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深深地看了一眼朔雲道君,起身道:“走吧。”


    秋意泊沒有送他,隻是揚了揚下巴,一道出口便出現在了李秀麵前:“不送。”


    “嗯。”李秀清淡地應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秘境。秋意泊腳尖在地麵輕輕點了一下,搖椅吱呀吱呀地搖晃了起來,青色的衣擺如水一般的淌了下來,隨著擺動的弧度搖曳著,他閉上了眼睛,輕輕咳嗽了一聲,殷紅的血液自他口中流出,又被他慢吞吞地用手帕擦拭了去。


    這是秋意泊故意的——故意讓血從嘴裏出來,這樣比較方便擦拭。這種幻境要負擔的東西太多了,他就算是大乘真君也吃不消,畢竟當體量大到一定限度的時候,就不是單純用技術能彌補的了。


    他躺了好一會兒,這才輕輕哼了一聲,一手抬起,整座秘境就如同一塊漂亮的幕布一樣收入他的手中,在他手中成就了一枚令牌。既然這秘境已經被他重新煉製過了,所有權自然而然歸屬於他,跟李秀沒有半點關係了。


    秋意泊頓了頓,終究還是將這塊令牌收入了囊中。


    到底也是有點師徒情分,留著吧。


    濕冷的霧氣一下子包裹住了他,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又往嘴裏填了幾顆丹藥,還是沒忍住起身走入了山林間,不行,還是得閉關休養幾天。


    他隨便找了個地方刨了個坑,將陣盤扔了進去,瞅了瞅感覺挺安全的了,正打算填平了坑,忽地有人疑惑地喚了一聲:“長生真君?”


    秋意泊瞬時回頭望去,便見是個許久未見的老客戶,靈毓真君。一般而言,秋意泊是不太記人的,但對於靈毓真君這種抬抬手能甩出幾件與無相琉璃骨同等的天材地寶還順道讓他賺了一大筆的韭……豪客,他還是能記得的。


    似乎已經有幾十年不曾見過了。


    靈毓真君看著他,可疑地沉默了一瞬:“是不是……不太方便?”


    秋意泊:“……?”


    什麽不方便?哪裏不方便?哦對,他是要閉關,給人撞見了確實不太方便,畢竟自己臨時洞府還是沒有淩霄宗安全的,給靈毓真君撞見了,那就隻好換個地方埋了。


    嘖,算了,要不就近去百煉塔閉關吧。


    突然之間,秋意泊反應過來靈毓真君所指‘不方便’是哪裏不方便——他一個人擱林子裏站著,還刨了個坑,那確實是想要方便的樣子。


    不是,正常大乘修士會這麽想嗎?!


    不對不對,應該是他自己這麽想,靈毓真君一定是以為他在藏什麽秘寶!


    秋意泊隨即笑道:“有什麽不方便的?不過是興之所至,留下一二寶物以待有緣人罷了。”


    靈毓真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道友果然高風亮節。”


    “不過能在此處遇見道友,也是巧。”秋意泊眉間一動:“不知道的還以為道友專程來等著我呢……”


    靈毓真君有些疑惑:“道友所言為何?”


    秋意泊搖了搖頭:“是我多心了……方才遇著了一個瘋子,大乘巔峰的修為,也不認識他是何人,剛碰了個麵就給了我一掌。”


    “道友陡然出現在此,我有些疑心道友與那瘋子是一夥的。”秋意泊一手捂住了胸口,咳嗽了兩聲:“若道友無他事,我便先告辭了。”


    靈毓真君頷首道:“道友請留步,你說的那瘋子我或許認識,我便是追著他來的……你可看清了他的模樣?”


    秋意泊想了想:“似乎與道友你有幾分相似……往南邊去了。”


    “多謝道友,告辭。”靈毓真君說罷轉身便走,半點沒有再靠近秋意泊一步的意思——本來就該如此,有交情但又沒熟到那個份上的時候,遇到這種一方受傷,既然無求援的意思,那另


    一方就該避嫌走人。


    秋意泊的意思也是如此,靈毓真君但凡再近一步,他就不客氣了。


    秋意泊見人走了,心想這百煉塔也不好去了,靈毓此人嫌疑很大,其實最優選是他現在先在這裏把靈毓宰了——他是沒見過什麽瘋子,但他見過李秀啊。他和李秀不過前後腳出秘境,相隔撐死了一刻鍾,他一出秘境,靈毓真君就到了,還到得無聲無息,他不可疑誰可疑?


