配個字幕就能聽懂了。


    也罷,胡亂看看罷了。


    不多時,在悠長華麗的絲竹聲聲之中,一頭戴鳳冠,身穿大紅、亮藍戲炮的絕色麗人便緩步上台,手中明黃色扇麵一截一截拉開,露出其中大紅並蒂牡丹,便聽她唱道∶“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


    其聲清越婉轉,穩而綿長,這一句極長的詞兒唱完,也不聽半分呼吸之聲。場中諸人都靜了下來,有人搖頭晃腦,仿佛沉醉其中,有人轟然叫好,還有人緊緊地盯著台上貴妃裝扮的旦角,似是要看個夠本。


    秋意泊則是一怔,呃,聽懂了?


    不容易啊,他居然無師自通國粹了!


    周知縣見秋意泊專注的看著戲台,心想這步棋還是走對了。這雙喜班半年前來了個旦角,身段唱功都是一流,相貌更是美得叫人驚為天人,想秋刺史雖然乃是六元及第之才,但美人他總是喜歡的。


    ——討好了這位刺史,他們接下來的日子才好辦事。


    秋意泊聽完了唱詞才有心思去看相貌,然而旦角離他有一定的距離,從他的視角看,旦角的妝不錯,畫得旦角龍眉鳳眼,確實是風姿非常,但卸了妝嘛……那就不清楚了。


    這雙喜班一登場,場上也沒了說話的人,他也索性聽了下去。


    兩場戲唱罷,這場宴飲也到了該散的時候了,管事與文榕等出麵幫忙送客,秋意泊則是回了後麵休息。今天也是奇怪,平素裏參加這種宴會,聲音嘈雜,末了隻覺得頭疼,今日倒是還好。


    洗漱過後,秋意泊坐在書桌前翻看最新送來的賬本,走絲綢之路的隊伍回來了,帶回了類似於土豆的植物,燕京那邊問他如何處理,下一趟又是什麽時候去,負責海運的管事想要更多的肥皂和絲綢,數量驚人,燕京管事不敢私下決定,便也來信問秋意泊。


    秋意泊細細地在信紙上將自己知道的土豆的栽種培訓方法寫了上去,正等著晾幹了好寄回去,忽地房門叫人敲響了。


    秋意泊隻當是來送水的仆婢,想也未想道“進。”


    下一瞬間,方才那旦角便出現在了秋意泊的麵前,她隻穿了一身素衣,鳳冠也摘了去,臉上的妝麵似乎也處理過了,顯得輕薄了許多,一抹紅痕自她眼尾一直飛入雲髻,清麗難言。她手中捧著茶水,看樣子是來送“茶’的。


    &ot;郎君。&ot;那旦角柔柔地喚道&ot;奴家牡丹,見過郎君。&ot;


    秋意泊冷淡地道“誰放你進來的出去。”


    那旦角一手掩麵“郎君喚奴家進來,此刻卻又叫奴家出去,郎君好狠的心。”


    秋意泊旁若無人的將手中信紙折疊而起,放入信封之中,邊道∶“出去。”


    旦角邁著小碎步上前,素手牽住了秋意泊的袖角∶“郎君,奴家不求榮華富貴,隻求與郎君一訴情腸。”


    “鬆手。”秋意泊道“我聽見了,你可以走了。”


    旦角手指微微動了動,引得秋意泊衣袖輕顫∶“郎君——”


    秋意泊伸手取了茶盞,抬眼問道“難道還想自薦枕席”


    旦角眉目含情,羞澀頷首,秋意泊一手微動,袍角帶著旦角向他撲來,旦角驚呼一聲,便坐於秋意泊的膝頭。她雙手環與秋意泊頸後,紅唇微張,咬住了秋意泊手中杯盞,淺飲一口,隨即便湊了上前,想要送一個香豔無比的皮杯兒,秋意泊微微側臉,紅唇便印在了他的臉頰上,旦角眼中溢出一點笑意,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顎,端端正正地送了上去。


    微苦的茶水沾了胭脂的香氣,染上了一絲玫瑰的甜味兒,秋意泊並不閉眼,隻是看著那雙如秋水一般的雙眼,茶水自兩人唇中溢出,秋意泊淺色的嘴唇上染上了微紅的胭脂,秋意泊道∶“我有斷袖之癖。”


    旦角一掩唇,笑意盈然於眉∶“郎君說笑了,奴家難道還是女娘不成?”


