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幻境裏秋意泊吃白饅頭吃得有滋有味,這不代表他就真的不想吃點其他的了,這是因為他肉身處於凡人階段,需要用更多的時間以及注意力全力以赴去跨入道的門檻,與此相比,其他的一切都是可以讓步的。但有一說一,他本可以天天燒烤麻辣燙炸雞海鮮的過,本來繞著淩霄宗那龐大的山脈跑兩圈都是散步,臉不紅氣不喘,結果進了幻境跑個健身線都累得像條死狗,喘氣都能品出血腥氣,秋意泊難道就很舒服很快樂很開心?


    不是不可以,但在沒必要的情況下秋意泊還是選擇人間百味。


    ——去他媽的!他本來可以一邊火鍋燒烤一邊快樂修仙的!就是眼前這個大蛤蜊精讓他吃了快一年的白饅頭!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


    他不擰掉眼前這個大蛤蜊精的狗頭他就不姓秋!


    秋意泊緩緩向大蛤蜊走去,淡淡地說:“我瞧你這殼子挺有意思的,按照我老家的規矩,打穿了遊戲,都是要有獎勵的。看起來你也不太像是想給的樣子,我就自己拿了,不介意吧?”。


    大蛤蜊精……呸,蜃妖卻不是很緊張秋意泊的到來,亦或者說他並沒有將秋意泊放在眼裏,他更想關注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你沒有被沉迷……那明明應該是讓你最舒服愜意的地方。”


    秋意泊明明長得俊美無匹,長年帶笑,眉目中便自然而然存了幾分溫雅,他抬眼看去的時候,讓蜃妖有了點奇怪的被蔑視的感覺,讓他回憶起了他剛有意識的時候,身體裏長了幻海珠,硌得慌,他不知道該如何排出,結果被同族的前輩注視著的感覺。


    ——大概就是‘你怎麽能連這都不懂?你怎麽能無知到這個份上?’。


    秋意泊聽到這種問題不由輕笑了一聲,他環視一圈,青蓮劍派的飛舟上,弟子們七七八八地躺著,有人麵目痛苦,有人神態猙獰,有人唇畔帶笑,顯然都是落入了蜃妖的幻境之中——怎麽說,這運氣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蜃妖已經是真君境界了,八成是他們飛舟隨機落到了人家跟前,就被不動聲色地卷入了幻境。


    他又注意到此處天地一派靜默,靈氣卻濃鬱得幾乎要化成水滴,要麽是此處本來就是如此,要麽就是此處有天材地寶即將出世。再看飛舟上張開的防護罩,可想而知是蜃妖本來想殺他們,但是因為飛舟的禁製,他打不破,於是隻能靠幻境殺人,如果隻是不想他們礙事,直接走了就行了,如此一看,幾乎就可以得出結論了。


    ——此處有天材地寶即將出世,青蓮劍派運氣又歐又非,貼臉降落,被蜃妖帶入幻境後又因為擊穿不了飛舟禁製,故而就拖著他們,死在幻境裏當然是好,要是沒死,這點時間也夠他取走天財寶了。


    秋意泊腳尖一點,淩空而去,不過一個眨眼便穿破了禁製到了蜃妖麵前,手中疏狂劍毫不猶豫的落下,言笑晏晏地說:“大概就是你的幻境實在是太差了。”


    蜃妖有他的種族天賦,作為一個天生的幻術師,很少有人近身能力很強,更何況這妖精都活成真君了,還把本體顯現出來帶著到處走,可見他近身能力之差——也很正常,貝類嘛,貝肉沒了貝殼的保護,就是被吃的命。


    這種人就是修到了真君又如何?


    秋意泊眼前一花,下一瞬間那蜃妖就出現在了遠處,叫秋意泊撲了個空,秋意泊反手削往了左側,忽地便有一股冰涼的液體淋在了秋意泊的側臉上。


    淡藍色的血液順著他臉頰的線條緩緩向下淌去,最終在末端凝成了一滴,落入了海中。蜃妖伸手捂住自己被削了一劍的肩頭,不禁抬頭看向了自己的殼,那裏居然破碎了開來,是秋意泊劍來的方向。


    “這怎麽可能?!”他不禁道:“你能看穿我的幻術?!”


    “為什麽不能?”秋意泊身上有個東西叫玄真眼,是太上無情道統的附贈品,修煉到極致可以看破世上一切禁製與幻術,不過這玩意兒他平時也沒用,哪怕他修了太上忘情,它也沒什麽存在感。不過眼下對著蜃族就可以稱之為專項克製了,就算這蜃妖的境界比他高,能影響他的程度也很有限。他伸手擦了一下自己的臉頰,轉而數道劍氣自疏狂劍上溢出,不動聲色地在海麵之上勾勒著什麽。


    秋意泊溫溫和和地說:“我都說了你幻術不太行,你為什麽不信呢?你看,在幻境裏你明明有了那麽好的優勢,都騙不到我,現在我人在外麵,你還指望用這種小孩子才玩的東西來唬我,這一劍挨得也是活該。”


