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過後的夜空顯得格外幹淨透徹,萬裏無雲,肉眼可及之處皆是繁茂的星辰,秋意泊披著外衫,一頭華發如月光流淌,幾乎倒映出了點點星輝,他仰頭望著夜空,心道這事兒麻煩了。


    他除了易容,是因為沒必要再易容了。


    方才見的那個修士很明顯不是和他從同一個地方來的。


    對方隻有練氣巔峰的修為,秋意泊好歹在劉家村裏走了兩圈,那修士說劉家村乃是他的血緣親人,他當即就取了他的一絲氣血,當然對方是發現不了的——血霧宗那功法雖說他沒學,但到底泊意秋在,他憑借著許多年前從泊意秋神識中讀取的一絲,也能分辨出那修士沒有說假話。那修士與劉家村的血脈聯係十分濃厚,應該是三代內的近親。


    血脈是騙不了人的。


    他從未聽說過蒼霧海有秘境,凡事出現過秘境的地方都會被各大宗門記載,他在淩霄宗乃至百煉山的記錄手劄上從未見過有哪一條記載蒼霧海出現過秘境。


    練氣修士最多隻能活百年,百年內蒼霧海若是有秘境出現,整個修真界會一點消息都沒有?亦或者秘境隻是出現了一個裂縫,巧之又巧的將那修士扔到了外界,這修士百年內最多也就是個練氣修為,難道他能孤身橫渡蒼霧海?還是很巧合的為人所救?緊接著到了這次秘境開啟,這修士又巧得不得了的剛好也被卷回來了?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秋意泊不否定這個可能性的存在,但你說信,那他更相信這修士就沒出去過,他就是個本土修士,這次恰好被他遇見了……因為這種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否則怎麽會這麽巧,又剛好被他遇到了呢?


    一個秘境,能夠衍化出人類,衍化出獸類,衍化出妖物,乃至衍化出修士……它當真能被簡單的稱之為‘秘境’嗎?


    它究竟是一個秘境,還是……一個世界?


    是後者。


    它是一個世界,就如同他們所在的淩雲道界一般,這也是一個完整的世界。


    秋意泊輕輕地嗤笑了一聲,他覺得他不該修仙,他就該去買彩票,就這穿越再穿越的運氣,不去買個彩票當億萬富翁太可惜了。


    也罷,既來之則安之,他這樣的人,也不過是萬千繁星中的一點。他不應忘記,他不應該忘記那個自認為‘氣運之子’的人是如何慘死於他之手,也不應將自己擺在‘主角’的位置上……他或許隻是一本書中一個慘死的配角,一個可憐的工具人,他或許已經擺脫了這樣的命運,亦或者他從未擺脫。漫天星河燦爛,可燦爛的是星河,而非單獨的一顆星辰。


    他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


    他曾經想過修為有成,要如何要如何,現在想來,似乎一件都沒有做成。


    秋意泊收起了那一點隱秘的驕傲,他是個普通人,自然也會因為境界超越溫夷光、池玉真……等等天驕而驕傲,他不否認他是愉快的,是痛快的……縱觀這三百年不到的時光,他似乎是走在了‘主角’的路上,一帆風順,化險為夷……這是他努力的結果,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可這條路就算他走得再順暢平坦,也不能否認這是一條布滿了白骨的血路。


    天命既定,修士卻在與天掙命,他若是放鬆警惕,或早或晚,他也會是這條路上堆積的白骨中的一員。


    他當戒驕戒躁。


    有那麽一刹那,星光大盛,萬千星辰組成了一條浩瀚銀河,自天際垂落而下,如瀑的清光匯聚成一束,將秋意泊籠罩其中,他隻覺得自身與星辰融為了一體,玄之又玄的感悟由心中起,又在心中滅,最終化為了一道金色流光,落入了他的掌心。


    秋意泊握住了它。


    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星落入了他的手中。


    ——無定辰星。


    看來……這或許是天道對他的嘉獎。


    劉之雲沿著崎嶇的山路緩步而上,此時已臨近午夜,漫天的星光點亮了這片世界,並不顯得暗淡無光,他順著山路向上望去,山神廟已經露出了黛色的屋簷,斑駁的朱紅梁木之上有一青衣修士迎風而立,滿頭華發如水,飄然不似凡間之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腳步不知不覺中停了下來,站在原地靜靜地眺望著那個身影。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青衣白發的青年側臉看向了他,劉之雲與山神廟的距離在這一呼吸之間急速拉進,他恍惚之間向前踏了一步,下一刻身體便失去了重心,他立刻穩住了身體,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山神廟的之下。


    向上望去,便是那青衣修士。他與那青衣修士在不經意間對視,隻覺得通體生涼,如同寒冬臘月飲下了一口冰泉,凍徹心扉。


    劉之雲當即不敢再看,他垂下了眼眸,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道:“晚輩劉之雲見過前輩。”


    秋意泊淡淡地應了一聲,劉之雲低著頭問道:“不知前輩招晚輩前來所為何事?”


