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光真君走進了飛雪宮,華美的宮殿此時已經成了一個大土坑,各色法寶有條不紊地整理著各種建築材料,歸類的整整齊齊又分別打包,送入納戒,周圍草木此時也已消失一空,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黃土。


    怎一個淒涼了得。


    而這荒蕪之中唯有一處不同,不過十尺見方,卻花木扶疏,放著一個紫檀羅漢床,那萬惡之首秋長生則是盤腿坐於其上,看書泡茶,意態閑舒,愜意非常。


    宸光真君捂住了嘴,咳嗽了兩聲,便見秋長生掀起了眼皮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坐,喝口茶。”


    “外麵忙完了?”


    宸光真君一口喝幹了盞裏的茶水,砸了咂嘴,這茶葉還怪好喝的,他瞥了秋意泊一眼:“不完事兒我哪裏有功夫來找你?都等著你呢!”


    “嗯。”秋意泊翻了一頁書:“等我一盞茶。”


    宸光真君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一幫子侍衛兄弟就等著秋意泊一道回侍衛營,收了法寶後這事兒就算是完了,如今天都快亮了,結果這家夥還在這兒悠哉悠哉看書!


    他見秋意泊看得目不轉睛,不由也跟著瞟了一眼,以他的視力,與秋意泊相隔不到五尺,隻要角度對,就沒有看不到的——若是秘籍道統,怎麽都是個玉簡,況且秋意泊毫不設防,那就是不怕人看的意思。


    “那蘭郎有一張好相貌,眉若遠山,唇若塗朱,目若點星,若非是因其父受了燕王案牽扯,恐怕還落不到他的手上。”他不經意間念了出來:“龜公眉目一動,那雙枯瘦的爪子就往蘭郎衣襟中探去,也不知道摸到了什麽,露出點心滿意足的笑容來,端是猥-瑣至極,蘭郎眉頭緊縮,卻立著不動,任那龜公摸索,隻聽那龜公道:郎君當真是好身段,這皮子摸著跟絲一般,來,脫了衣裳叫老奴看一看,這果子紅不……呃?!”


    宸光真君反應過來,惱羞成怒:“秋長生!你怎麽看這個!”


    “嗯。”秋意泊懶懶散散地應了一聲:“剛得的,香豔得很,第一冊在這裏。”


    秋意泊一手隨意一指,宸光真君便看見他身旁還放著幾卷書,看封皮磨損程度像是被人常常翻閱,宸光真君正要辯解自己不好斷袖,誰知卻看見秋意泊長袖角上被血打濕了,再仔細一看,在羅漢床下躺著一具屍體。


    血便是從這裏來的。


    他當即噤聲,居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既然書是新得的,又被人常常翻閱,那麽顯而易見是從別人身上得的,至於是誰,那必然就是羅漢床下這具屍體了。


    秋長生為什麽不把屍體處理掉?他留著屍體想要做什麽?還任由血淌了一地。是為了警告他嗎?還是為了別的什麽?他看出來了?所以才特意留著屍體來警告他?!


    宸光真君再看秋意泊,卻見秋意泊已經合上了書本,眉目間還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笑意,若有若無,如寒泉一般的目光淡淡地注視著他,宸光真君胸中陡然丟了一拍,心口狂跳,隻覺得秋長生恐怖莫名,仿佛什麽都被他看穿了一般。


    他不禁問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秋意泊捧起了茶盞淺啜了一口,有些莫名道:“自然是看完這一段入巷再過去。”


    又不是什麽急事,也不差這麽幾個呼吸的功夫,他都看到入巷了不得看完?有一說一,這話本子確實香豔,回頭等沒事了去蒼霧道界的凡間轉轉,肯定大有收獲。


    宸光真君:“……”誰問他這個?!