    再者,與李秀相處了這麽久,難道李秀的臉他還認不出來?


    靈毓靈毓,鍾、靈、毓、秀。


    是秀兒。


    秋意泊一手微微垂下,長袖掩住了他的手指,隻有一柄精致的紙傘從中垂下,他眉目含笑,實則是殺心驟起。


    其實,現在真是個好機會。


    不為其他,本界不得叩問煉虛合道,血來來此,也必然隻能有大乘巔峰的修為,他怕嗎?他其實不怕的,哪怕重傷在身,但多舍出一些法寶,也不是不能殺了靈毓。


    大乘初期與大乘巔峰的差距並不是很大。


    秋意泊這麽想著,斯裏慢條地撐開了傘,遮住了從天而降的雨滴。風吹竹葉沙沙,雨打傘麵落花,忽地有人問道:“怎麽還不走?長生小友……”


    秋意泊聞聲側臉望去:“我在想去哪裏好一些。”


    靈毓真君去而複返,他搖頭笑道:“不是想著要不要來殺我?”


    “是有那麽一些的。”秋意泊歪了歪頭:“不過我還年輕,素來愛惜性命。”


    靈毓真君已不見方才局促,帶著一種輕慢地從容,他聽了這話仿佛是聽了什麽有意思的笑話:“這話還是要由我這樣的老家夥說出來比較能叫人相信。”


    秋意泊也是從容,他無所畏懼,自然從容:“我也五百多歲了。”


    “還小呢。”靈毓真君緩緩地說:“連我的零頭都不到。”


    他信步而來:“可惜了,此前我倒是真心和你交朋友。”


    秋意泊輕笑了一聲,悠悠地說:“道友,你的朋友可不好當,我還年輕,我惜命,我可不想哪日就成了道友的踏腳石,魂飛魄散……”


    靈毓真君不怒反笑:“不必故意激我,我可不像他。”


    秋意泊則是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要療傷,是道友攔住了我,我要回城,也是道友攔住了我……”


    言下之意,沒想刺激他,是他自己上門來討罵的。


    靈毓真君‘唔’了一聲,道:“此話有理,倒是我不對了。”


    秋意泊道:“道友現在走也來得及。”


    靈毓真君點了點頭,“長生小友,我本有些困惑,但今日見了你在此處,便也迎刃而解。你回去且告訴你家尊長,此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計較,叫他們回來吧。”


    秋意泊神色坦然,問:“什麽事情要道友計較?我記得道友上回還尋我煉器,那想必家中也不是開什麽煉器鋪子的……可是我宗弟子哪裏言辭不注意,得罪了道友?”


    靈毓真君微笑道:“你這般就沒意思了……”


    話音未落,便有人道:“他這麽做,當然有意思。”


    李秀自林中緩步而出:“他先裝個傻,順道罵一罵你背信棄義、見利忘義、兩麵三刀、心胸狹窄氣一氣你,再拖延時間等我來,怎麽就沒意思?你也是真的傻,知道我出秘境了,怎麽不知我還未來得及離開此處?”


    “原來你還在。”靈毓真君道:“隻顧著與長生小友說話,倒是忘記了你,他剛剛還罵你瘋子來著,你也不氣?”


    李秀淡淡地說:“他還罵過我赤腳郎中。”


    言下之意,這些話他已經聽習慣了。


    “原來如此。”靈毓真君搖頭歎道:“長生小友天資縱橫……”


    話還未說


    完,便見秋意泊與他擦肩而過,他道:“老李,要不要我借你一些法寶?”


    “不必。”李秀道。


    “行,那你們接著聊。”秋意泊毫不猶豫地揮手放出了寶船:“你們自己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吧。”


    他緩步走上了自己的飛舟,靈毓真君也未攔他,甚至笑眯眯地揮了揮手:“長生小友,有緣再會,記著,回去告訴你家尊長,看在朔雲的份上,我可以不與你們計較。”


    秋意泊聽之不聞,視之不見,徑自離去。


    眨眼間他已經遠離了鹿野林,他垂眸看向那一片幽暗的竹林,收傘而立。


    而李秀則是看向了靈毓真君,平靜地說:“我原本是想去找他,不過今日先遇見了你,便先與你做過一場。”


    靈毓真君溫和地說:“這天下哪有自己殺自己的?秋長生心機深沉,你單純得很,小心被他騙了。”


    “不必多說。”李秀依舊是平靜的,平淡的:“他沒有騙我,隻是有一句話他說的很對,到最後隻能留下一個,為何這個人不能是我?”


