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喜歡下雨,潮濕的水汽隨著風迎麵而來的時候,他甚至覺得這是一種難得的享受。濕漉漉的雨將他澆了個通透,秋意泊突然就起了一點念頭,在山中找了一處水潭,將自己浸了下去。


    水潭是通透的碧藍色,泉水與冰涼的雨水相比居然要溫暖幾分,黯淡的天色被潭水分解成了迷離的光,泉水湧進耳中,與耳膜進行了微妙的碰撞,世界都在此時此刻被隔絕了開來,四肢被泉水繾綣得包攏著,一切都變得溫柔了起來。


    一連串細小晶瑩的氣泡從他口中溢出,隨著水波向上湧去,幾條小魚被他驚得逃向了水潭的角落,秋意泊緩緩沉入了深處,直到身體觸碰到了堅硬的池底。


    好安靜。


    可仔細聽,還能聽見雨水拍打在池麵的聲音,風掀起水波的聲音,還有隱隱的雷鳴,就藏在雲的最深處。


    兩片雲的摩挲為水底帶來了光幻陸離,秋意泊舒展著四肢,靜靜地看著頭頂的天光,光被水描述成了筆直的線,落在池底的巨石上,又成了絢爛的仿佛帶著生命的紋章。


    秋意泊在池底盤坐而起,為陰抱陽,氣息在此時完成了一個周天,無形之間有什麽擴張了出去,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他閉上了雙目,將一切繁雜摒棄,至此心自然靜,念自然停,身自然安,氣自然行1。


    不知何時起,天地間的風雨漸歇,唯有那一方青山依舊籠罩於煙雨之中。


    ……


    碧瓏山的細雨二十年未停。


    ……


    秋意泊再度醒來之時,隻覺得自己睡了一個很長的覺,又覺得自己發呆了很長的時間,通透的水將周身都泡得懶洋洋的,天精地華所製成的法衣經曆了二十年的光陰依舊在水中反射著細膩的光,秋意泊抬眼看向天空,見水麵漣漪點點,眉宇間一片鬆弛舒緩。


    忽地,水麵上倒映出了兩頭鹿的影子,它們低頭啜飲著池水,秋意泊在池底看著它們,不知道為什麽惡從心頭起,張嘴吐出了一連串的氣泡,這不大的水潭麵上陡然翻滾了起來,驚得兩頭鹿原地蹦了起來,轉身就跑,秋意泊不禁輕笑了起來,又是一連串的氣泡。


    該上去了。


    秋意泊腳尖一點,人便緩緩上升,直到浮出水麵,等一出水他才發現周圍似乎與進去之前不同了,若說他來此處不過是最平平無奇的山中一個小潭,此時琪花瑤草遍地,煙雲繚繞,宛若人間仙境。


    秋意泊俯身掬起一捧水來,池水自他掌中滾滾而下,未及落入水中,便已經化作點點靈晶,墜入池中後再度化為流淌的水,秋意泊一頓,想了一想也就明白了這是為什麽——他在此處入定,天地間靈氣向他匯聚,自然而然也浸潤了這一池池水,披澤草木。


    ……可能還要披澤一下周圍的妖獸?


    秋意泊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因為入定而不小心整出一方靈地的事情,雖然說擺著不管也沒有關係,某種程度上來說還能算是個功德,但反過來看……嗯,周圍的妖獸都他媽喝他的洗澡水修行,要是再過個幾十年幾百年的,周圍的妖獸花草成精了,自我介紹都是:【我靠喝xxx山裏的靈泉修行的!】


    【好巧啊我也是!】


    【那這麽一算,我們還是同門師兄弟了~!】


    【師兄!】


    【師弟!】


    ……草。


    秋意泊在池邊尷尬得腳趾摳鞋底板,但還真舍不得就此毀了這一方靈泉,末了隻得扔了個法寶進去將池水淨化了幾遍——雖然他這種修真之人通體無垢,但這麽做多少能有些心裏安慰。


    還有這個雨……


    蒙蒙煙雨將山外與山劃分成了兩個世界,青山內煙雨朦朧,青山外陽光萬丈……也怪他在這裏連個禁製都不放就入定。


    說起來都是他的錯。


    這座山沒成沼澤地真隻能說算是玄學。


    秋意泊歎了口氣,正想收了這一束煙雨,忽地察覺到了有人近前,緊接著便聽見了草木悉索,回頭望去,便見一個鹿耳的年輕人撥開草叢走了過來。


    是個隻有練氣期的妖修。


    他的衣著很奇怪,上身赤-裸,下半身則是穿著一條白色長褲,腰間掛著一連串白玉小瓶。裸-露出的肢體上用鮮豔的顏色勾勒出了不明意味的圖紋,他似乎並未發現秋意泊,先對著水潭三跪九叩,雙手合十,喃喃有詞,秋意泊仔細聽了聽,發現對方似乎是在祈求靈泉仙人庇佑。


    秋意泊能就此離開的,但是他還想看看能有多離譜,便等著年輕人念完了禱告詞,見他起身將係在腰間的細瓶一一取下,在池中灌滿水後又係回了腰間,隨著玉瓶裝滿,年輕人的神情也從恭敬到了謹慎,最後到了狂喜。


    末了,年輕人再度對著水潭三跪九叩,口中念念有聲,感謝靈泉仙人的庇佑。


    秋意泊定定看了許久,方從口中溢出了一個氣音:“……草。”


    是他的錯,真的是他的錯。這不入定忘記弄個禁製,氣息外溢,自然而然便形成了一方領域,護佑己身——他的本能也不認為練氣期小妖怪能把他怎麽樣,所以凡人、練氣期的修士乃至動物都可以自由穿行於領域內。


    至於取泉水那就更好解釋了,畢竟潭水被靈氣浸潤已經成了靈泉,對修為低微的修士來說無異於寶物,但是來取水在就是靠近他,取得多了,本能就判定這人有敵意——否則對方停留在這裏幹什麽?想喝水喝兩口渴不死不就完了?快滾快滾!


