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慘淡的——秋意泊以為的海邊城市是繁華,熱鬧,憑借著港口的優勢發展得如火如荼。而實際上的海邊城市是一個小破村子,一眼望去全是牡蠣混合著泥沙堆砌起來的土屋,肉眼可見到處都掛著各種各樣的鹹魚幹,風中揮散不去的是魚腥味兒,客棧?得了,人這一村子都是一個姓,客什麽棧,家家戶戶看見他宛若看見了討債鬼,一個個緊閉門戶,男人們拿著魚叉木鍬警惕地看著他,有一種一個眼神不對對方就會上來敲他狗頭的即視感。


    慘,是真的慘。


    秋意泊不知道這個秘境到底幹什麽吃的,謹慎起見,也隻好目不斜視的出了村子,省的惹事。所幸這裏多山,秋意泊幹脆就往山裏頭鑽了,支使著疏狂劍飛上天去找了個風水寶地,幾下子捅了個洞府出來,再把陣盤往裏頭一扔,算是齊活了。


    等整個人浸到了飄著花瓣的香湯裏,秋意泊才算是鬆了口氣。其實在船上他也洗澡,但人在海上,除非躲在陣盤裏不出來,否則一出來就是一身海腥氣,這無盡海的海水鹽度好像還特別高,水一上身太陽一曬就能析出若有若無的鹽砂來,法衣確實是能夠自清潔,但秋意泊還是心裏膈應得不行。


    問就是一生愛幹淨,他就是個錦繡堆砌的矜貴人,想當年在翔鳴真君手下人都快掛了,摸了白骨還記得在衣服上擦擦手呢。


    這沒有什麽不好承認的,有些人不著外物,看淡富貴,粥配鹹菜能吃一輩子,有些人就是樂於享受,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秋意泊不是不能,要是有必要,秋意泊也可以粥配鹹菜,粗布麻衣過下去,但這不是沒必要嗎?有條件的情況下不偷不搶,按照自己舒服的方式來有什麽問題?


    說到底,不過是一種生活方式,誰也不必看不起誰。


    洗了頭又狠狠給自己搓了搓泥,秋意泊穿著一身寬鬆的浴袍,盤算起處境來了。


    已知他應該是進了秘境,他此前在海中便察覺出此地靈氣稀疏,那麽大一片海,他還繞了好幾圈,預見的最高境界就是那條人魚,築基境界,現下又遇見了凡人,還有凡人的村莊,根據之前那老漢的說法,這裏是有國家的,還不止一個。


    這其實很奇怪。


    秋意泊認可秘境如果發展到了大後期很可能就演化出一方完整的世界,但看離火境就知道,離火境在翔鳴道君手上幾萬年,且離火境真正的存在時間遠遠不止這個數,其中也不過是衍化出了相應的妖獸和焰晶,人類全靠翔鳴道君往裏頭放,而且離火境大小其實很有限——差不多相當於一個無盡海的範圍。


    現下來看,此方秘境比離火境大得多。


    難道這個秘境和離火境走的是兩條路?離火境衍化妖獸,這個秘境主要衍化人類了?


    秋意泊卻覺得應該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但凡秘境,最重要的其實是資源,秘境總會衍化出一些產物來,比如離火境中的焰晶,百煉山也有個叫做密雲境的秘境,秋意泊沒進去過,聽過一嘴,裏頭和淩霄宗踏雲境一樣專出低境界的藥草、礦物、妖獸。


    別看帶上了個低就不值錢了,一個宗門的運營不可能全是高境界修士,這世上大多的運營模式都是金字塔,最底層的修士永遠都是宗門的基石,也是宗門的命脈,想要培養這些修士,那自然是要用低級材料——給了高級材料也用不上啊!


    但一個宗門要是全靠買賣來獲得低級資源……往淺了說,萬一哪天收不到怎麽辦?畢竟產物都不是穩定的,修真界裏最爛大街的丹砂石價格都會上下浮動呢!往深了說,你一宗門命脈都壓在別人手上,有心人想要掐斷這條命脈可謂是輕而易舉。故而踏雲境這樣的秘境其實是很具有價值的,雖然它產能不高,產出來的東西也不值錢,但至少它能產出,它替宗門兜了底啊!哪怕有一日淩霄宗沒落下去,隻要踏雲境還在,再養出高境界修士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再有,除了這種最普遍的產出的秘境外也有一些其他的款,比如泊意秋薅到的那個鏡湖境,說白了就是小小一方天地,沒啥出產也沒啥靈氣,這類秘境就屬於年份不算太久遠,在產出類型的秘境中屬於剛出生的嬰幼兒,如果秋意泊有幸能活到萬把年,再配合上合理的養成,說不定還真能衍化出來什麽。