    “現在看完了。”秋意泊起身,他順勢朝自己的袖子看了看,轉眼間袖角那一抹血痕便消失無蹤,正在此時,有一道黑影掠來,二話不說直攻秋意泊背後空門,秋意泊卻像是毫無所覺,宸光真君看那人陡然襲來,眼中一動,卻沒有提醒秋意泊。


    秋意泊擺了擺手,將羅漢床收了起來,那具屍體便更是暴露無遺,黑影持劍已至秋意泊身後,再有一個眨眼便要刺入秋意泊丹田,可在下一瞬,那人猛然噴出一道鮮血,血霧在空氣中無風自燃,那人慘叫了一聲,化作了一團火球,金色近白的火焰跳動著,那人在火中掙紮,一時將身形化作血霧一時又成就人身,卻甩脫不得那火焰。


    宸光真君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說是香氣,不如說是血的味道。


    秋意泊三兩下就解決了那人,一彈指,一朵金焰便落到了羅漢床下那具屍首上,道:“等了這麽許久,才來了一個,看來周圍沒有其他宵小了,我們走吧。”


    宸光真君還想說什麽,卻見秋意泊已經離開了,他咬了咬牙,三兩步追了上去,傳音道:【秋長生,你讓我做的事情我已經做到了,等回去後你就放我走吧!我還想活命呢!你放心,你的事情我絕對不透露出去!大不了我再發個天道誓!】


    秋意泊笑吟吟地聲音傳了過來:【我是個劫匪……】


    【是是是,你隻謀財不害命!我知道!但你再不走就得害死我了!】宸光真君道:【這樣吧,我告訴你宮中藏寶的地方,祖宗,算我求你了,你就去禍害別人吧!你就是薅羊毛也不能逮著我一隻死命的薅啊!】


    秋意泊答道:【先說說看?】


    【宮中藏寶最多的自然是元妃娘娘所在的長桓宮,不過元妃娘娘乃是大乘巔峰的高手,又是劍修,你恐怕吃力,以我之見,你不如去藏經閣,那裏道統無數,守閣的雲杉真君不過大乘中期,又不善爭鬥……】他話還未說完,便聽秋意泊幹脆利索地說:【還有其他地方嗎?】


    笑死,他去什麽藏經閣,嫌身上道統太少日後收徒沒道統了嗎?還是嫌自己學的不夠多,再多學點生怕自己死得不夠快?


    秋意泊想想老家那整整齊齊放了一麵牆的老爺爺牌位都覺得腦殼子疼,拿了道統,那可都是要還的啊!要不是有蒼霧道界血仇和淩雲道界不能問道君之境這兩件事拖著,他現在就該老老實實到處跑收徒弟還債了。


    正所謂下等弟子找師傅,上等弟子師傅找,他得的這些道統都得找合適的弟子才能傳下去,比如無悲齋這個,總不能找個煉器廢物來學吧?紅塵訣總不能找個心硬如鐵的來學吧?修仙嘛,多少得講究一個‘緣’字,這個緣分可不是他待在洞府裏天上就能掉下來的,又有春宴在前,好苗子基本都被撿走了,他總不能往各大門派去,一家住幾個月,然後看見好苗子就死皮賴臉求對方師門同樣自家好苗子再學個道統吧?真就還白賠人家一個人情。


    秋意泊的意思還是收徒在先比較好,日後對方無論想怎麽辦都便宜。


    最重要的一點,按照世界定理來說,藏經閣這種地方別管別人說守關的多弱多無能,九成九是個掃地僧,不是守關人就是他身邊的掃灑弟子,再不濟就是門外種花澆水的老仆!


    又沒好處又得打說不定還得重傷,秋意泊才不去做這種討人嫌的事情,還不如拿著消息去狩獵與血來宮、大衍宗有關的修士,發死人財他不香嗎?


    都是真君了,沒有太窮的了。


    宸光真君一頓:【那我還知道一個地方,就在侍衛營附近,雨花台中有一處禁製,隻要能破解禁製,便可得其中寶物……】


    秋意泊道:【行,那你回頭跟我去。】


    宸光真君:【……???】


    秋意泊側臉看向他,眼中流光一閃,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宸光真君耳邊響起:【有一個打手在,何必要我親自動手呢?】


    宸光真君:【……】


    秋長生你可真是缺大德了啊!你家祖上冒黑煙了怎麽就養出你這樣缺德的人!