    如果是他,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如果是他,他一定比他們做的更好。


    所以為何不能是他?


    ……


    今夜,風雨如晦。


    ……


    ——然後秋意泊掐著時間引爆了萬寶大陣。


    笑死,這麽好的機會走什麽走?血來道君兩個分神都擱這兒擺著,他隻是受了重傷又不是沒錢破產了,區區萬寶大陣,炸就炸了唄。今日要是血來道君本體來了,秋意泊也不必想什麽炸不炸了,直接跑,能跑掉就算他贏了,但今日不過是兩個大乘巔峰分神,他跑什麽跑?


    剛剛他跟靈毓真君說要扔點東西給人當機緣,那當做洞府的陣盤當然不好再撿起來,臨走的時候隻顧著趕緊跑路哪裏想得到一個陣盤?


    他們說的他都聽見了。


    既然李秀說為什麽不能是他,那麽可見血來、靈毓、李秀三位一體,應該就是到了道君境界需要斬三屍——害,別管真的假的,是分神還是三屍,炸了再說,反正不虧。


    李秀無所謂,死不死都不要緊,靈毓死了他就不虧,要是靈毓重傷,李秀死……那也還是不虧啊!


    哪怕是個分神,借此重傷血來難道不香嗎?


    香死了好嗎?!要是三屍那更香了啊!三屍這玩意兒想想也都知道,隻有自己斬才有用!


    天底下有多少機會陽神道君把境界拉到大乘,還跟你玩客場作戰的?這機會秋意泊要是錯過了,等他一萬歲那天想到今天都能懊惱到吐血三升!到躺進棺材那天想到這事兒都能氣到蹦個三尺高!


    秋意泊思及此處,快樂地開始撒幣行為,掏出了自己試作版本二踢腳,給他們來了幾發。


    這二踢腳裏含有極光金焰,根據秋意泊的推算,隻要不是道君,元神根本跑不出二踢腳的範圍,直接被揚了。不過裏麵確實是道君,所以秋意泊以圓形擴散線補了幾十發二踢腳,末了又招出了自己的小茶幾,一腳踩了上去,隕星一顆兩顆三顆連成線,跟不要錢一樣往下砸,整座山在化作耀眼的火炬後又被巨大的隕星壓得扁平。


    秋意泊有些遺憾,早知道還有這種時候,他就多研發研發對單法寶,拿二踢腳打道君,多少有點火力分散了。


    環狀的煙塵從地下升起,在天空中形成了一朵巨大的蘑菇雲。隨即便是一陣狂風卷著如子彈般的砂石奔湧而來,所幸二踢腳帶來的餘波已經被隕星壓製了一部分,也不含輻射,隻要妖獸不是倒黴的剛好在爆-炸中心,問題不大。


    至於在正中心的……對不住,他自己都保不住了,哪裏有能耐保妖獸?


    秋意泊在船上看著那一片,看看最後是誰出來,不一會兒隕星所成的山石便


    被人開了個洞,李秀扶著崖壁走了出來,那張淡泊的臉上蒼白如紙,秋意泊向他招了招手:“還好嗎?”


    “死不了。”李秀應了一聲,秋意泊聽著不由笑出了聲,李秀沒死,那另一個就凶多吉少,這一波真的不虧,他揚聲道:“我那個陣盤留給你了,好好休息一陣吧!”


    李秀頷首——方才秋意泊說要不要給他一點法寶,他便意識到了什麽,畢竟這麽十幾年跟秋意泊也不是白混的,待他與靈毓糾纏至極限的時候,果然出現了異象,他直接躲入秋意泊那陣盤中,這才免於一劫。


    也不知道怎麽弄的,他原本以為那陣盤最多頂一時,結果等到出來的時候發現陣盤就燒了個邊兒——秋意泊是沒什麽本事搞什麽己方傷害豁免的,這原理比較複雜,大概也就是真的遊戲才能做的出來,但他可以做個其他的啊!他人在外麵,陣盤是自己的,這還不簡單?開個秘境口子把陣盤拉過去就完了!


