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玉清道君這等好涵養的人,笑意也盈然於眉,他悠悠地說:“血來道友,這可真是……罷了,小孩子胡鬧。”


    血來道君一手一拂,霎時間玉清道君隻覺一道巨力襲來,其中劈天蓋地之勢亦讓他不自覺避其鋒芒,隻這一瞬,兩人之間便已經錯開了三百丈的距離,玉清道君色變,心中暗歎血來老怪好厲害的修為!


    血來道君垂眼看向在下方,恰好與寶船上的秋意泊視線相觸,秋意泊緩緩抬手,嘴唇一動,漂亮得近乎鋒銳的眉毛微微挑起,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容,無聲的道:嘣!


    饒是血來道君數千年金尊玉貴養出來的好涵養,此刻都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秋長生,赤血境,也是你做的?”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秋意泊,並未刻意揚聲,卻依舊讓在場所有人都清晰可見。幾乎是所有人都停下了眼下的戰鬥,不禁抬頭望向雲端之巔的那位道君。


    秋意泊立在船邊,揚聲道:“前些年剛做成一件法寶,可惜並未尋到合適的地方試試威力,想來想去,便拿赤血境試了一試,沒想到赤血境這麽不經試,不小心砸沉了,還請道君見諒。”


    整片逐鹿原風聲可聞。


    沒有人不記得赤血境沉沒一時,天降隕星,毀了血來宮原址不算,還將歸屬於血來宮的赤血境一並沉入了蒼霧海。


    那一次,血來宮死傷弟子三四千人,幾乎是所有在赤血境範圍內的弟子都死傷殆盡——也就兩位大乘真君勉強逃出來了。


    是長生真君做的?一個‘不善鬥法’的煉器宗師所為?


    饒是方才才領略過長生真君法寶之威,但砸沉整個赤血境一事也太過讓人匪夷所思……這……這……原來煉器宗師是這麽恐怖的嗎?


    令道君於道君之戰中垂問的恐怖。


    血來宮上下在這一刻突然清晰無比的認識到,若非他們有血來道君這一位道君在,恐怕滿宮上下都不足為長生真君一人的對手。


    他不過是個大乘初期的真君罷了!


    血來道君頷首道:“你,很好,不愧是朔雲的弟子。”


    “道君過獎了。”秋意泊應了一聲,隨即笑道:“可惜,晚輩天資不足,未嚐叩問道君之境,不能親手報我宗之仇。”


    “你不過是生不逢時。”血來道君淡淡地說:“可惜,你沒有這個機會了。”


    話音落下,血來道君一手一抬,指尖在空中一點,便有一道流光自他指尖溢出,其形如電,天空在此瞬大亮,天地之間法規易道,一隻血色巨手如鬼魅而成,隨著血來道君一手傾覆,便如巨山一般向秋意泊壓來!


    可笑,明明是蠶食同類,以血為生的邪魔歪道,可這一手卻充斥著浩蕩威嚴的氣息,秋意泊不動,不是他不想動,而是他不能動,他嘴上不說,心中卻十分引以為傲自身對天道法則的掌控,素來隻有他拿著天道法則去困別人,今日沒想到也被困了一回!


    在此刻他突然意識到了真君與道君的差距,其中相隔天地鴻溝,哪怕他再厲害,他不過是大乘中的無敵,想要正麵試鋒道君,還為時過早!


    刹那間巨手已經近在眼前,仿佛觸碰到了什麽,層層金芒如水晶裂開,秋意泊手腕上有齏粉墜落,緊接著便是紅繩垂落,血來道君本體與李秀不可同日而語,李秀要破他這一串手串,需出一百零八劍,而血來道君隻需要一掌就夠了!


    正在此時,淩空有一把如山高的金尺浮光掠影而來,重重地擊打在了那血色巨手之上!那血色巨手在這一瞬潰散,一場對於秋意泊的生死危機就此消弭,玉清道君已然立於血來道君麵前,橫劍而立,他冷然地道:“血來,對晚輩出手,你還要不要臉麵?”


    血來道君則是反問道:“我是茹毛飲血的魔道魁首,我要什麽臉麵?”


