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劍派的作風某種程度上與秋意泊甚是合拍,今朝有酒今朝醉,能修到化神境界,無論是勉力達到還是天縱之才,心境總是不錯的,吃吃喝喝聊著那也不錯。


    一個弟子被灌多了酒,伏在船舷上吐了,大家紛紛嘲笑他不太行,都到化神境界了還能喝吐,從某種方麵來說也算是獨領風騷。


    那弟子其實是一時不查,他沒想到秋意泊拿出來的酒能那麽上頭,後勁太足,喝多了一時不想忍,左右想著反正都是自己人,吐了也暢快點,這才大大方方去吐了。


    他吐幹淨了胃裏的飯菜,忽地指著不遠處道:“危師兄,泊師叔,你們來看!”


    眾人被他一喊,紛紛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距離他們約三百尺處的海麵有一個不算太大的漩渦,危樓盯了半晌,頷首道:“下麵應該有海獸洞府。”


    雖說地圖上是沒什麽好參考的,但蒼霧秘境幾乎全是水域,和外界有所相似,大家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秋意泊除外),自然能看得出究竟。


    一般這種漩渦就代表著海底周圍有不正常形成的孔洞,且不是死路,水流暗湧之間便會形成這樣的漩渦。漩渦越大,說明下方水流通過的孔洞越大,通常這種地方就比較適合妖獸居住——畢竟都修成精了,對自己生活水平自然是有要求的,修士都知道在山壁上打洞府出來住,妖獸自然也知道。


    妖獸越大,它的洞府就會越大。大部分海洋生物都不喜歡住在一汪死水裏,所以洞府必然會留有兩個及以上的出水口。話又說回來,雖說對於修士們而言,有了漩渦相當於有了標誌物,但同樣意味著光堵人家大門沒用,人還有三四五六七個後門可以走。


    妖獸們當然也知道打通了洞府後暴露的風險,不過敢將自己的洞府打通的,一般也就是修行有成的大妖了。且大海如此寬廣,就算是秘境那般的陣仗,在海中開啟都時常不為人知,更何況區區一個小漩渦?


    危樓沒怎麽想就拍板決定下去看一看了,隨即便催著弟子們醒酒——倒不是不尊重秋意泊,而是這樣的決定是不會有人有異議的。他們入了蒼霧秘境,自然是要四處尋求機緣的,海上茫茫一片,他們聚在一起安全是安全,不過確實也沒什麽不長眼的上門,他們好不容易發現了一個妖獸洞府,這如何能錯過?


    秋意泊也是這般想的。


    一個時辰後,大家的狀態都調整回來了,陽光熱辣,負責控製飛舟的弟子便上去調整飛舟,秋意泊立在甲板上,便見飛舟周圍開啟了一層特殊的禁製,不同於平日那種關鍵時刻出來擋一擋,空氣與海水依舊能進入的禁製,秋意泊現下明顯能觸碰到一層薄薄的禁製壁,像是一個玻璃罩子把整艘飛舟都包裹了起來,下一瞬間,飛舟便開始下沉了。


    海水被阻隔在外,剔透的藍一下子將他們包裹了起來,四周還有魚蝦貼在禁製上使勁的遊,不知道為什麽遊不過去了。陽光為水所分散折射,粼粼的水光投映在眾人身上,頗有意趣。


    秋意泊感覺還挺有意思的,這類似效果的禁製淩雲道界也有,但感覺和眼前這個有本質性的差別,他側臉看向了危樓,正想問問這個禁製的原理,忽地看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危樓側臉上動了動。


    像是毒蟲長蛇鑽進了血肉裏。


    他眨了眨眼睛,又在危樓鎖骨處看見了相同的活動軌跡,他確定自己沒看錯,但……八成又是幻境。


    有些人呢,賊心不死。


    秋意泊壓下了那種毛骨悚然的異樣感,和危樓交流了起來。危樓在禁製上也有些心得,你來我往之間大家聊得還算是愉快,等到他們兩一扭頭,就見除了負責操控飛舟的弟子外,其他弟子都盤腿坐在他們不遠處,手裏都拿了玉簡,渾然一副上課記筆記的模樣。


    “師叔,你說不管是煉器還是製符都需一氣嗬成,圓融如意,然後呢?這具體怎麽才算圓融如意?”有弟子乖巧發問。


    當劍修的,誰不想多學點手藝?哪怕不為賺錢,就為了找人煉器不被騙也好啊。


    秋意泊望去,便見他眼下皮膚上忽得隆起了一條圓形的長條物,將他皮膚撐得鼓起了起來,那東西像是活物,在他眼下張牙舞爪地扭動著,那弟子卻渾然不知,一副虛心求教的表情,秋意泊恍若未見,隻詳細地說:“此道論行論心,器物表象,不論落筆下錘,心中有物,行動自然圓融如意,論心,則為……”


    弟子們紛紛點頭,誰也沒問腦子裏有東西手上愣是連個外形都做不出來怎麽辦——那就是單純的基本功還沒及格,那還談什麽進修?


