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一年的選秀經過兩個多月的反複遴選終於落下了帷幕,出人意料的是這次選秀並沒有出現位份特別高的秀女,最高的不過是佐領三官保之女郭絡羅氏初封為貴人,剩餘的大多是常在和答應,就連之前被猜測會得封高位的赫舍裏氏和小鈕鈷祿氏都沒有如同預期的那樣得到名分,隻不過被上記名留在宮中而已,與所有初入宮未受封也未受臨幸的秀女一樣居於鹹福宮,就連身為康熙表妹的佟氏也是同一待遇,這讓不少觀望的人大跌眼睛。


    這樣的結果也讓宜敏極為驚訝,本以為按照康熙的性子,如論如何也放不下母族的情分,即使看著佟家的麵子上,佟氏至少也要封個妃,至不濟也是個嬪位。隻是沒想到康熙竟然使出了這樣一招,直接讓佟氏她們待年宮中不給位份,雖然看著出人意料,但不可否認這對康熙來說確實最為有利的選擇。


    對康熙而言這種做法可進可退,主動權完全操控在他手中。秀女在宮中屬於身份特殊的一群人,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隻要不是明顯被皇帝厭棄的基本上沒人敢怠慢,但這些人又都是沒有受過寵幸的,遊離於皇帝的後宮嬪禦外圍,雖然說不定哪一天受封就一飛衝天,但若是皇帝不寵幸她們,她們就一直隻能是秀女,不是無品無級的庶妃那種尷尬的處境,而且一些出身高的秀女隻是待年宮中,其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這種做法應該是出於康熙的私心,畢竟康熙對赫舍裏氏和鈕鈷祿氏已經極為不滿,而佟氏則是正被康熙遷怒,自然不樂意給她們高位,隻要康熙一天不樂意寵幸她們,她們就隻能一直在鹹福宮待著。


    當然康熙肯定是為了理直氣壯地不冊封位份,不過用這樣的做法既不會因為給她們的位份太低導致朝中勢力難以平衡,也不用強迫他自己因為她們的出身而封這些明顯不待見的女子高位,進而威脅到後宮的平靜。反之,等什麽時候康熙需要拉攏這些女子的家族了,屆時隻要寵幸了她們,然後給她們一個稍高的位份就足以達到目的。


    宜敏心中甚至猜測著莫非因為近年來三藩坐大,對朝廷不斷增加索要的軍需糧草數量,如今大清朝一年的國庫收入幾乎都進入三番的口袋,讓康熙和戶部尚書愁白了頭發,她帶著點惡趣味地想著康熙該不會是缺銀子缺到連初封妃嬪的妝奩都要節省的地步吧?不過這也不是不可能啊,畢竟從康熙九年起,康熙自己包括兩位太後的壽誕就再也沒有大肆慶賀過,全部都是從簡,而後宮裏更是提倡撙節用度。


    如果初封高位的秀女多了,例如宜敏當年上來就是妃,那份妝奩可不是個小數目,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像馬佳府那樣替康熙省錢的,屆時內務府無疑必須為初封的妃嬪置辦豐厚的妝奩,這將是一筆極為可觀的開支,康熙絕對是肉痛自己的家底啊!否則為何三藩之亂期間就沒有冊封過任何一個妃嬪呢?就算之後所有的冊封典禮也全部是從簡,至少宜敏所知道的當初佟氏晉封皇貴妃的場麵還沒她封貴妃的時候風光呢!想來想去隻能是因為康熙朝多年征戰弄得國庫空虛吧?


    宜敏手指敲著茶幾的桌麵,腦中不找邊際地聯想著,心中盤算著無論康熙是打著什麽樣的主意,這次選秀的結果讓她有些安心也有些無奈,畢竟如此一來後宮裏的高位妃嬪依然空缺,讓她原先找擋箭牌的計劃完全落空了。雖然此後數年間宮中依然會是她的天下,畢竟沒人有那個資格和身份跟她叫板,這對於她進一步掌控後宮極為有利,即使後來這些女子得封高位,但再怎麽樣也隻能算是晉封上來的妃嬪,而非初入宮即受封的主位,地位與宜敏還是差上一截的,所生子女也尊貴不過宜敏的孩子,尤其後麵這一點最讓她滿意。


    但是這也帶來一個問題,那就是孝莊的猜忌必將越來越重,這位老太太的心思深沉著呢,非到萬不得已宜敏不願意與她正麵衝突,那無異於以卵擊石,大清入關後一直手掌後宮的孝莊勢力根深蒂固,憑著宜敏這些年的經營並不足以與孝莊叫板,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宜敏不會去招惹孝莊,畢竟一旦真的越過孝莊容忍底限,恐怕連康熙都保不住她,這等蠢事宜敏絕不會幹的!