    一道刺眼的光芒從天空之上爆裂而開,如烈日當空,煌煌不可直視。風中陡然起了風雷之音,與秋意泊的如有人低吟淺唱不同,此音如金風急雨而來,鏗鏘頓挫,秋意泊伸手感受著烈風自他指縫中刮過,紫色的電弧隨風而來,躍動閃爍,猶若實質,將天空也染成了一片青紫之色。


    正在此時,一道漆黑的光柱衝天而起,所過之處將青紫吞噬殆盡,不多時,光柱消散,可天空中卻出現了一輪黑色的太陽,其上似乎有無數黑焰跳動,黑焰所過之處天空也被染成了一片褐紅之色,如同幹枯的血液,散發著不祥的光芒。


    至此,天空被一分為二,一為青紫,一為褐紅,涇渭分明。


    秋意泊仰望著天空,天空之上無數法則在這一瞬異軌,在無數動亂之線中,所有法則開始互相撕扯,這是兩位道君的博弈。


    真正的道君之戰開始了。


    玉清道君長劍微垂於身側,他看了一眼那輪黑日,嗤笑道:“血來道友修為越發精進了,實在是叫我等望塵莫及。”


    血來道君嘴唇勾了勾,露出了一點笑意,既輕且慢地說:“玉清道友不必羨慕,畢竟我這般吃人肉喝人血修為總是要漲的快一些的。”


    玉清道君搖頭:“人血腥臭,我可咽不下去!你我相望兩千餘年,今日也是時候解脫了!”


    血來道君亦有此感,頷首道:“且戰。”


    忽地,隻聽一聲雷公怒吼,天空之中雷雲湧動,不過眨眼間便有四五道天雷奔湧而下,攻擊的卻非是血來道君,而是玉清道君。


    或者說,玉清道君的劍!


    天雷快嗎?


    自然是快的,迅雷不及掩耳。


    可玉清道君的劍比天雷還要更快!


    劍鋒所指,天雷所向,電弧纏繞之間如萬鳥齊鳴,攜無上之威攻向血來道君,血來道君不閃不避,他背後層層褐雲之間陡然劃過了一道漆黑的身影,隨即便是一聲響徹天地的厲嘯,一隻黑焰形成的黑鳳凰自雲中鑽出,直撲玉清道君。


    那黑焰鳳凰雙翅一鼓,便有一股可怕的威壓從天而降,黑色旋風陡然成形,如一條條巨鞭一樣正對上了玉清道君之劍。刹那間青雷紫電與黑風纏繞,黑焰鳳凰巨嘴一張,竟然將玉清道君手中長劍吞入口中!


    隻聽得轟的一聲,黑焰鳳凰陡然爆裂而開,驚雷與黑風失去了控製,於天地之間肆意侵蝕,落於天空,天空缺陷,落於青山,青山開裂,落於平地,頓起溝壑!


    秋意泊手指一動,血來宮與青蓮劍派交戰上方便出現了無數法寶,那裹著青雷紫電的黑風抽下,隻聽得法寶碎裂之聲響成了一片,秋意泊身形一動,霎時間出現在了巨鞭之下,借著用法寶換來的一瞬將青蓮劍派與淩霄宗弟子扔出!


    下一瞬,巨鞭轟然落下!


    也正在此時,無數青色光芒陡然現於世間,縱橫交錯如同一張密網,牢牢兜住那道巨鞭,秋意泊心念一動,巨鞭被反彈回了空中,而那張密網也在這一瞬後寸寸斷裂,化作十幾枝金玉小杵墜落於地,摔了個粉碎!


    秋意泊頷首,對自己的實力有了一點客觀的評價——這玩意兒讓他硬接他當場暴斃,但用巧勁,再用法寶拖延時間,尚且能夠周旋一二。


    可笑的是這不過是道君之間一招的餘波罷了。


    秋意泊從未有一刻這麽想要變強,他想要變強,他不想下一次他依舊隻能在雲端之下收拾殘局,他亦向往於雲端之上!


    更下方的方向慘叫聲連起,秋意泊隻能護住一處,至於其他地方被這無匹的氣勁一掃,莫說是人,大地都被削成了溝壑。


    而另一側,玉清道君硬吃了這一擊,隻覺得胸腹劇痛,血來道君依舊進靜立於原處,居高臨下的看著玉清道君:“玉清,你也不過如此。”


    他伸手淩空而點,層雲之後厲嘯頓起,無數黑影在褐紅雲層後掠過,玉清道君眸中一沉,他冷然道:“血來老狗,你該死!”