    他看向秋意泊,神情有些複雜——原來淩霄宗想殺血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若血來方才也在這裏,死是死不了,重傷是肯定的了。


    ……不過現在也肯定重傷了。


    “秀兒!不愧是你!”秋意泊毫不吝嗇地誇了一句,隨即大笑揚長而去,李秀嘴唇動了動,最終也露出了一點笑意來,他學著秋意泊將陣盤隨意挖了個坑扔進去,自己入內養傷。


    蒼霧道界。


    血來道君正專注地擦拭著無名牌位,忽地吐出一口血來,臉色急速灰白了下去,他一手抓住桌沿穩定身形,頭顱微微向前傾斜,鮮紅的血液不斷地自他口中湧出,滴落在了光潔的墨玉地磚上,被地磚濃鬱的墨色一襯,那一灘血也變得漆黑。


    過了許久,他才止住了嘔血,他靠著桌子坐了下去,渾然不介意自己坐在了血泊中。


    他的臉挨在桌腿上,輕聲道:“我受傷了。”


    “他還是出來了。”他低聲說:“他殺了靈毓……你說他到底是想通了還是沒想通呢?他是為了誰出來的?”


    血來道君溫柔地笑了起來,倚在桌腿上,桌腿上的花紋與棱角在他臉上壓出了清淡的紅痕,“啊……好難受,很久沒有受這麽重的傷了。”


    一日後,秋意泊抵達淩霄宗,這次沒有什麽山門外停下,直接飛入護山大陣,就停在淩霄寶殿前,直麵淩霄真君。


    淩霄宗弟子起先還以為是什麽外敵入侵,結果看見熟悉的寶船就悟了——是長生真君回來了,估計是又在搞什麽法寶吧?這一位有撞破過護山大陣的輝煌經驗,撞破了護山大陣還能活蹦亂跳成真君了,現在還是大乘真君,沒人想不開不放他進來。


    這要真不放他進來,護山大陣又破了,今天負責掌管大陣的他們鐵定要挨罵。


    淩霄真君聽見動靜就是一驚,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兒,結果就見秋意泊大步走了進來,見他眉目飛揚,淩霄真君眉間一鬆,笑問道:“小師叔怎麽去而複返了?”


    秋意泊拱了拱手算是見過了禮,他現在能站著就算是不錯了,他道:“掌門師叔,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告訴你,你先聽哪個?”


    淩霄真君這才注意到秋意泊身負重傷,秋意泊沒想瞞,自然仔細看就能看得出來,他微微變色:“怎麽受傷了?一並說了!”


    秋意泊頂著重傷來見他,又聯想到他去而複返,此事必然十萬火急。


    秋意泊拖了張椅子坐了下來,緩緩鬆了一口氣,輕聲道:“壞消息是血來道君已經發現我們了,他警告我說看在朔雲道君的份上,不與我們計較,讓我們撤出蒼霧道界。”


    淩霄真君眼神一沉,“好消息呢?”


    “好消息比較複雜。”秋意泊梳理了一下語言,免得掌門急出高血


    壓來,決定直接告訴他結果:“簡單來說我把他分神或者三屍之一給殺了。”


    淩霄真君眼皮一跳:“……???”


    秋意泊咳嗽了兩聲,他覺得他快壓製不住傷勢了,先是強行煉製幻境,本就不太好,後又強行引爆萬寶大陣……引爆是不用他花多少靈氣,但布置總要他動腦,在兩個大乘巔峰眼皮子底下不懂痕跡的布置大陣,他真的很累了。


    他強撐著解釋道:“師叔,這是我的猜測,不太準,你先聽著,聽完了我先去養傷……我進了一個秘境,大概是血來那老狗的三屍之一,我說服了那三屍與血來為敵,毀了秘境放他出來,血來察覺到他出了秘境,便派另一三屍來尋我,不巧,先遇見的我……真是成也是我,敗也是我,名聲太大真不是個好事兒,他一見我就明白了,轉而警告我,我拖著時間讓另一三屍尋過來,趁著他們打架的時候用萬寶大陣炸了他們……師叔我說這個你得給我點靈石,我炸了幾萬件法寶!”