    宜敏有些頭疼地想著該如何轉移孝莊的視線和疑心,她已經借著病弱的理由暫時打消了孝莊的顧慮,又用佟氏一族分散了孝莊的注意力,本以為這次進宮的幾個大家族出身的女子必然會被孝莊提上來製衡她,沒想到康熙獨斷專行硬是一個都沒封,她如今仍然是明晃晃的靶子啊!


    罷了,既然佟氏這幾個出身好的女人暫時指望不上了,那麽隻能另想辦法了,宜敏沉吟了良久才喚來鶯兒吩咐道:“鶯兒,將今年小選入宮的宮女名冊拿來。”宜敏將主意打到今年小選的宮女身上,這些出身內務府包衣世家的女子,能量和本事不可小視,若是用得好倒是比起那些個正經大選出來的秀女更為有利,而且還不用擔心尾大不掉,畢竟出身擺在那裏,以康熙哪個重視血統和家世的性子,將來也不怕這些女人能翻天,就算生了孩子也不會對她有任何威脅,隻要承瑞他們平安健康地成長,任誰也動搖不了他們在康熙心中的地位。


    當年的胤礽就是最好的例子,而後來繼位的胤禛若非被孝懿皇後抱養過,恐怕康熙也絕不會傳位於他的,就算如此雍正的繼位依然受到廣泛的質疑,一切皆源自於他有一個出身包衣的額娘。如今宜敏為求自保,自然不介意推幾個包衣女子上位。何況從康熙那天的表現來看,未來的一段時間恐怕康熙會對她粘得緊,以他的執拗極有可能會出現所謂的專寵,這簡直就是後宮大忌,若沒有一些女人來分擔康熙的注意力恐怕她很快就會站到刀尖上了,而孝莊對專寵是最不能容忍的,簡直就是一觸即死的禁區啊!


    很快的鶯兒就把今年小選的名冊拿了過來,宜敏接過細細翻看,將冊子中記載的宮女子盡可能地與記憶對照起來,等從頭到尾翻閱完這本不薄的冊子後,宜敏滿意地合上名冊。她從中找到了不少可供利用的人選,尤其令她驚喜的這裏麵出現了兩個未來的熟人,烏雅氏和萬琉哈氏,未來的德妃和定嬪,宜敏心中頓時有了計劃,雖然此時的兩女不過是剛剛入宮的正黃旗包衣,但是以她們的容貌足以承擔分散康熙注意力的重任了。


    不能怪宜敏之前沒有想到她們兩個,畢竟前世宜敏隻知道這兩人是宮女子出身,卻不清楚是何年入宮的,宜敏前世雖然也掌了一部分宮務,但宮女名冊、內監名冊這類拿捏後宮奴才命脈的東西,素來隻會掌握在貴妃以上位份的人手中,她們四妃由始至終不過是襄理宮務罷了,康熙從未真正給她們把持後宮的機會,不然以後宮爭鬥的凶狠殘酷,康熙中後期怎麽會有那麽多皇子皇女長大成人?


    宜敏支手托腮,心中不停地算計著各種利弊得失,半響才拿定主意,嘴角掛上一抹輕淺的笑意,喚來尚嬤嬤如此這般地細細吩咐了一番,聽得尚嬤嬤臉色變幻不定,陣紅陣白,等宜敏囑咐完畢之後,尚嬤嬤才帶著一頭冷汗恍惚地退了出去,心中對自己主子的手段敬畏交加,看來她當初對新的秀女入宮會威脅到主子地位的擔心純屬是多餘的,跟主子的未雨綢繆和周密算計比較起來,那些尚未正式入宮的秀女根本不可能翻出主子的五指山。


    與此同時,隨著康熙對這屆秀女的恩旨下達,京城中大小家族呈現人生百態,被指婚到好人家的秀女家人自然歡呼雀躍、叩謝皇恩浩蕩,喜滋滋地安排喜事去了,而被指名送給宗親顯貴當個格格侍妾的,哀歎者有之,歡喜者有之,但聖旨一下隻能認命,而那些通過最後一關被宮中記名留牌子的幸運兒無疑是最受關注的一群人,大多數人家中自然是高興不已的,畢竟自家閨女一躍入龍門,未來指不定就是為家族光耀門楣的大貴人啊!