    秋意泊一笑而過,轉而去了侍衛營,侍衛營的眾人都累得跟條狗一樣——人不累,心累。他們見秋意泊進來有氣無力地跟他打了聲招呼,為首那個道:“道友!自己人,就不跟你客套了!法寶都在後院擺著呢,你點點缺了沒,方才兄弟們都替你注意了,青瀘州和東水台都有不少宵小在,江蘺館有幾個大乘在……算了,你且小心便是。”


    秋意泊頷首:“多謝各位道友鼎力相助。”


    “我也不與道友們客氣,這是外頭百年來風頭最盛的美酒,名喚‘風花雪月’。”他手一揮,牆角便出現了幾十壇美酒,侍衛們眼睛蹭得一下就亮了,嫌少有男人不愛酒的,能叫這種煉器師都說好的酒必然是絕品仙釀了!


    一時之間道謝聲不絕於耳:“多謝秋道友!”


    “秋道友太客氣了!”


    “讓我嚐嚐!”


    秋意泊指了指宸光真君:“那宸光我就借走了。”


    “去吧去吧!”侍衛頭領一擺手:“想借多久借多久——宸光!好好聽秋道友的話!聽到沒有!”


    宸光真君一口老血都快吐出來了:“大哥,我還有事……”


    “你能有什麽鳥事!秋道友開口你的鳥事就往後排!”侍衛頭領直接道。


    宸光真君隻能含恨應了一聲,跟著秋意泊去後院清點了法寶,因著拆宮道的法寶上都裝有納戒,是放不進納戒或者芥子空間裏的,秋意泊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將所有納戒收回,裏頭裝滿了打好包的墨玉地磚,雖不知道這墨玉地磚到底是什麽材料又有什麽功能,卻讓秋意泊有些心花怒放。


    他都想好了,要是出去了發現地磚真就隻能用來鋪地,他就給洗劍峰鋪一條墨玉大道,也算不虧!——秘境之主喜歡墨色,他也喜歡啊!


    天空的邊緣已經泛起了一層淡淡地紫紅色,再有一會兒就該大亮了,燃了一夜的紅燈籠隨著寒風搖搖曳曳,明暗不定。從宮道被全部換新到現在也不過是半個時辰,雪卻已經在宮道上累下了厚厚一層,早起的宮人手持掃帚,低眉斂目地將積雪掃向兩側,見他們行來,又停下手中事務,立在宮道兩側,垂首等他們經過。


    秋意泊看著一群金丹真人、元嬰真人在那兒掃地,隻覺得有意思:“這晗光宮到底有什麽魅力,叫你們心甘情願地留在這裏。”


    宸光真君道:“這在天道誓範圍內嗎?”


    “不在。”


    “那我不說了。”


    秋意泊不以為意,隻輕飄飄地來了一句:“給人當奴才還當上癮了。”


    他是不理解也不認同,他修仙追求的是長生逍遙,他自認是個普通人,想大部分修士與他是一樣的。要是受製於人亦或者晗光宮之主救了自己性命之類的所以才在這裏當侍從什麽的也就算了,進晗光宮是來當奴、婢的,別說換在現代沒人理解,換在這個世界照樣沒人理解。


    在這個世界,風土人情或有所不同,但奴、婢是賤籍,是下等的賤人這一點卻是共通的。


    沒有特殊原因,好好的神仙不當,逍遙日子不過,來當賤人?秋意泊是想不通的。


    宸光真君被秋意泊一刀子捅在了心口,一張臉一會兒青一會兒黑的好不精彩,鬼蛟索跟在秋意泊身後安分當他的導航:“主人,前方三百尺右轉,第二個路口左轉便是雨花台了。”


    “嗯。”秋意泊應了一聲,宸光真君道:“你不去青瀘州?”


    “先去了雨花台再說。”


    這點路對於他們而言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左轉後便見前方花木扶疏,假山玲瓏,雖是大雪,卻是萬紫千紅,春意盎然,遠方的曦光為它蒙上了一層朦朧的光,端的是水木清華,搜神奪巧。


    宸光真君知道自己是逃不過了,苦著臉打算去闖禁製,剛走了兩步卻被叫了停,秋意泊道:“叩門,請守園人。”


    宸光真君:“……”


    他悟了,秋長生是還想用假身份騙人!