    秋意泊道:“我迷路了。”


    劉之雲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眼前這位至少是元嬰期以上的大能居然說自己迷路了?這怎麽可能?這裏可是凡界,往東走千裏便是修真界,這還能迷路?


    秋意泊似是解釋又像是喃喃自語:“睡得……太久了。”


    劉之雲咬了一下舌尖,雖說這位大能此前受了劉家村一水之恩,此時也算是因果盡消,就算問題再奇怪,他也不該問。他將疑惑逼退在心間,從納戒中取出了一隻羅盤,雙手奉上:“前輩,此乃定星盤,晚輩不知前輩欲前往何處,此定星盤記錄有白林、尋星……五座城池的坐標,還記錄了一些凡間的坐標……前輩救我親人於水火,晚輩身無長物,隻得此物獻於前輩,還望前輩勿要嫌棄。”


    秋意泊頷首,接了羅盤,這羅盤是一個帶著地圖的羅盤,能夠準確定位自身所在,又能顯示出最近的山川城池,跟個遊戲裏的小地圖一樣,這羅盤地圖精細,應該是眼前這修士親手所繪,著實做的漂亮。


    秋意泊心中一動,道:“此物可是你所作?”


    “


    “正是晚輩拙作。”


    秋意泊仔細地看著劉之雲,他與此人分別不過幾個時辰,他卻能察覺出對方與幾個時辰之前已有了一些差別——他似乎身陷劫難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有這個想法,但他就是覺得看出來了。


    親人、劫難……脫凡劫?


    秋意泊彈指之間,一瓶丹藥飛入了劉之雲手中,裏麵是三顆築基丹——此人年歲不小了,根骨感覺也很一般,若無助力,恐怕逃不脫身死道消的結局,這三顆築基丹,便當是謝他羅盤,了結這一番因果,待日後若有重建之日,或許他們之間會有些師徒緣分。


    “去吧。”秋意泊低聲道:“待日後進退維穀之時,再打開這瓶丹藥。”


    “是,多謝前輩,晚輩告辭。”劉之雲說罷轉身離去,一步一個腳印。他的身影緩緩融入了草木山巒之間,直至再也看不見。


    秋意泊低頭看了一眼羅盤,修仙界就在千裏之外……他頓時生了一種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的荒謬之感。他喚出霞影,輕輕拍了拍它,霞影便吐出了一道七彩霞氣,隨即載著秋意泊往最近的白林城而去,秋意泊伸手在麵上一拂,將自己易容成了一名麵貌俊秀的文士,但留下了一頭華發。方才卸下易容是為了試探那劉之雲,現在再易容上是為了應對接下來的一切,留下頭發……主要是因為紮眼。


    他幾乎已經確定他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但他不清楚同樣自蒼霧海而入的修士是否也同樣進了此方世界,其他的修士無所謂……發色是為了池玉真留下的。


    若他也在,見到白發之人應該會上前試探一番。在全新的世界裏,多一個靠譜的朋友是絕對劃得來的一件事。


    忽然之間,下方飛來了一道劍氣,直接了當的自霞影下方穿透,在秋意泊動手之前,霞影便載著他躲開了這一道劍氣。秋意泊順勢向下看去,便見半空之中站著一名紅衣青年,麵容華美邪意,一手提劍,正仰目看著秋意泊。在他下方,地上堆滿了屍骨,顯然是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


    ……簡單來說,這人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我不是好人‘五個大字。


    “狗道士,下來速死。”紅衣青年咬了咬殷紅的嘴唇,言笑晏晏地道:“總算是舍得現身了?”


    秋意泊這才發現青年穿的不是其實不是紅衣,而是血衣。


    秋意泊揚聲道:“道友,此山是你開?此樹是你栽?”


    “什麽意思?”血衣青年輕聲說著,他麵容不動,似乎也不打算去問了:“也罷……殺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你若不下來,我便上去了。”


    秋意泊挑了挑眉:“看來道友確實有難處,也罷,今日我便結個善緣吧!”


    他話音方落,便有一物從天而降,青年下意識揮劍迎上,那物瞬間破碎,霎時間數千靈石與丹藥從中爆裂而出,青年仰著頭,看著漫天靈石如雨,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愣怔。


    再看天上那人,那人還未離去,那人搖了搖頭,頗有些痛心疾首地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堂堂元嬰修士居然做起了山大王……”


    血衣青年陡然冷笑道:“你當我是要飯的?!”


    秋意泊搖頭道:“道友,這些靈石也夠你療傷的了,勿要執著,為財殺人終究是有違天道,還請珍重。”


    說罷,秋意泊便乘著霞影離去了。


    那血衣青年見他的背影消失,忽地噴出一口血來,他為人追殺,本就是強弩之末,於秋意泊,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當真是路過的?


    他居然不認識他?


    ……也罷,也不知道是哪裏冒出來的老怪物,走了就好……


    血衣青年撐著劍,將滿地靈石與方才所殺之人的納戒統統收拾了起來,潛入了山巒之中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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