    隻可惜這其中不包括遏必隆和佟國維,從第一道聖旨開始頒下起,這兩家就開始密切關注著,可惜隨著一道道旨意的下達,兩家人的心越來越涼,頒下的聖旨順序喻示著未來地位的尊貴程度,最前麵的多是給皇室宗親栓婚,指的都是正室福晉,當然若是有如當年的宜敏那樣受封為妃的,自然會是第一批傳旨的,畢竟皇家的人即使是嬪妃也是比一般宗室尊貴的。


    但是一直到第三天,康熙把全部聖旨都下達完畢,這兩家人也沒有等到康熙冊封的旨意,除了郭絡羅氏等幾家接到內監奉旨傳達的自家閨女初封貴人、常在的口諭之外,連一張冊封的聖旨都沒瞧見,這說明今年的選秀沒有任何一位秀女得封主位,而鈕鈷祿氏和佟氏兩家的閨女甚至連個貴人也沒有混上,這讓早已準備萬全的兩家瞬間成為了眾人的笑柄,遏必隆和佟國維的臉色自然難看到了極點,這可是□裸的打臉啊!


    遏必隆在自家府中焦躁地來回走動,氣怒不已地發著火,他的福晉巴雅拉氏端坐上手的檀木椅,端著茶盞沉默不語。側福晉舒舒覺羅氏坐在下首,小鈕鈷祿氏則乖乖地侍立在舒舒覺羅氏身後,清麗的五官與舒舒覺羅氏有五分相似,倒是與慧妃像到了七分,隻是氣質的不同讓兩者間看起來大不一樣,慧妃明顯容貌更為出色。


    舒舒覺羅氏正拿著帕子抹著眼淚,而小鈕鈷祿氏則一臉淡定地垂首站立,絲毫不像她額娘那樣焦慮,這幅端莊穩重的模樣倒是讓遏必隆稍稍降了火氣,對這個女兒的表現頗為滿意。雖然遏必隆有五個女兒,但是隻有次女慧妃和眼前的五女是側福晉舒舒覺羅氏所出,次女自小就容貌出眾,長的美豔明麗,宛若正午的驕陽一樣張揚肆意,而小女兒雖然容貌比不上姐姐,但是性子柔順乖巧,行事婉約低調,相比之下無疑更為適合在宮中生存。


    這時候福晉巴雅拉氏輕輕放下茶盞淡淡地道:“老爺,二丫頭現在宮中處境堪憂,今後怕已經是沒希望了,如今小五的選秀更是不如意,若是任由小五這樣沒名沒分的進了宮,何時才有出頭之日啊?”巴雅拉氏是遏必隆的繼福晉,遏必隆的發妻是英親王阿濟格長女,但早卒,後娶代善孫女、穎親王薩哈廉的長女多羅格格,康熙六年多羅格格去世,遏必隆又續娶了現在的巴雅拉氏。


    遏必隆悶聲坐在首座上,端過茶盞猛地灌了一口已經涼透的茶水,氣哼哼地道:“如今聖旨已下,木已成舟,還能有什麽辦法?”他也是心中憋屈,想他身為碩果僅存的四大輔臣之一,自己的女兒進宮居然連個正經的位份都沒有,這讓他在同僚之中如何抬得起頭來?何況,他的幾個女兒中除了這兩個由側福晉舒舒覺羅氏所出的之外,都是些根本上不得台麵的侍妾所出,如今次女慧妃雖然仍居妃位,但是明顯已經是被皇上打入冷宮指望不上了,偏偏兒子們有沒一個撐得起場麵的,現在小女兒已經是他最後的希望了,不行!他不能就這麽放任不管,否則將來鈕鈷祿氏還有什麽前途可言?