    這黑焰鳳凰並非全然由血來道君所化,而是以修士元神飼喂妖獸,靈根越高越好,待妖獸食萬人元神後再將妖獸在腹中煉化而成,否則焉能傷玉清道君?


    一隻,已經是超出玉清道君的底線,而此刻卻有數十隻黑焰鳳凰!


    血來道君該死!


    “這世道不過是強者生,弱者死。”血來道友輕慢地笑了笑:“能成就我之法寶,亦是他們的榮幸。”


    “玉清,你也不必怒不可遏,這些小東西可不是蒼霧道界的人所化。”一隻黑焰鳳凰自雲層中鑽出,將血來道君載起,他輕撫著黑焰鳳凰,笑道:“我已經是……很給你與那禿驢留幾分顏麵了。”


    玉清道君不再與他爭辯,一朵巨大的青蓮陡然綻開,將整片天空都籠罩了起來,數不盡的劍氣在他身邊凝聚,風雷之音連連,十麵埋伏,他身化劍虹,毫不猶豫地攻向了血來道君!


    秋意泊望著天空,唇畔笑意漸消,他總有一種隱隱的預感——玉清道君很可能不是血來道君的對手。


    他此前一直忽視了這一點,如今想來卻是有跡可循的。


    玉清道君想要對血來宮下手,除卻少了一個師出有名外就不差什麽了,可師出有名這一點想要做太簡單了,血來宮也不是從門中真君大範圍隕落後才開始肆意捕殺修士的,玉清道君若真的對血來宮動手,其實什麽時候都可以。


    但為什麽他要等到現在呢?


    秋意泊原以為是自己那一句師出有名打動了玉清道君,可如今想來真正打動玉清道君的是他說的他殺了血來道君三屍之一,另一具三屍還重傷了,血來道君受了重傷。


    因為血來道君受了重傷,所以玉清道君才有底氣宣戰。


    ……就算他推斷錯了,可光看這遮天蔽日的青蓮,玉清道君也錯了一招!


    無他,血來道君比玉清道君心狠!血來道君根本不在乎什麽弟子,什麽真君,於他而言不過是信手拈來,可玉清道君在乎!他們在雲頂開戰,血來道君不管不顧,可玉清道君卻要展開青蓮將底下弟子護住!


    他會輸!


    這可真要命了……秋意泊忍不住皺眉,道君境界太高,他實在不是對手,哪怕祭出萬寶大陣上頭也有個玉清道君,總不能兩個人一起炸了了事。


    要是再有一位道君出手對付血來道君就好了。


    ——自己便宜師傅好處沒給多少,帶來的麻煩真是一堆又一堆。


    秋意泊按捺下這個想法,要是能平安回去,他就去劍塚踹他那個便宜師傅的墓兩腳。


    所以,要怎麽才能幫到玉清道君呢?


    可仔細一想這居然是一盤死棋!


    血來道君境界高強,非他們這些真君可以動搖一二,他不在乎血來宮,也不在意門下弟子,更不對當年之事有所愧疚——有愧疚的那個被他分了出去,所以他自然不愧疚,當一個人什麽都不在意了,如何能從其他地方對他產生威脅?!


    秋意泊一襯奪,輕輕招了招手,一道裂縫在雲頂陡然張開,它出現得極快,快到了幾乎連玉清道君和血來道君在這一瞬間都沒有察覺到,可當裂縫張到了極致,試圖將兩人吞入其中時,兩人不約而同地發現,血來道君眉間一動,瞬時要從裂縫脫出,可玉清道君卻明白什麽,根本不容許血來道君脫身,糾纏之間,裂縫驟然閉合,徹底將兩人吞入其中!


    血來道君見四周風雲異變,忽地笑道:“玉清,好手段!”


    是秘境,玉清道君居然舍出了一個秘境來困他!