    他伸手在疏狂劍上一抹,一道明亮而炙熱的白金色光芒從劍上一閃而過——這貝殼一看就知道物理防禦特別驚人,他當然要給疏狂劍附個魔,現在效果他很滿意,很明顯這貝殼的魔防不高。


    不過什麽材料對上極光金焰都討不了好也是正常的。


    蜃妖的貝殼向下閉合了一下,可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他的貝殼不能替他帶來更多的安全,反而是他的拖累,他倏然起身,抬手一指秋意泊,秋意泊眼前霎時間出現了千般幻影,有點像是吃了致幻蘑菇一樣,他的情緒突然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拚命的往上提,轉而又陡然鬆手,背脊在一陣陣的發涼,自高空墜落的失重感纏繞著秋意泊,與此同時還有更高昂更洶洶的怒火。


    秋意泊的眼睛有些發紅,是因為身體也被幻覺所欺騙的緣故,血液上湧,他有一種衝動:不顧一切上前,殺了眼前的蜃妖。


    他欺他太甚!他造出來的鬼不講武德鑽人被窩!


    他還害他吃了一年的白饅頭!


    害他差點得了肌肉溶解症!


    就這樣上去,撕碎他!殺了他!


    可秋意泊卻還是不緊不慢的,奇怪的意念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這可太常見了,他幾乎已經形成了懷疑自己每一個念頭並分析來源的習慣,幾個道統在沒外人的時候在他腦子裏打的一地雞毛,有了外來者後卻很明顯的一致對外,隨著靈力的流轉,帶來一絲絲涼意,鎮定著他的神識和肉身——畢竟肉身太激動了話腦血管爆了就不太好了。


    雖然他這具身體千錘百煉,腦血管堪比鈦金鋼管,但凡事有個萬一對不對?


    說實話,這還是第一次他確切的體會到太上忘情這道統的威力。很舒服,妥帖的包裹著他每一寸經脈,並不算是什麽人在冰窖,瑟瑟發抖,而是更處於一種波瀾不興的狀態。


    他就像是一汪靜水,哪怕狂風驟起,依舊平靜無波。


    很有意思的感覺。


    秋意泊停了下來,品味著這難得的感覺,他笑著問道:“你能感知到我的幻境是什麽嗎?”


    蜃妖見他不動,好奇心還是占了上風:“大概能知道一點,是一個靈氣枯竭的世界,凡人造出了許多東西,讓自己的生活變得非常舒適,你喜歡那個地方,你還害怕陰魂……你究竟為什麽能活下來?你應該死在陰魂的手上才對。”


    因為秋意泊從未動搖自己是個修士的事實。


    因為如此,所以當李銳出現在他麵前的第一個反應是念金光咒而不是跑,上手抓李銳的時候他也覺得自己是化神期修士,哪怕現在靈氣消失,他也應該能夠突破玄學的壁壘,能夠觸碰到鬼魂,後麵見到林媛恐怖化作猩風恐怖異常,可自己見過比她更恐怖的‘風’,故而不應該懼怕。


    秋意泊答非所問道:“你不能讓我徹底相信我回到了那個沒有靈氣的地方,我怕鬼這一點確實沒錯,可是我已經修士了,我大可以一邊害怕,一邊抽得他們毫無反手之力……你要是讓我相信我真的回去了,我的修為我的境界不過是我的臆想,那麽我可能就真的死了。”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秋意泊像是想到了什麽,微微一笑:“我的世界能探尋世界的真理,且就這樣毫無門檻的擺在普通人麵前,那幻境應該是根據我的記憶所演化的吧?……要是我隻是個普通人,可能你的幻境可以稱之為滴水不漏,可我並不普通。”


    “歸根究底,是你太過無知了。”秋意泊慢慢地說:“不過也不能怪你,你也沒有學過數理化,編不出來真的哄我也是正常的。”


    這確實不能怪蜃妖,畢竟讓他一個從出生就在海裏,說不定活了幾萬年都還不識字的妖突然就領悟了數理化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


    “也說夠了,還有什麽遺言嗎?”秋意泊眉目微動,眼中的仍舊充斥著紅血絲,可他的眼神是那麽平靜而冷淡,“若是沒有的話,我送你歸西。”


    一朵青蓮在海麵上綻開,海浪突破了天地之間的壓製,翻湧而起,秋意泊甩了甩手中長劍,疏狂劍陡然化鶴而出,秋意泊與它商量:“肉歸你,殼歸我,好不好?”


    疏狂劍不滿地啼鳴了一聲,為什麽肉歸它?它也很喜歡那個殼!當窩一定很好睡!


    秋意泊拍了拍它修長的頸項:“因為我不吃會說話的。”


    風中幽幽響起了劍氣破空之聲,呼嘯之間,仿佛有人在低聲清吟,又似輕撥琴弦,悠遠靜謐的調子在天地之間回響著,秋意泊身旁升起了四道青藍劍氣,它們在秋意泊的身邊環繞著,隨著風的聲音,化作了一條巨龍。


    “去吧。”


    秋意泊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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