    他長歎了一口氣,傳音道:【木琴真君不愛見人,我也拿不準能不能叫他出來。】


    秋意泊微微一笑:【那是你的問題。】


    宸光真君含恨咬牙,隻能以宮中方式叩擊禁製,揚聲道:“木琴真君,晚輩攜天工坊長生真君求見!”


    裏麵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在裏麵,宸光真君又問三聲,見還是沒有人回應,聳了聳肩,顯示出自己也愛莫能助。“我早說了,木琴真君不愛見人,你真想見真君,直接闖禁製便是了,這禁製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吧?能破解禁製真君自然會見你。”


    秋意泊溫和地說:“師傅有言,木琴真君乃是他摯友,我又怎可無禮?”


    宸光真君一頓,沒有說話,眼中卻流露出一點好看戲的神情——誰不知道和景嶽道君最不對付的除了百草閣的千魂真君就是雨花台的木琴真君?秋長生這次必然要被暴怒的木琴真君狠狠教訓一頓,若是就此身死道消,對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他悄悄退開兩步,免得遭受波及。


    “他真是這般說的?”一道聲音突然出現在兩人身後,兩人聞聲轉身望去,便見一持帚老叟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處,穿著一件褐色的麻布衣,配上老叟黝黑的皮膚與深深的皮膚皺褶,看起來清簡非常。


    宸光真君沒說話,他才不踩雷。


    秋意泊卻是半點沒有被驚嚇到的樣子,轉而拱手行禮:“晚輩秋長生拜見木琴師叔。”


    老叟有些陰鷲的眼睛盯著秋意泊:“那老東西何時收的弟子?”


    “弟子是這次開宮時才入宮的,本為一散修,後見到師傅才知曉原來我機緣所獲的道統與師傅同出一門,便拜在了師傅門下。”秋意泊笑得溫和斯文,手中又出現了一個人高的禮盒:“師傅說該叫我來拜見木琴師叔,此物乃師傅近日所獲,說是贈給師叔做個掃帚,還望師叔不棄。”


    老叟冷哼了一聲,枯瘦的手指一動,那禮盒打開,露出裏麵如同冰雪雕琢而成的樹幹,老叟眉間一動:“哼,那老東西就沒安好心,叫你來做什麽他以為我不知道?”


    宸光真君喜滋滋地


    想這次秋長生完了,結果就見木琴真君一揮手,打開了禁製,頭也不回的往裏頭走去,並說:“進來說話!”


    宸光真君:“???”


    這不合理!


    哦對,一定是木琴真君要把秋長生帶進去殺!


    宮裏什麽時候不死個把人呢?但景嶽道君在前,當眾殺有些太結仇了,還是拉到自己地盤裏殺,毀屍滅跡也方便!


    秋意泊想也沒想就跟著進去了,宸光真君見狀也隻能跟著進去了。雨花台內裏可不像外麵看著那麽平靜美好,反而處處殺機,禁製之下,秋意泊見到有三四個修士正在自相殘殺,有二三修士被困於不同的禁製內,身受刀山火海、刮骨磨魂之刑,又有被藤蔓花枝困鎖,活生生被敲骨吸髓,灌溉花木……但都是安靜的,無聲的,因為禁製將他們的慘叫嘶喊都隔了開來。


    宸光真君沒忍住縮了縮脖子,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了,但每次見他都覺得心中發毛——他自認是個正常人,就算是獵殺外來修士那也是正兒八經刀槍劍海的上,殺人不過頭點地,不興這麽用酷刑的。


    他悄悄看秋意泊,卻見秋意泊神態溫和,似是根本沒見到這些殘忍景象一樣。


    秋意泊其實想的是:很好,這裏沒有自己人,要麽不認識,要麽幹脆就是仇家對頭,木琴真君真好,給他省了多少事兒。


    他在心中的小本本上又劃去了幾人的名字。


    如果將麵前這些人都算進去,泊意秋給他的獵殺名單他已經完成五分之一了。


    秋意泊注意到雨花台使用的是非常樸素的青石地磚,而非晗光宮中常見的墨玉地磚。


    木琴真君帶著他們走了許久,一直到了雨花台的深處,他突然停下了腳步,宸光真君心中一緊,連忙道:“真君,晚輩還有要務在身,晚輩就先告辭了。”