    還有就是一些上古大能或者宗門遺留下的秘境,就像是百煉山的上位替代——百煉山是將山頭煉成了法寶,據說上古時期有一些宗門會將門派所在放在秘境裏,不過現在秋意泊沒見過誰家是這樣的了,這種方式安全是安全,卻有個致命弊端,萬一哪天掌控秘境的令牌意外不見了(比如掌門及長老們一起意外身亡),這宗門可就沒人進得去了!要是令牌落到了外人手上那更慘了,前者還隻能算是家裏門鑰匙丟了,家還在,有機會還是能回去的。後者就是家裏房產證瞬間改成了別人的名字,連帶著全副家當一並成了別人的。


    但就現在而言,他覺得這秘境屬於嬰幼兒秘境……這問題也不大,真正的問題在於該如何出去。


    進秘境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怎麽出去。是需要到某個特定的地方出去嗎?還是特定的時間?亦或者兩者都有?


    秋意泊兩眼一抹黑。


    他掀開了香爐精致的頂蓋,裏頭是鬆散的香灰,秋意泊拿著銀簽子緩緩在裏頭攪弄著,再將碳火放置了進去,潔白細膩的香灰被他按壓平整,在擱置雲母片,撒入香料,塑形,一朵祥雲紋安然地躺在了銅爐中,秋意泊指尖一動,一點極光金焰飛入爐中,點燃了祥雲。隨著嫋嫋香煙緩緩升起,幽遠的香氣逐漸漫延了開來,他凝視若有若無的煙氣,陷入了沉思。


    他不能再坐以待斃下去,如果這秘境如他所料還在衍化初期,此地靈氣稀疏,不利修行,秘境也不知道會不會落於他人之手,故而他決不能留在這裏。


    已經大半個月過去了,這個秘境應該會有大批修士進來才對。他至今未見過其他外來修士,或許是因為他走的地方還不夠多,但無盡海那麽大,他繞了那麽多圈,一個都沒有就顯得有些離譜了。


    秋意泊屈指在案上一叩,心念微動,眉間微微流露出了一絲了悟——這裏既然這裏有凡界,那會不會也有修仙界?


    他或許落地的錨點就不對,別人扔到了修仙界,他被扔到了凡界……這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這秘境有人類,有築基、練氣的妖獸,沒道理人類不能修仙啊!


    秋意泊隨手將雲母片拋在了桌上,是與不是,看看就知道了。


    秋意泊換了一身普通的道袍,轉而易容成了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看著就和一個雲遊四海的道士沒有什麽區別,再加上一個寫了‘泊半仙’的幡子,又往那小漁村去了——雖然這種密閉的地方短時間出現兩個外人會顯得很奇怪,但他現在也是不得不去。


    大不了再當一回探子唄!


    幡子上懸掛的鈴鐺隨著他的步伐發出了清越的聲響。


    這是朱明國的規矩,但凡是佛、醫、道都不興主動上門,但畢竟和尚、道士、郎中都是要討生活的,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幸在某個寺廟、道觀、醫館裏掛單,那些行走四方的便會準備青鈴,走街串巷時旁人聽見鈴聲,就知道是有這方麵的人來了,有需要的便會出門來請。


    也不知道這裏時不時這麽一回事,但秋意泊還是這麽幹了。畢竟要是這裏沒有這規矩他也不必解釋,但若有,他又沒有青鈴就顯得很奇怪了。


    果然,這一次雖然還是叫人暗中盯著看,可手裏卻沒有抄家夥事兒了,秋意泊隨意選了個在家門口抽旱煙的老漢,道:“居士,老道遠遊至此,可否饒一碗水喝?”


    秋意泊準備得很充分,手裏還端了個粗瓷大碗——可憐見的,這還是剛剛做出來的。


    老漢盯著他深深地瞧了兩眼,接了碗道:“道長稍等。”


    秋意泊頷首,臉上恰到好處的露出些笑意,口中連連說了些祝詞,正在等待之際,旁邊宅子裏走出來個孕婦,她許是看不懂字,但道士拎著的幡子做不過那幾個意思,她揚聲道:“道長,不知可否問個名?”