    淩霄真君抬起一手:“你先容我緩緩,你回去養傷……不,你去後殿養傷。”


    秋意泊點了點頭就走了,淩霄真君坐在原地,眉頭緊皺。


    他擔心的點有三:


    一,到底來的是分神還是三屍?三屍到底是否能和本體即時溝通?這直接關係到淩霄宗在蒼霧道界的謀劃。


    二,秋意泊把其中之一殺了,對血來道君究竟有多大的影響?


    三,秋意泊炸了幾萬件法寶?什麽品級的?要給多少?


    前麵兩點先不提,但顯然淩霄宗的棺材本是已經保不住了。


    他輕嗤了一聲,轉而又笑了起來,好小子!這也能做出來?!簡直是上天垂憐!


    ……


    秋意泊這一入定便是三個月,是一邊吃丹藥一邊調理的,見不是要死了就趕緊出來,事情太大,他怕他錯過了。


    按照他受傷的程度,這一個關閉個五十年都猶嫌不足,但他也不想五十年過後一出門……嘿,淩霄宗沒了!


    那他就傻眼了。


    他在淩霄寶殿後殿閉的關,出來時還有些不適應,雖然急切,但見淩霄寶殿整潔如初,就心知大概率沒什麽事兒,經過祖師爺玉像的時候不禁駐足,他猶豫一瞬,還是笑了笑,隨手點了一炷香插進了香爐便算完。


    求神拜佛有何用?到頭來不也是隻能靠自己?要是祖師爺真的庇佑,哪能讓昔年朔雲道君入魔?


    上一炷香,是基本禮貌,嚴格來算是敬點孝心——祖師爺,來吃點香火啊!


    淩霄真君不在淩霄寶殿,秋意泊心頭一跳,轉而又往外走去,方到大殿門口,便見淩霄真君引著一位極為英俊瀟灑的青衣人上來,雙方都是一怔,隨即淩霄真君便笑道:“小師叔,你出關了?”


    另一位青衣人也用一種極其熟稔地語氣道:“長生小友,傷勢如何了?聽淩霄道友道你身受重傷,老道也甚是憂心。”


    “見過掌門真君,見過師叔。”雖然來人也是大乘,但既然與淩霄真君同行,故而秋意泊還是口稱師叔,不稱道友,他問道:“不知這位師叔是……?”


    那青衣人笑道:“不認識?也是,老道乃是玉清。”


    “玉清道君?!”秋意泊眨了眨眼睛,玉清道君的形象和淩霄真君很類似,都是一副慈藹老仙翁的模樣,眉須皆長,成天笑嗬嗬的,如今再看眼前人,青衫落拓,劍眉星目,重點是有種不怒自威的風範,仿佛一言不合就能拔劍捅死你,跟那個老仙翁真是搭不上邊。他頓了頓,道:“道君您真是……風姿過人!”


    淩霄真君一時凝噎,隨即斥道:“長生,不得無禮!”


    “無妨,無妨!”玉清道君笑道:“能在長生小友口中聽得這一句,可不容易!”


    淩霄真君無奈地笑了笑


    ,引著玉清道君入內,兩人在上座入座,秋意泊自然敬陪末座,玉清道君問了秋意泊幾句身體可好,隨即便道:“原來淩霄宗與血來宮竟有如此血海深仇。”


    淩霄真君歎息了一聲:“不瞞道君,我等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曉原來我界魔門大衍宗居然逃入蒼霧道界,還另起了血來宮……”


    秋意泊跟著點頭,血來宮和大衍宗的關係很簡單,大衍宗又不是什麽好地方,但凡正常點的人哪有真心跟著這種宗門的?不過是混口飯吃罷了。血來道君既然能混到大衍宗一把手的位置,又為了大衍宗叛逃蒼霧道界,從原理上他已經是從打工人混成了集團總裁,他不應該仇視大衍宗才對。


    但是能成就真君乃至道君的,有幾個不心高氣傲?血來此人受製於大衍宗一生,他要是心甘情願害朔雲,害淩雲道界,那也就沒有李秀的存在了。他到了蒼霧道界後便逐漸開始經營血來宮,大衍宗是上一代傳下來的,害他的玩意兒,但血來宮不是,血來宮是他一手所建,徹底屬於他的勢力。