    年輕人本欲離去,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猛然回頭望來,他怔怔地看著青衣白發的秋意泊,秋意泊是不敢再聽對方說什麽了,不然這座山今天就能被他挖出一座七星魯王宮來,心念一動便隱去了蹤影。


    伴月道君的九天仙宮就在附近,這倒不是他有意停留在此處,隻是恰好路過,又見碧瓏山煙雨漸隱,便知道秋長生大概是醒了,便在此處停留一會兒。果不其然,很快便察覺到了秋長生的神識,他心念一動,便入了凡塵。


    “長生,你出關了?”伴月道君對著秋意泊微微頷首,算是見禮。


    秋意泊此時頭皮都在一陣陣發麻,見了熟人第一個反應是不能讓人察覺出他的尷尬!便也是微微一笑,堪稱一個氣定神閑:“伴月,你怎知道我在此處?”


    秋意泊說完就知道自己說了一句廢話,他閉關連氣息都不曾收斂,都成了一片領域了,還在寒月城外,伴月道君不知道才是見鬼了。他接著道:“這段日子麻煩你了。”


    “小事,無妨。”伴月道君注視著他的眉眼,頷首道:“恭喜,修為又有所突破。”


    秋意泊笑了笑,一揮袖便有一座小亭出現,裏頭有一張石桌,上麵擺著鮮花素果,瞧著雅致極了。他道:“不與你客氣,坐會兒?”


    伴月道君自然不會拒絕,秋意泊也坐定了,彈指喚出一朵火焰燒了熱水,喝了半盞熱茶後才遺忘了方才的尷尬,人也算是徹底清醒了,他伸了個懶腰:“水裏還挺舒服的……就是太涼了,骨頭縫裏都有些酸。”


    這話是假的,誰家道君在水裏閉關還能被凍出關節炎啊?別說是山泉水,就是岩漿水,冰泉水那也不至於就凍出病來了。


    伴月道君不以為意,輕輕笑了笑,垂眸喝茶。秋意泊一手支頤,這一山煙雨已然在無聲無息之間散去,秋意泊腆著臉說:“我要走了……能不能把你宮裏的寒玉筍給我些?好久沒吃那個了,有些饞。”


    伴月道君將一枚納戒推到了他的麵前,秋意泊接了一看就笑了:“太多了,不用這麽多,給個十斤我吃個新鮮就好,總不能搶你們的口糧。”


    秋意泊取了自己想要的分量,將剩下那幾千斤還給了伴月道君,順道再送了伴月道君一個戒子空間——他覺得也就是這納戒隻能裝幾千斤,所以伴月道君才給這點。


    “我自己煉製的,你拿著用吧。”秋意泊笑著說。


    伴月道君也不推拒,將東西都收了起來,秋意泊笑問道:“接下來也不知道去哪裏,有沒有哪個道界好玩的?唔……天材地寶多一些的。”


    伴月道君沉吟一瞬:“我不大出門遊曆,聽其他人說過幾個,東樵、幽雲、陵源幾處都不錯,你可前往一探。”


    “好。”秋意泊應了一聲,卻沒有打算立刻就走,下一回再見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茶才半盞,不如喝完再走也不遲。


    秋意泊都想說要不帶他去九天仙宮裏參觀參觀,正在此時,林中忽然有一聲短促的驚呼聲,秋意泊與伴月道君都側臉看去,伴月道君心念一動,便有兩個少年被從林中提到了他們麵前。


    兩個少年瞧著都是十三四歲的模樣,都是一樣的打扮,應當是雙生的姐弟,兩人都有些戰戰兢兢的,女孩子按著男孩兒就跪了下去,恭敬地說:“我……晚輩與幼弟不知兩位前輩再此,擾了兩位前輩的清靜,還請前輩恕罪!”


    秋意泊輕笑道:“要是不恕罪該如何?”


    伴月道君老神在在,隻當沒聽見。


    女孩子聞言下意識看向了秋意泊與伴月道君,她未曾聽說過長生真君,卻知道伴月道君那標誌性的半黑半白的長發,驚呼道:“……聖、聖君?!”


    秋意泊喝了剩下的半盞茶,起身在她頭上撫了撫,笑吟吟地說“下回別這麽莽撞,看見了就看見了,還叫一聲,生怕別人發現不了你們?”


    他將兩件小法寶塞進了她的手中:“好了,你與你弟弟一人一件,你們聖君愛清靜,回去玩兒吧。”


    姐弟兩自然是無有不從,見他們離去,秋意泊也回身道:“我走了,下次有緣再會。”


    伴月道君注視著他:“有緣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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