    “那你先把你的夾子音給我去了。”秋意泊放鬆了背脊靠在了椅背上“聽得我頭皮發麻。”


    噗嗤一聲,旦角輕笑出聲,他恢複了原有的清朗的聲色∶“我看你還是很享受的嘛,這可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學會的,而且夾子音是這樣的……”


    他眉眼微動,俏生生地給秋意泊拋了個眉眼,又嬌又俏地喚了一聲∶“郎君~”


    秋意泊很不客氣地搓了搓胳膊。


    旦角也很不客氣的撲進了他的懷裏,放鬆了背脊,伏在了他的肩頭,優美的曲線波瀾起伏,兩側蝴蝶骨微微凸起,順著流暢的腰線由陡然下落,直至下臀又是漂亮的弧度,旦角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嗯……還是你好……”


    這旦角自然是泊意秋。


    秋意泊伸手攬住了他的腰,想叫他趴得更舒服一些,下手卻是一驚,他突然發現泊意秋居然瘦了這麽多。秋意泊順手捏了一把“怎麽回事怎麽瘦了這麽多”


    “呃……事情可多了。”泊意秋低聲道“那時我出來先去了青龍鎮,結果那地方就是個小漁村,我來買地,叫人以為我是山賊來踩點的,差點把我給燒了,又去了南京……那時我不太好,便進了山裏,哪裏想到山裏有一隻元嬰期的狐妖……”


    秋意泊把玩著泊意秋腰後的衣帶,順手就扯了,手掌貼著他的皮肉,感覺到了明顯的骨骼∶“然後呢被吸幹了精氣&ot;


    也就隻能這麽解釋了。


    “是差不多。”泊意秋唔了一聲“癢……那狐妖還有點能耐,把我關在了一方小天地裏,裏頭居然是不能用納戒的,我在裏頭和它陸陸續續打了兩年才把它給握死了。”


    秋意泊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凡間靈氣極為稀薄,想要補充幾乎隻能靠靈石,且他們生在劫數,靈氣消耗得飛快,還被封了納戒……秋意泊故意岔開了話題“床上那種”


    “滾,它倒是想,我抵死不從好嗎!”泊意秋倦怠地道∶“要是我願意在床上打,我至於被關兩年你還有沒有一點心&ot;


    “沒有。”秋意泊冷冷地道“不是不想認我嗎怎麽又巴巴送上門來了”


    泊意秋閉著眼睛,熟悉的香氣輕而易舉的在宛若一潭死水的心湖上掀起了如春風拂柳一般的波瀾,“明明是你不想來見我好嗎?你說話有點良心,我在破廟裏等了你一晚上,你都沒來,這能怪我&ot;


    &ot;……我在客棧裏等了你一晚上。&ot;


    泊意秋悶笑出聲“我估計也是,所以這不是來找你了嗎”


    &ot;那你在西湖邊上怎麽不來還傘?&ot;秋意泊五指探入泊意秋發間,輕輕地替他梳理著。


    “這不是意頭不好嗎?”許仙還傘整出了一道姻緣,然後兩人被個和尚棒打鴛鴦,分離了幾十年……這意頭可真的差勁。


    泊意秋在他肩頭蹭了蹭,還吆喝起來了∶“幫我把那個帶子卸了,勒得我頭疼。”


    秋意泊扯開了勒額的綁帶,泊意秋隨手扯了扯就將帶子扔到了地上,然後胡亂將臉上的油彩都蹭到了秋意泊的衣服上,秋意泊見狀就敲了他腦門子一下,沒想到泊意秋道∶“哎呦我的心肝兒,對,就是那裏,多敲幾下,舒服。”


    秋意泊無奈替他揉按了起來“渡劫也不用這麽豁得出去吧”


    “那不然呢”泊意秋又往他懷裏擠了擠“好難啊……這逼劫數要不咱們不過了吧……我本來不想來找你的,想了想,媽的憑什麽我一個人煩成這個狗德行,要死一起死,活五百年血賺了”


    &ot;嗯……&ot;秋意泊低聲道&ot;我也是這麽想的,五百年夠本了,我們既然堪不破,不堪也罷,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不能修仙,也沒見別人活不下去,我們穿書技術一流,出身豪門,有錢有勢,幹什麽不行非要修仙&ot;


    “就算是當皇帝,他也不能向天再借五百年。”


    泊意秋點了點頭“對頭,我也是這麽想的,又怕你罵我沒出息……”


    “你放心,你沒出息那我肯定沒出息,我罵你作甚?我實在想罵你,我就不能對著鏡子罵?”秋意泊反問道。


    月色泠泠,秋意泊起身,一臂托著泊意秋,叫他在他懷中趴得更穩當,“行了,別想不開了,走,帶你去泡澡,順道把你一臉油彩給卸了,好看是好看,就是親不下嘴,你就不能換個味道的胭脂,難吃死了。”


    泊意秋有氣無力地道“班子裏統一發的,你不知道,那雙喜班比山上還卷,要不是我有一張絕頂美貌的臉,還打不過人家原本的當家花旦呢!怎麽好被送到你麵前?”