    是‘幹淨’的。


    形式主義罷了。


    兩者本為一體,隻不過世人不知罷了。


    這是秋意泊猜的,但準確率應該有保證,他既然和李秀當了多年好友,自然也能把握血來幾分。且不管是三屍還是分神,隱藏在最底下的人總是一樣的。


    就如同泊意秋是他的分神,他們也是一體,哪怕許久不曾融合神識,不曾互通記憶,但秋意泊亦能準確預測出泊意秋的一舉一動,推動的原因是什麽,不為其他,因為他們本就是一體。泊意秋也是如此。


    認識了泊意秋,就是認識了秋意泊。


    認識了李秀,自然也就認識了靈毓真君與血來道君。


    玉清道君問道:“既然如此,淩霄道友可有什麽打算?”


    淩霄真君很是客氣地道:“或許要借貴寶地一用。”


    秋意泊在心中暗暗點頭,淩霄師叔不愧是做慣了掌門的人,說話就是很有藝術。這一句話進退得宜,如果玉清道君暗示不可能幫淩霄宗打血來宮,那麽掌門就說隻是借貴寶地的傳送陣一用,如果玉清道君應了,那就是順理成章再度結成同盟。


    玉清道君並未接話,而是道:“血來宮到底有一位道君,淩霄道友……還需謹慎。”


    “此仇不報,我有何顏麵麵對列祖列宗?”淩霄真君答道:“哪怕以卵擊石,也不得不報。”


    “事緩則圓。”玉清道君歎息了一聲:“不是我不願,血來宮為非作歹,橫行霸道,肆意殺戮,於蒼霧道界也是一害,隻是……聽聞血來宮得了至寶九轉寒髓丹,或許還會再多一位道君,淩霄道友,且緩一緩,淩霄宗十數位真君,更有數位大乘巔峰,難道還怕沒有報仇的那一日?”


    秋意泊和淩霄真君哪裏不知道是這個道理?可他們能等,淩雲道界卻等不了了。


    玉清道君接著道:“我有一計,不知可否?”


    “道君請說。”淩霄真君抬了抬手道。


    玉清道君含笑看了一眼秋意泊,道:“我二宗既然已經結成同盟,此事我也不能坐壁旁觀,淩霄宗中不乏有天縱奇才者,比如長生小友,不如就叫長生小友到青蓮劍派做上幾百年客,以小友資質……再有五百年,至多一千年,我便還你淩霄宗一位道君如何?”


    淩霄真君苦笑道:“非我不願,道君且問問小師叔。”


    秋意泊幽幽地道:“道君,我與你說句實話——九轉寒髓丹是假的,血來宮不會有第二位道君了,除非天上掉下來。”


    玉清道君一怔:“什麽意思?”


    “我家掌門真君與您客氣,我與您相熟,便不與您繞彎子了。”秋意泊眉目不動,斯裏慢條地解釋道:“三十年前,恰逢飛花秘境開啟,我那時還在渡劫期,行事


    有些偏頗,便放出了九轉寒髓丹這一消息,引得血來宮真君入內搶奪,更引得其他正道門派派出真君攔截。”


    “我在飛花秘境中殺了血來宮三十餘位真君。”秋意泊似乎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微笑道:“後來呢……他們僅剩的大乘真君中又有七八位死於我手,如今血來宮中恐怕已經隻剩下一二大乘真君了。”


    玉清道君眉目微動,有些不敢置信,可卻知道是真的——秋意泊從不在這種大事上說謊,他也沒有必要說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


    “這兩個隱匿不出,外界絲毫沒有他們的消息,更不知道姓甚名誰……就連血來宮少君張雪休都不知他們的消息。”秋意泊道:“這一二人如此神秘,大概可以確定為是血來道君為了方便行動而做出的假身份。”


    “赤血境也是我砸沉的。”秋意泊補充道:“道君可知我為何重傷?”


    玉清道君臉色一變,沉聲道:“為何?”