    玉清道君還未說話,秋意泊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兩位道君還是在我這秘境中打吧,二位神威天降,我等晚輩實在是消受不起。”


    血來道君一手負於身後,“秋長生,又是你。”


    “是我。”秋意泊笑道:“道君不必再找,我不在秘境中。”


    他似乎也隻能這麽幫玉清道君了。


    他的秘境中,天道法則自然全力傾向於他,雖然道君境界恐怖,他不一定能搶過血來道君,但這不是還有一位玉清道君嗎?他拉一個偏架再說。


    秋意泊想了想,又把李秀的陣盤給掏了出來,一並扔了進去——李秀以為跟他一樣埋進地裏就沒人發現了?他當然折返把陣盤帶走了。


    這裏是蒼霧境,是一個可以容納道君的秘境。就算是道君,就算他們已經分出了勝負,沒有秋意泊開門,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是出不去的——當然,秋意泊沒指望能困他們太久,但有一刻的喘息,也就夠了!


    秋意泊笑不太出來,他深吸了一口氣,持疏狂劍進入戰場,他沒有直入真君戰場,而是學著血來宮一樣不講武德,徑自往地麵上的戰場而去。


    此時溫夷光正在與一個大乘真君糾纏,並非溫夷光打不過,而是吃虧在了第一次上戰場,對方執意混在弟子之中,溫夷光束手束腳,又要殺對方,又要防著對麵殺己方陣營低級修士,這才糾纏至此!


    秋意泊如清風而至,他不是溫夷光那種麵硬心軟之人,少了兩位道君在頭頂上牽製天地法則,秋意泊再度行動自如,區區一個堆上來的大乘根本不在他的眼中,不過是光芒一閃,秋意泊便將那大乘真君立斃劍下,挫骨揚灰。


    “泊師弟?”


    “長生真君?!”


    “真君來了?!真君來救我等了!”有弟子如蒙大赦地喊道。


    不光是溫夷光低估了戰場,青蓮劍派也是如此,大家都是開天辟地頭一遭,血來宮道統奇特,非將其焚燒殆盡才能徹底殺滅,再者戰場上人數眾多,明明是對著敵人去的,可落下來下麵的人又換成了己方的同伴,無數劍氣法訣神通根本不知道是對著誰來的,明明眾人對滅殺血來宮自覺十拿九穩,穩操勝券,可當真上了來,隻有兩個感覺——那就是茫然和驚慌。


    可以說要不是秋意泊開局先滅殺了一半血來宮弟子,他們早就支撐不下去了。


    血來宮一方則是譏諷道:“還是正道!堂堂真君居然下來擊殺我方弟子!真是狗娘養的逼臉都不要了!”


    秋意泊淡淡一眼掃了過去,他和血來宮講什麽武德,隻見他身形微動,腳下頓生一朵青色劍蓮,那劍蓮不如以往時凝聚不散,反而成凋零之勢,化作無數長劍旋繞於他左右。


    他低喝:“去!”


    青色長劍瞬時衝上天空,掀起驚濤駭浪,隨即化作道道青色長虹,巨大的劍鋒釘入人群,入地三尺,屹立不倒,每一柄巨劍下都燃起了金色近白的靈火,高溫將整片逐鹿原烤得都扭曲了起來。他立於其中一柄巨劍之巔,淡淡地說:“我本不願加入戰局,但血來宮不守信用,令真君殘殺低級弟子……”


    他垂目而視:“要命的,讓開,我隻殺真君。”


    血來宮泱泱大軍在此時竟然無一人敢動手,這是在瞬息之間連殺三位大乘真君的長生真君,誰敢掠其鋒芒?秋意泊負在身後的手比了個手勢,己方陣營中無力再戰者順勢脫離戰場。


    血來宮門下麵麵相覷,忽地有人高喊了一聲:“真君又如何,我們一起上,難道還怕他!”


    話音未落,那人便倒下了,靈火無聲無息地在他身上漫延,元嬰在烈焰中慘叫著被焚燒殆盡。


    秋意泊淡淡地看著眾人,血來宮門下不知誰先開的頭,緩緩往旁邊讓了一步,有了第一人,便有第二人,很快場中就空了幾片出來,大約有七八處。


    那七八人隻覺得身上一寒,他們未動,可正因為他們未動,才讓他們凸顯了出來。


    秋意泊勾起嘴角:“很好。”


    那七八人隻覺得身上傳來了一股不可拒絕之力,下一瞬間他們便被拋入了空中,半空是真君們的戰場,此時戰況尤為激烈,其中最厲害的也不過是渡劫,幾乎一入戰場便被己方一眾真君甚至公平的一人一個對上了,秋意泊打了個響指,示意溫夷光也不必再在下方停留,徑自入了半空戰場。


    淩霄真君還是那副慈藹的模樣,甚至連身上的衣服都幹淨整潔如新,他搖頭道:“這血來宮的真君真是跟耗子一樣。”


    “道統邪門。”秋意泊示意溫夷光可以開始亂殺了,這上頭大家都是真君,不必顧慮那麽多:“師叔可好?”