    木琴真君瞥了他一眼:“不必麻煩了……你退出十丈便是。”


    宸光真君心想要完,又喜滋滋等著看秋意泊的好戲,卻見木琴真君手中一動,地生蔓枝,翠綠的藤蔓如同上好的碧玉,其中又小心翼翼護著什麽,待藤蔓長到了極致便綻放了開來,露出其中護著的木匣。木琴真君隨即就把木匣隨意塞進了秋意泊懷裏:“帶回去給你師傅。”


    他猶豫了一瞬,伸手將這碧玉藤蔓連根拔起,也一並扔給了秋意泊:“既然你已經拜入景嶽門下,喚我一聲師叔,不能叫你白做了禮數,一並拿去吧!”


    秋意泊捧著木匣道:“師叔,師傅隻是讓我來拜會您,真不是來拿什麽……”


    “哼!他是什麽人我難道還不知道?”木琴真君語氣譏誚,轉而又拍了拍秋意泊的肩膀:“他臨老了居然還能收你這麽個徒弟,怕是氣運也該用完了!改日他死,這就當是賀他的喪了!”


    秋意泊苦笑道:“師叔……”


    “你隻管跟他這麽說!”木琴真君冷冷地說:“他若不服,上門便是!”


    “我脾性冷淡,不愛見人,你以後若是無事也不必上門!”木琴真君道:“好了,你出去吧!”


    秋意泊恭敬地應了一聲,轉身欲走,腳步卻還有些遲疑,木琴真君又問道:“何事?”


    秋意泊有些猶豫地看了看禁製中幾人:“師叔,師傅命我試一試新的法寶……”


    “要幾個人?”木琴真君道:“這等小事,你自取便是!”


    說罷,方才秋意泊目光所觸及的那幾人便都被禁製扔了出來:“帶走再試,別髒了我的地!晦氣!”


    “是,多謝師叔!”秋意泊感激萬分得又向木琴真君行禮,木琴真君看也不看一眼便消失了去,秋意泊這才命鬼蛟索將幾人鎖了起來,連成了一串往外帶——木琴真君真貼心,扔出來的時候還順手封了他們的修為。


    宸光真君跟著出來的時候滿頭都是問號,他在哪裏?他在幹什麽?他剛剛見到的真的是和景嶽道君不共戴天的木琴真君嗎?


    為什麽秋長生輕輕鬆鬆地行了個禮就抱著一堆東西順順利利就出來了?那木匣子裏是什麽他不知道,但那碧玉藤蔓他認得啊!這可是木琴真君的本體啊!


    木琴真君本體乃是悲問天木,乃是一種無上極品天材地寶,此世唯有他一株,本體所生的藤蔓更是集日月精粹所在,一共就隻有七根,可知他為何道號木琴?就因為這藤蔓筆直生長於其本體,風過可聞琴音,便自號‘木琴’!


    當然這麽要緊的玩意兒應該還能再長,但這麽要緊的東西說送就送了?!木琴真君您不是因為景嶽道君貪圖您這幾根琴弦才和他不共戴天的嗎?今天就這麽送了?!


    這合理嗎?


    這合理嗎?!


    他悲憤地看著秋意泊,卻聽他悠悠地道:“你是不是想問……為何木琴真君不殺我?”


    “你是不是很失望?”他輕笑道。


    不是傳音,而是以口舌發音,他們還在雨花台中,以木琴真君的能力而言,就跟在他耳邊說話一樣。


    宸光真君一頓,他眯著眼睛看向秋意泊:“是。”


    “想知道嗎?”


    宸光真君正等著下文,卻聽他接著說:“我不告訴你。”


    事實上是因為景嶽奇抄與他說過,若他遇到了什麽殺身之難,隻管往雨花台躲,尋木琴真君就是了。有這麽一句話,木琴真君與景嶽奇抄是什麽關係一目了然,且景嶽奇抄提過,雖然木琴真君隻有大乘巔峰,卻和千魂鬼槐不是一個量級的,他願意留在晗光宮是因為這裏適合他生長,而非受秘境之主挾製。木琴真君不是道君,是因為他不願當道君,故而就算是秘境之主親臨,木琴真君在此,秘境之主也拿他無可奈何。


    所以宸光這小子一提雨花台,秋意泊就心中有數了。


    秋意泊笑道:“你還有得學。”


    宸光真君險些被氣得心境不穩,他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手中陡然多了一根繩索,秋意泊漫不經心地說:“拿著。”


    “作甚?”宸光真君一驚,下意識捏住了鬼蛟索,自暴自棄地說:“那你幹嘛不殺我?”