    “因為我設計殺了血來宮那一位的一具分神……或者說是三屍?”秋意泊分析到這一步,抬眼看向玉清道君:“道君,此時已經是血來宮最羸弱之時了,我不是道君,我不清楚一位道君損失一具三屍要多久,您是道君,您應該清楚。”


    秋意泊相當於直白的告訴了玉清道君,血來宮的真實實力已經被淩霄宗削了大半,連血來道君都身受重傷,如果玉清道君選擇不幫淩霄宗,那麽等到血來道君養好傷勢,那消滅血來宮的機會也就徹底沒了。


    “我淩霄宗可以等。”秋意泊含笑道:“道君願等,也可以繼續等下去。”


    “我淩霄宗可以等到我師祖,我師傅,乃至等到我成就道君那一日,於我而言,不過是再攪弄風雲一場,送血來宮那老狗歸西罷了。”秋意泊輕聲道:“道君能等嗎?”


    為什麽哪怕是在蒼霧道界這種有道君的地方,宗門內有三四真君就已經算是大宗大派,而血來宮與大衍宗加起來能有五六十真君?秋意泊清楚,也相信玉清道君想過。


    血來宮修的是邪門的功法,提升境界最快的方式是吸收其他修士的精魄精血,血來宮遭此重創,為了快速補充宗門實力,他們會選擇如何?他們自然是要瘋狂抓捕各境界修士,然後用他們的精血精魄去飼喂自家的弟子,以期盡快成就真君。


    淩霄宗老巢擱在淩雲道界,但凡道君都進不來,隻能化出三屍或者分神入內,淩霄宗宗門常年守著淩霄真君這位大乘巔峰,又是主場作戰,他們怕個錘子?再怎麽抓也抓不到他們頭上來!或者說過來抓點低級修士?用一次道界傳送陣就要上百萬極品靈石,過來抓幾百個低級修士?幾百個低級修士也抵不了百萬極品靈石啊!又不是本土沒人了!


    但青蓮劍派是在蒼霧道界的,血來宮抓青蓮劍派的弟子不需要跨道界,而且隨處可見,還是仇家,一舉兩得,方便得很。


    也不必說青蓮劍派了,就是普通修士,那不是隨便抓的嗎?


    血來宮緩過氣來,那就要開始算總賬了。血來宮是不可能真就那麽倒黴的,先是赤血境被砸入蒼霧海,後是幾十位真君陸續死亡,誰信這後頭沒有人做局?到時候哪怕有人知道是秋意泊幹的,是淩霄宗幹的,就問血來道君信不信吧!


    血來道君信嗎?


    他不會信的。


    就看之前他與秋意泊說放淩霄宗一馬,就明白他是什麽樣的人,他根本沒有把道君之下放在眼中,他說的放淩霄宗一馬,是指放聚金商行的淩霄宗一馬,而不是放砸沉了血來宮,製造了飛花秘境、賭天境幾十位真君身死道消的淩霄宗一馬。


    就是玉清道君指天發誓說是秋意泊幹的,他能信?


    他就是信,他為什麽要放過青蓮劍派?


    眾所周知,秋長生是青蓮劍派客卿,秋長生以及淩霄宗能幹出這麽


    大的事情來,難道青蓮劍派就幹淨?


    青蓮劍派天生就與血來宮不共戴天,一為正道魁首,一位魔道聖宗,清光寺昧光大師居中不言,血來宮好不容易有了正當的對付青蓮劍派的理由,為什麽要放手?


    以往正道和魔道是摩擦不斷,但血來宮從沒有正兒八經和青蓮劍派對上,無他,若貿然動手,昧光大師必然出手幫著青蓮劍派壓製血來宮。但如果血來宮頂著青蓮劍派主動挑事,設計殺血來宮數十位真君,又砸沉了赤血境的名頭去對付青蓮劍派,那就叫師出有名!除非清光寺那位道君不要臉了,否則哪裏能插手此事?


    秋意泊捧著茶碗啜了一口,溫和地說:“若我沒猜錯,血來宮已經開始明目張膽的對付青蓮劍派了吧?”


    否則,玉清道君怎麽會來呢?


    他受個傷,至於讓玉清道君派個分神或者三屍來看他?他又不是玉清道君的私生子!


    玉清道君看向秋意泊,隻覺得心肺皆寒。


    他見秋意泊坐在那處,掌中捧著的仿佛不是茶碗,而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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