    遏必隆一想到自己膝下幾個兒子,不由得有些灰心喪氣,要不是這些小子沒一個長進爭氣的,他何必如此操心,還要靠女兒送進宮博取寵愛來穩固家族的地位?他的長子、次子早逝,六子也於不久前夭折,如今膝下僅餘四個兒子,偏偏除了三子法喀、七子阿靈阿之外,不是由侍妾所出就是尚且年幼,阿靈阿雖是嫡子卻尚未周歲,根本看不出秉性如何,這讓他不由得開始擔憂後繼無人的晚景。


    這時側福晉舒舒覺羅氏帶著哭腔的聲音嬌柔地道:“老爺,這宮裏已經搭進去妾身的一個女兒了,如今還要將五兒也送進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嗎?甚至連個名分都沒有,那豈不是要對別人伏低做小,早知如此……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讓五兒也走上這條路……”說著抽抽噎噎起來,她根本不顧福晉巴雅拉氏聞言瞬間難看的表情,反正自從福晉生了嫡子阿靈阿之後,早已經視她為眼中釘,更是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兩個女兒照顧有加了,她育有兩子兩女,又出身紅帶子家族舒舒覺羅氏,雖然六子夭折,但是對上福晉她也是底氣十足的。


    遏必隆聞言臉色也不好看,但是他素來寵愛舒舒覺羅氏,何況慧妃的事的確是他對不起她,如今小女兒的選秀結果又是這樣,不由得對她多了些愧疚,柔聲安慰道:“放心吧!我不會放任咱們的女兒不管的,畢竟五兒是我遏必隆的女兒,皇上之所以不給名分恐怕還是因為餘怒未消的緣故。你也無須太過憂慮,畢竟皇上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終究會給五兒不低的位份的,而且宮中我自會打點妥當,絕不會讓女兒吃虧的!”說著遏必隆倒是漸漸通透起來,也不再被怒氣蒙蔽了理智,開始盤算著如何讓皇上回心轉意。


    “還請阿瑪無須為女兒如此傷神,所謂禍福相依,此番入宮雖然沒有名分,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就在這時,小鈕鈷祿氏輕輕柔柔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頓時看了過去,隻見她帶著笑,烏亮的眸子中有著淺淺的天真和溫馴的體貼,話中的深意卻讓遏必隆來了精神,坐直身子追問道:“乖女兒,把你的想法說給阿瑪聽聽。”他鼓勵地看著小女兒,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小鈕鈷祿氏淺淺一笑,依然是那樣不緊不慢的語調道:“阿瑪之前已經說過姐姐在宮中的處境,此時無疑是皇上對咱們家最為不滿的時候,女兒這時候進宮即便是受封,恐怕位份也高不到哪裏去,畢竟姐姐仍然是四妃之一,皇上不會讓一家出兩個高位妃子的。”說著眼中閃過一抹堅定的利芒,“女兒與其此時當個不上不下的貴人,還不如韜光養晦、蓄勢待發,以女兒的家世背景,隻要等到皇上淡忘了姐姐的所作所為之後,自然就是女兒的出頭之日!”


    無疑小鈕鈷祿氏比她的姐姐慧妃要目光深遠得多,所說的話一針見血,隻是不同於臉上淡定的笑臉,她心中清楚地知道隻有姐姐不在了,皇上才有可能放下對鈕鈷祿氏的心結,她的出頭之日才會到來,所以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家族,姐姐,到了那一天請不要怪妹妹心狠了……。


    遏必隆撫須微笑,心懷大慰地道:“好,說得好!不愧是阿瑪的好女兒,這話說的句句在理!”說著還轉頭讚許地對舒舒覺羅氏道,“顏兒不愧是大家出身,為我教養了個好女兒啊!”他對慧妃已經是失望透頂,對比起小女兒的聰慧隱忍更是高下立判,不由得對當初讓前福晉教養次女生出了後悔,倘若次女能被側福晉教養成小女兒這般,恐怕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心中對舒舒覺羅氏更看重了幾分。


    舒舒覺羅氏聞言垂首臉色微紅,眼角瞄了一眼巴雅拉氏手中絞緊的手帕,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和不屑,不過是個出身不高的繼室罷了,以為生了嫡子就能壓到她頭上了?之前兩位福晉可都是親王之女,還不是鬥不過她,連孩子都沒留下一個,她親自教養出來的小女兒她清楚得很,絕不會像她的大女兒那樣因為被前福晉抱養,結果養成個驕縱任性的脾氣,小女兒如今雖然看著前景不妙,但是她對自己的女兒有信心,隻要得見聖顏、承了寵愛,絕對能抓住皇上的心,未來老爺的爵位自然會落到與女兒同母所出的法喀頭上,到那時這府裏自然就輪到她做主了,福晉又算個什麽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終於弄出一章來了,還讓妹妹反複讀給咱聽來修改,汗!遭受到妹妹無盡的哀怨波長襲擊,總之總算是能送上份遲來的聖誕禮物了!大家就勉為其難,先解解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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