    “好用。”秋意泊看著他:“你也是渡劫期,應該明白心境不穩的時候,身旁有個人逗逗樂子也是叫人愉快的一件事。”


    ——他就是那個樂子。


    噗嗤一聲,宸光真君當真吐出一口血來,他盯著秋意泊,目光冷銳,秋意泊卻含笑遞了他一張帕子:“來,擦一擦。”


    宸光真君接了帕子擦了嘴角,道:“多謝。”


    “不必客氣。”秋意泊就著滿眼春光,漫漫地道:“說到底也是為我吐的血,我總要負點責任不是?”


    宸光真君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兩口血來,忽地有人道:“秋長生,原來你是這般的人!”


    秋意泊聞言看向身後那幾個被捆成一串的人,說話那人他並不麵熟,他笑得溫和:“還有精力說話?看來是傷好的差不多了,一會兒就拿你第一個試法寶好了。”


    “你——!”那修士目若銅鈴,他乃是青蓮劍派危樓的朋友,早聽危樓說門中有一位客卿長生真君,煉器手段高超,為人溫文爾雅,再正派不過。在上一回蒼霧海秘境中對他們照顧頗多,還給他看了留影石,不想他居然是這般的人!


    那修士掙紮著想要動手,下一刻卻為鬼蛟索幻境所迷,目中失去了神采,秋意泊看了一眼便再也沒有興趣:“廢物。”


    秋意泊帶著他們去了天工坊,作戲就要做全套,將木琴真君給的木匣交予了景嶽奇抄,“師傅,這是木琴師叔叫我轉交您的,說是您改日不定便要身死道消,這便當是他的賀禮了。”


    景嶽奇抄‘哦’了一聲:“知道了,有勞門主了。他就是這個性子,門主勿怪。”


    兩人一人喊‘師傅’,一人喊‘門主’,真就各叫各的。


    秋意泊指了指門外那幾個人,外頭宸光真君還任勞任怨地牽著他們:“有勞師傅替我看著這幾人,日後還有用。”


    “是,門主。”景嶽奇抄又應了一聲,不禁道:“門主,晗光宮危機四伏,您還是尋一個安全的地方等著出秘境吧!”


    秋意泊問道:“我不打算去明光殿了。”


    景嶽奇抄一聽秋意泊不打算去找秘境之主單挑,瞬間放下心來,又一想隻要秋意泊不要想不開跑去明光殿,這晗光宮還不是任他來去?隨即便大大鬆了一口氣,他打開了木匣看了一眼後便要遞給秋意泊:“這是那老木頭養出來的苗,他幾千年就養了這麽一棵打算以後拿來當自己的化身的,門主你帶出去,若能好好將它種下,日後悲問天木便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秋意泊也不客氣,這種沒見過的天材地寶多多益善才好:“好,多謝師傅。”


    “對了,師傅,再幫我做一件事。”秋意泊道。


    “什麽?”


    秋意泊問道:“您確定現在秘境之主出不來明光殿吧?”


    “是,規則所限,凡秘境開啟這段時間,他必須駐守在明光殿。”景嶽奇抄道:“不光是他,大部分娘娘也是如此。我們這些老家夥是不愛出門,隻要不鬧到我們這裏,天塌了也是懶得管的。”


    “……那就好。”秋意泊似乎想到了什麽,他自己覺得想到的東西很有意思,便不禁微笑了起來,他借著道:“您幫我一件事,再給我一道手令。”


    景嶽奇抄:“門主請說。”


    “我要拆了晗光宮。”秋意泊慢吞吞地說:“除卻明光殿意外的晗光宮,我都要了。”


    景嶽奇抄一頓,滿頭都是霧水:“這晗光宮除了墨玉地磚還算是不錯,其他不過凡物……您要晗光宮做什麽?”