    “你到我麵前來還需要送你直接上門來不就完了”秋意泊莞爾道。


    泊意秋輕哼了一聲“你懂個屁。”


    秋意泊順手一巴掌就搭在了他的屁-股上“我當然懂,你看你屁-股上都沒肉了”


    &ot;你媽的——!&ot;


    “我媽就是你媽。”


    “我操-你————”後頭的字被秋意泊拿手堵住了,秋意泊笑道“操-我可以,祖宗就算了,小心爹給你來一劍天外飛仙,把你骨灰都給揚了。&ot;


    “還是說你居然對師祖抱有不軌之心?”秋意泊調笑道∶“先說好啊,你真有,那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師祖砍你我絕對拍手叫好,還要罵你死得好。”


    泊意秋翻了個白眼“你才對師祖有不軌之心你也不怕萬一被師祖祭了無情道怎麽辦”


    秋意泊訝異地道“哎嘿這是我們從未想過的道路哎師祖不是也要渡劫嗎你說我分個分神出來去勾搭師祖,然後和師祖愛恨糾纏你死我活,然後最終被師祖一劍殺夫證道,我本人又沒事,師祖還成功渡劫,豈不是血賺不虧”


    泊意秋後頭一哽&ot;……行行,你騷你騷,我騷不過你總行了吧——你有沒有考慮過寫點小黃本我覺得比基建適合你。&ot;


    “我們可以一起寫啊。”


    “寫什麽”


    “冷漠無情羽翼未豐小皇帝和邪佞狂妄萬花叢中過戶部尚書不得不說的故事?”


    “你也不怕瀾和叔氣得吐血”


    “噫,這你就不懂了吧!”秋意泊開始給泊意秋分享他不知道的瓜∶“瀾和叔看了肯定會笑盈盈地看完還會指點一下哪裏寫得不切實際,上回我還看見澤帝被瀾和叔日得……瀾和叔都看見我了,還繼續,嘖,澤帝他可想殺我了,偏偏沒機會,還得求我,後來幹脆我在他就不來瀾和叔府上了。”


    連封刺史這種大事都是直接由吏部發了個通知書讓他滾蛋,還特意吩咐不必進宮謝恩。


    那天他剛剛弄出了個高強化的玻璃,想找秋瀾和獻寶,走到闌和叔院子裏也沒注意到周圍居然沒有一個正常在明處的仆婢,等推門進去就看見澤帝和瀾和叔……咳……


    澤帝氣性是真的大,周圍又不是沒有暗衛,多他一個看兩眼怎麽了?至於氣成那樣嗎?


    他是覺得瀾和叔是有點不可描述的愛好在身上的。講道理,他要是沒有節操一點他就加入了,可惜他是有節操的人,某些小黃梗看看可以,上手還是算了。


    誰二次元沒有個奇怪的性癖呢但三次元大家都還是選擇當純愛戰士。


    泊意秋精神一振“……這麽刺激的嗎”


    秋意泊雙手一拋,將泊意秋扔入溫泉之中∶“行了,趕緊搓幹淨了,你這一臉半夜是想嚇死誰?我嗎&ot;


    “你幫我搓個背唄”


    秋意泊脫了那件被泊意秋臉上的油彩染得五顏六色的褻衣,入了池子,“行行,今天你怎麽說我怎麽做行了吧”


    “好。”泊意秋應了一聲“我還想吃瓜”


    “沒瓜了,要不你連夜去燕京聽壁角”


    “我不去,跑不動。”


    “正常的,一般腦子沒問題的人誰樂意跑那麽遠去聽壁角?”


    &ot;我覺得你在罵我。&ot;


    “你放心,你不去就代表你腦子沒問題。”


    溫柔的水波輕輕地在泊意秋身上衝刷著,熟悉的氣息就在身側,泊意秋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早回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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