    “還好。”淩霄真君握著劍的手負在了身後,若不看環境,還真有那麽幾分悠然之色。他搖頭道:“此前來時,隻覺得心氣難平,可如今也不過爾爾。”


    人的情緒是會消耗的,尤其是對上一眾把赤血錄練得出神入化的真君,手上沒有靈火就是非常吃虧,人麽是一劍一個,但死了還能活,一來二去打不死人,自然情緒不高,甚至是感到厭煩和煩躁的。


    淩霄真君看了一眼天空,略有些惋惜之色:“長生,你將兩位道君放進秘境了?”


    “是。”秋意泊疏狂劍垂在身側,居然就真在亂戰之中和淩霄真君站著聊起天來了,“他們在此處,我們施展不開。”


    “也是。”淩霄真君深深地看了一眼秋意泊,顯然是察覺到了什麽,他道:“放我入內。”


    秋意泊輕描淡寫地說:“師叔,不要送死。”


    道君之戰非大乘巔峰可以觸碰的,哪怕是到了孤舟那個水平恐怕也不行,淩霄真君平淡地說:“血來必須死。”


    “且看。”秋意泊微微笑了笑:“師叔不會以為我沒有後手吧?”


    泊意秋也在此時上了來,促狹地說:“師叔放心,要是玉清道君戰敗,我們走就是了。”


    傳送陣準備好了,也和他爹、三叔通過氣了,但凡事有不對,即刻將淩霄宗裝入秋意泊的鏡湖境打包帶走。


    這些事情前麵自然不會和淩霄真君說,畢竟他們之前和秋臨淮通信提及此事的時候都被秋臨淮隔空罵了一頓,故土難離,寧可死戰,也不棄道界而逃。還是他們兩人勸了許久,秋臨淮才應了下來。連他們爹都是如此,淩霄真君隻會更難說服。


    淩霄真君先是愣了愣,轉而突然笑歎道:“你們啊……”


    秋意泊也有些笑意:“我們努力過了,若是不成,那也就不成了——終究是太急了。”


    淩霄真君笑過了之後轉而又道:“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長生,長安,淩霄宗有你們我很是放心,且開秘境,放我入內吧。”


    秋意泊和泊意秋皆是一怔,離安真君收劍而來:“開門。”


    流宵真君將手中鮮血擦在了她華美的留仙裙上,撫了撫雲鬢:“小師叔,開門吧。”


    淩霄真君道:“有我們三人便已足夠,不必可惜,我自有胸中之誌,此劫不過,亦難突破。”


    正在此時,秋意泊突然吐出了一口血來,他神色一沉,眾人下意識心中閃過了一道不妙的預感,也不見秋意泊如何動作,周圍靈氣陡然狂飆,他的臉色一寸一寸蒼白了下來。


    血來道君在攻擊秘境,玉清道君戰敗了。


    他道:“眾位師叔,速速解決血來宮,玉清道君與血來道君最多再有一盞茶便要分勝負,不要囉嗦,快去!”


    不必秋意泊給眼色,泊意秋便快速地說:“不殺血來宮弟子,待血來道君出來後弟子皆為食糧!”


    眾人一聽立刻明白了其中緊要,二話不說奔赴戰場,泊意秋則是立刻帶著秋意泊返回了飛舟,秋意泊被他攬在懷中,他並不低頭看秋意泊:“血來道君勝了?”