    秋意泊側過身去,他幡子上寫了‘問名、八字、婚嫁、納吉’等字樣,他雖然沒專業學過,但好歹也是個正兒八經的化神修士,靠職業天賦自帶的技術也夠用了。他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居士是替腹中孩子問嗎?”


    “正是正是。”婦人扶著牆走了過來,秋意泊看她麵相,前半生孤苦,後半生倒是有福,隻不過中間有個生死劫難——應該是生產那日吧?畢竟這年頭生孩子就真是鬼門關前走一遭,是死是活全靠運氣。婦人問道:“我自從懷了身子,三天兩頭的不利落,怕是不是孩子以後多有折難,還請道長取個好名來,也好替我這孩子避一避。”


    秋意泊搖頭道:“居士的孩兒應是十分康健的,若想要壓一壓命,取個普通些的名字反倒是好些。”


    這道理誰都懂,婦人一聽就覺得這是個沒本事的,卻聽秋意泊接著道:“倒是居士您需要多多注意,前頭有個劫難,若是過不去,恐怕要不好。”


    婦人柳眉倒豎:“呸!你這牛鼻子怎麽說話的呢!”


    她就知道,下麵肯定是要哄她買什麽符咒香囊拿來渡劫,哪想到這老道被她罵了一聲,卻是微微一笑,撫須道:“天機不可泄露,老道是得夠多了,便不再說了。居士信也好,不信也罷,七分天定,三分人運,老道見居士前半生孤苦無依,如今也算是兒女雙全,想必人定勝天。”


    婦人想也不想又斥道:“胡說什麽,我隻有兩個兒子……呃……”


    她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麽,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難道這一胎是女兒?


    盛水的老漢端著一碗水出來了,婦人問道:“劉叔,你跟這老道說過什麽沒有?”


    “沒。”老漢瞥了她一眼,將水給了秋意泊:“喝完水便快走,我們村子小,沒有你留的地方。”


    秋意泊一口氣喝了半碗水,剩下的半碗水便端在手上,也不喝,問道:“居士可知道附近有什麽廟宇否?天色晚了,老道便去那裏借住一晚,今夜有風又有雨,還需有片瓦遮身才好。”


    老漢又拿起旱煙抽了起來,隨即遙遙一指,秋意泊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兒有一點朱紅,老漢道:“那兒就是。”


    “多謝居士。”秋意泊又順勢問道:“老道行至此處,有些迷了路,敢問居士最近的鎮子在哪?”


    “翻過山。”


    “多謝居士。”秋意泊說罷,便在一旁尋了個青石坐了,將半碗水小心的灌入水囊,又坐著吃了一塊幹糧餅,慢吞吞地想著:也挺有意思的,那婦人麵相顯示有死劫,這老漢也顯示有死劫——大概是因為年紀已經夠大了吧?


    古代平均壽命就三十,這老漢至少五十了。這個人人吃不飽飯又缺醫少藥的年代,一場感冒就能硬生生熬走人。


    他想著人家舍了一碗水給他,也算是有了點善緣,提醒道:“居士,這幾日還望注意身體。”


    說罷,也不管人家是什麽反應,他就起身往村外走去了。


    秋意泊說去借宿,當然真的就去了,作戲做全套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而且也問出了城鎮方向,就不必再留在漁村了。


    是夜,雨聲淅瀝,秋意泊陡然睜開了眼睛,他起身走到了城隍廟口,便見山下火光衝天,遠遠地還能聽見慘呼哀叫之聲,他凝眸看了半晌,突然明白了白天看到的死劫是什麽意思。


    不是年邁,也不是生產,而是被匪徒襲村。


    秋意泊心中一動,屈指掐訣,默念法咒。


    五帝五龍,降光行風。廣布潤澤,輔佐雷公。五湖四海,水最朝宗。神符命汝,常川聽從。1


    一陣狂風突如其來,也帶來了濃重的雲彩,將夜色壓得愈發深沉,霎時間,暴雨頃刻而來,豆大的雨珠落在泥地上,一打便是一個泥坑,漫天的風雨陡然襲來,籠罩了這一方土地。


    願此風雨,驅邪除惡。


    ——雨大了,火就滅了,匪徒估摸著也不能頂著這麽大的雨繼續殺人放火吧?


    算了,還是再加點冰雹吧,靠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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