    要天材地寶去長桓宮啊!拆晗光宮得到的收益或許還沒有長桓宮一處來得多,秘境可是有時間的,再有三四天秘境應該就要關閉了。


    秋意泊解釋道:“我素來進秘境都是將秘境帶走,如今境界所限,恐怕是奪不來的了,我氣不順。”


    景嶽奇抄哭笑不得,轉念一想秋意泊在渡劫期,隻得安慰自己渡劫期的真君氣不順多正常啊,拆個宮殿罷了,又不是走火入魔,區區宮殿,拆就拆了,多大點事兒啊!


    景嶽奇抄想明白後也覺得合理,他也是說做就做的人,手令寫完,幹脆利落先把自己的天工坊給拆了,拆得片瓦不剩,他居住在這裏幾千年,拆起來特別順手,甚至不必勞煩秋意泊再給他搭一座,他早就煉好了陣盤,宮殿一拆,東西一扔,陣盤一放,好了,他住處又有了。


    天工坊被景嶽奇抄親手拆掉的時候,宸光真君都看傻了眼:“道君……道君這是在做什麽?!”


    秋意泊漫不經心地說:“師傅住得膩歪了,想換個屋子住。”


    宸光真君:“……?”所以就把住了幾千年的宮殿給拆了?!


    “不止,這晗光宮師傅也看膩了,打算拆了重新建。”秋意泊拿著手令,雪白的紙張在宸光真君臉上抽了抽,他幾乎是帶著一種滿懷惡意地笑容說道:“又要麻煩你了,宸光道友。”


    宸光真君怒道:“你就不能找別人!反正我不拆!”


    “天道誓言。”


    “今天我就是死,我也不會接著拆了!秋長生你是不是有病!放著天材地寶不要,你就要個破瓦破地磚!”宸光真君道:“今天要死要活一句話,反正我不幹了!大不了我這輩子就……”


    “就當太監?”秋意泊道。


    宸光真君:“太監就太監!”


    秋意泊目光下移,宸光真君霎時夾著腿往後退了一步,秋意泊微笑著,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拆宮殿嗎?”


    “因為……我每次提起要拆宮殿的時候,你的表情都很有意思。”秋意泊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他揚起手,納戒紛紛揚揚的落下,滾落於地,清脆動人:“真有意思,我還想多看看。”


    “裏麵有法寶,給我從最外圍的宮牆開始拆,法寶我升級過了,不必你使力,你看著就行了。”秋意泊嘴角挑了挑:“或者你告訴我,為什麽你要在這裏當牛做馬?或許我知道了我就不想拆了……”


    宸光真君悲憤地說:“你做夢,我不會告訴你的!”


    “那你就去拆吧。”秋意泊笑道:“一座宮,以這些法寶,一個時辰便可拆完了……”


    他說到這裏,微微側臉:“罷了,我改變注意了。”


    “我跟你一道拆,我們一起監管好不好?若你不在,我恐怕也會失了許多樂趣,就從青瀘州開始吧……”他淩空一劃,留下了道道金線,不過幾個呼吸之間便將整座晗光宮的地圖都畫了出來。隨著他的指尖輕點,有幾處宮宇已經暗了下來,宮中各大主幹道也暗了下來,唯有幾處重要的宮殿還亮著。


    他挨個細數:“青瀘州,西六宮,東水台,東六宮,藏經閣就不去了,你叫我去的地方,恐怕沒什麽好事。明光殿我是不會去的,我這個人呢,有諸般好處,最值得稱讚的便是有自知之明……硬悍道君,我一人是不會去的。”


    “若我堅持不去呢?”宸光真君的臉色越發難看,他沉聲問道。


    秋意泊側目看向他,隨著他的動作,日光在他眼中留下了一道稍縱即逝的流光,在宸光真君眼中,那卻像是一道劍芒,一道鋒銳無比、銳不可當的劍芒,可又是溫和的,耀眼的,像是明媚春光,又像是秋水漣漪。


    秋意泊咬了咬嘴唇,輕輕笑起來:“不去,那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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