    “還沒有。”秋意泊淡淡地說:“替我護法。”


    不過轉瞬,飛舟便到了,飛舟上並無他人在。


    秋意泊心中一動,心念已決。


    他沒有理會泊意秋,身後秘境裂縫一開,他便向後仰去,隻不過一瞬,裂縫就將他吞噬,正在閉合之際,突然有一隻手抓住了秘境的裂縫。


    是泊意秋,也隻有泊意秋,他道:“你出來,我去。”


    在這一瞬間,他不必推測秋意泊所思所想,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


    他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我們本為一體。


    ——與其你去,不如我去。


    秋意泊輕輕笑了笑,張口說了什麽,泊意秋一愣,下一刻他的手指便被無情的掰了開來,秘境徹底關閉。


    泊意秋神色驟變:“秋意泊——!”


    秋意泊已經入了秘境,自然聽不見泊意秋的聲音,他看著滿目瘡痍地世界,很快就搜索到了血來道君的蹤跡。


    血來道君在吃人,在吃玉清道君。


    玉清道君還有一口氣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一口口吞入腹中。


    裝著李秀的陣盤跌落在一側,裏麵已經沒有了李秀,秘境中也沒有李秀。


    血來道君忽地抬頭看向了某處,明明他什麽都沒有看見,卻仿佛已經看見了秋意泊,恰與他對視,他平靜而溫和地笑了笑,嘴唇殷紅:“你來了,秋長生。”


    秋意泊現出身形,歎道:“沒想到玉清師叔還是敗了。”


    血來道君低頭吃了一口玉清道君的手臂:“這還得謝你。”


    “為何謝我?”秋意泊想了想:“大概是我將李秀送進來的緣故?”


    “是。”血來道君下顎上沾染了血漬:“若非是你將李秀送了進來,我怎麽能活?你這一局布的實在是好,隻是可惜了……”


    他一字一頓的說:“一、力、破、萬、法。”


    秋意泊也點了點頭:“我確實是沒想到道君厲害到了這個地步。”


    “嗯,然後呢?”血來道君忽然扔開了玉清道君,他一手微抬,秋意泊便被他抓入了掌中,他一手鎖著秋意泊的喉嚨,低眉淺笑:“你和你師傅不太像……你比他心狠,比他詭計多端,比他厲害得多。”


    “你敢進來,莫不是想著我還念著他的情份不殺你?”血來道君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你錯了,我是愧對他,可我連他都殺了,怎麽會還在乎你?你太厲害了,再給你一些時間,我或許便要死在你手中,所以今日還是不能留下你了。”


    “要是你沒有這麽天縱之才,我留下你時不時見一見你,逗一逗你也是很有意思的。”血來道君說道此處,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不如這般,你棄了淩霄宗,入我門下可好?也不必你改修道法,你稱我一聲師叔就是了,我那弟子……雪休也很是在乎你,殺了你他怕是要難過許多年的。若是在與我反目,得不償失。”


    “你和朔雲不同,他不知變通,所以靈根才會落入我的手中,他也眼瞎,看不清我這個人……你是個聰明人,你進來,恐怕是淩霄宗那群老頑固逼你進來的吧?”血來道君笑道:“何苦?修仙不過求一個大自在,大逍遙,入我血來宮,再也沒有人能約束你。”


    他說著,鬆開了扣在秋意泊頸項上的手,在他的臉上輕慢地拍了拍。


    秋意泊神色不變,仍舊是笑吟吟的:“不,這不是還有您管著我嗎?”


    秋意泊口舌向來鋒銳:“怎麽,一個像我師傅的張雪休還不夠,再要我這個名副其實的弟子,擺在你麵前,日日看著,日日愧疚,看哪一日能勘破此劫,得證合道?”


    什麽愧疚不愧疚,什麽懷念不懷念,於血來……或者李秀此人,哪裏真的就值得呢?日日懷念,日日愧疚,不過是因為當年自己心存一絲人性,心存愧疚,如今那一抹愧疚成劫罷了!


    血來要合道,要的就是去了這一絲人性方能渡劫!所以才有了那位李秀,所以才有了靈毓真君,所以他今日才要留他一命,而非其他!


    血來道君陡然大笑了起來:“是!這樣不是很好?!我拿你勘破此劫,你拿我勘破此劫!我若先你一步,自然取你性命,你若先我一步,你殺我自然也是正理!秋長生,如何?”