    而秋意泊眼中眼前一群弟子在水光之下就如同一頭頭強行偽裝成人類的怪物,應該是求知的目光顯得貪婪又惡毒,衣服下方總是在不自然滑過扭曲的蟲形,虧得他能忍下來。


    等這一題講完,他們也已經進入了深海,四周已是漆黑一片。飛舟又張開了三層禁製加固了周圍,免得水壓太大,壓破了禁製。其實飛舟在水下航行的速度比起他們自己輕裝上陣要慢一些,可勝在省心省力,否則光是應付深海的環境就要耗費部分靈力,有飛舟在,大家都是以逸待勞,想到一會兒要打人家洞府,慢一點也無妨。


    海中總有些奇怪的生物會發出光芒,秋意泊就看見一個特別大的藍色光源遊了過來,緊接著一條車那麽大的鮟鱇魚將醜臉貼在了禁製上,露出了滿嘴的利齒試圖啃禁製,秋意泊頓時在心裏刷出了地鐵老人手機的表情包,不想其他弟子卻興高采烈,還有人特意把出了禁製把對方給打了拖了回來。


    嚴格來說,也就是一條金丹期的魚,對他們而言跟切個菜差不多。


    危樓眼睛也發亮,大手一揮示意對方先把魚收進納戒裏:“等打了那大妖,我們回來煲魚頭湯!”


    秋意泊:“……?”


    一眾弟子也沒覺得奇怪,畢竟這種魚難得,凡界更是昂貴無比,普通凡人幾乎不可能吃到鮮活的,到了修真界上桌都是扒皮片好的,鮟鱇魚剝皮去鰭後裏頭隻有一根大骨,魚肉粉白細膩,跟它表皮上麻麻賴賴恐怖醜陋的模樣可大相徑庭,認不出來也正常。更何況看秋意泊那通身矜貴的氣派,就知道估計沒人會把這魚原樣端到秋意泊麵前:“泊師叔,這就是琵琶魚,燉湯可是一絕!”


    秋意泊滿臉恍然大悟:“這醜東西就是琵琶魚?”


    “就是它。”那弟子嘿嘿笑了笑,一條肉色的觸手從他眼眶裏戳了出來,笑容在這條觸手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的詭異。


    這小插曲後,就是大妖的洞府。那是一片巨大的珊瑚礁,珊瑚礁下方則是有一個黑黢黢地洞口,看長寬飛舟駛進去都綽綽有餘。危樓卻沒有讓飛舟直接行駛進去,飛舟體積太大,進了裏麵反倒是要吃虧——而且是重要宗門財產,還是先收好比較好,它的造價實在是太貴了。


    一行人下了飛舟,適應了一下深海的壓力,隨即便輕車熟路的往內探去,珊瑚礁的內部水質極其清澈,他們取了方才那鮟鱇魚的小燈籠當做光源,這麽點光源就能映射到很遠的地方,海底全是潔白的細砂,兩三叢海草隨著水流慢悠悠地搖曳著,隨著光源的晃動,珊瑚礁上也映射出點點七彩的光暈,將整個洞府映得如夢似幻。


    若是不知道這是大妖的洞府,秋意泊都要在心中感歎一句大自然的神奇了。


    同行的弟子小聲道:“嘖,看著倒是好看,還不知道多少骨頭才對出來這麽一地砂呢!”


    “誰說不是呢?”那弟子抬手一指,海底便揚起了一捧細砂,隨即露出了裏頭還未完全化成砂子的碎魚骨,比起血肉模糊來說要好一些,但乍見到以萬數計的魚骨,眾人皆是一陣惡寒。


    秋意泊沒覺得恐怖,他覺得這看起來有點像是現代的食堂,還是今天剛好燒了魚的食堂,吃完了去泔水桶倒垃圾也能看見這麽一堆堆的魚骨頭。


    頂多就是這食堂大了一點唄,沒什麽大不了的。


    忽地,秋意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一道劍氣飛出,硬生生削斷了他手中的燈籠,眾人不必他囑咐,自然而然地向一旁散去,下一瞬間,那鮟鱇魚的燈籠就被一團黑影所包裹,光影明明滅滅,一條又一條肉色的鰻魚狀的生物張開了長滿了利齒的嘴,一個勁的往燈籠裏擠了進去,很快燈籠的光暈就黯淡了下來,扭曲的黑影貼在燈籠裏,又隨著光暈映射了出來,叫人不寒而栗。


    危樓靜靜地看著,沒有出手動它們——這沒有什麽意思,不過是一堆練氣、築基級別的七星子。


    七星子喜吸食吞咬血肉聞名,咬住獵物便不會鬆口,甚至會懸掛、鑽入獵物體內啃食,又兼具鋒利口齒,成精後這樣的天性又得到了延展拓寬,七星子一旦成了氣候,便會得到一門叫人惡心的天賦——隱匿與麻痹。往往還沒有人注意到它,就會被它一口咬住,甚至咬住了自己也沒有痛楚,緊接著體內血肉便化為漿水叫它吸食殆盡,等到發現時便已回天乏術了。


    怪不得這裏的魚骨特別完整,因為這洞府所居住的生物根本不需要咬碎他們才能進食。


    燈籠徹底熄滅了去,那些七星子也失了蹤影,陡然之間,危樓拔劍而出,猛地劈向了身側弟子的後方,隻聽叮的一聲,火光四濺而開,驟然點亮了四周,隻見一條水桶粗的七星子正張開了大嘴,再有一寸,便要吸附上那弟子的後背!


    秋意泊低聲道:“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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