    秋意泊無所謂地笑了笑:“不行,我若叛門而出,我師祖知道了非得殺了我不可。”


    “我還有一位師祖,是我爹的師傅,論輩分,他是朔雲道君的徒孫,不然您費點功夫,也把他抓來?日日擺在麵前,會更有意思。”秋意泊眉間一動,笑道:“不過我倒是有一計,道君不知願不願聽?”


    “什麽?”血來道君饒有興趣地問道。


    “道君不如叛門而出,投了我淩霄宗吧,從此日日被人唾棄辱罵,日日擦拭我師祖墓碑本命劍,磕頭懺悔,如何?”秋意泊看向血來道君,說:“若道君先勘破此劫,順手滅了我淩霄宗,若我淩霄宗先勘破此劫,道君的命,自然就歸我等了。”


    血來道君居然還當真沉吟了片刻:“雖是調侃,但此舉也並非不可行。”


    秋意泊露出一點孺子可教的神情:“如何?道君也不必想著先滅了我淩霄宗,留下幾個真君來,這有什麽意思?道君登至高之位,便要至低之人來侮辱,否則哪裏來的羞愧呢?”


    血來道君頷首,陡然出手抓住了秋意泊的長發,將他狠狠地拽了過來,秋意泊隻覺頸間劇痛,血肉活生生被撕下來一塊,隨即他就被鬆了開來,血來道君咀嚼著秋意泊的血肉,笑道:“天靈根,果然甘美。”


    “是很好的提議。”血來道君猖狂地笑道:“可我不願意!我生來低賤,憑什麽千辛萬苦登臨道君後還要卑躬屈膝?憑什麽!你可知我為何要殺朔雲嗎?”


    秋意泊捂著脖子,痛還好,就是怪惡心的,他道:“願聽道君解我此惑。”


    血來道君看著他,似乎在通過他看著朔雲道君,他的目光陰暗,像是漆黑的深淵,裏麵有無數火焰在猙獰跳躍,秋意泊看到他這個眼神,就明白了。


    ——是不甘。


    血來道君道:“不為什麽,沒有人該生而低賤,沒有人該生而平凡,我怎能眼睜睜地看著朔雲先我一步呢?”


    秋意泊覺得他前麵說的挺對,後麵純屬放屁。


    秋意泊的回答是:“那道君為何不四處走走呢?”


    血來道君敏銳地道:“你在說什麽?”


    秋意泊笑道:“道君如井底之蛙,隻看眼前,已是道君之境,此前也有真君修為,為何不出門看一看,走一走,方知這天下英才輩出,勝你者……多如過江之鯽。”


    血來道君陡然色變,秋意泊的身影在這一瞬間消失,漫天的紅霞在頃刻之間墜下,那不是紅霞,那是一朵朵跳動的火焰,秋意泊出現在了天空之上,“你最錯的,就是不該與我入秘境,還留在這裏這麽久。”


    秋意泊指尖一動,蒼霧境的靈脈瞬間被他抽出,他坦然地看著血來道君,血來道君想要靠近秋意泊,卻被突然而來的天雷所阻隔。


    秋意泊的身後,張開了一條深深的裂縫,裂縫的盡頭,是血來道君曾經看了許久的地方——朔雲道君所在的,淩霄宗,洗劍峰。


    秋意泊貫通了淩雲道界和蒼霧秘境,蒼霧秘境天道在這一瞬間開始反撲,淩雲道界天道亦不示弱,或許祂也知曉,害祂沉淪兩千餘年的凶手就在此處!


    無數天雷在此間迸發,有的衝向秋意泊,有的衝向血來道君,有的則是互相糾纏著。


    天雷之下,並無幸免者。


    一個能夠容納道君的秘境,與一個曾經能夠容納道君的道界之爭,足以毀天滅地。


    血來道君怒吼道:“你瘋了!你也會死!”


    秋意泊隔著天雷所形成的屏障,他周身全都是血,一身青衣早已成了褐色,他為秘境之主,背叛蒼霧秘境,蒼霧秘境天道在對抗淩雲道界之前,自然先攻擊他。然而麵對蒼霧秘境,淩雲道界先攻擊的卻是血來道君。


    但他仍舊是笑著的。


    “我會。”秋意泊道:“但不虧。”


    秋意泊目若烈陽,大笑道:“天命在我!”


    下一瞬間,秋意泊徹底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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