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方的話和行動嚴重不符,不過肉在砧板,由不得李尖選擇。他把心一橫,緩緩拔出一柄長劍來,嗡鳴聲自動發出,清脆悠長。


    “這柄長鳴劍,是為紀念一位靈族故友而煉。加上晚輩的一點心得,自創了幾式劍招,請前輩指點!悲鳴式!”


    李尖絲毫不擔心自己的小命,長鳴劍發出一聲類似人聲的悲嘯,四周立刻塵土飛揚,卷起的砂礫如刀片般割裂空間。


    他並未動用錦繡,但風暴中心的司空卿卻感受十分真切,尤其他聽力敏銳。耳畔好似無數亡靈在呼嘯悲鳴,低泣高吟,訴說著無盡的哀意。


    司空卿不動如山,並未運功相抗,可見其心誌之堅,然而李尖此招也並非威力巨大。


    他深知以自己目前的實力,就算重遇北嵐楓也大概會落敗,更何況天下有數的頂級高手靈族族長,故而此刻純以意念和巧力取勝,旨在吸引對方注意,讓他覺得自己的招式意境非比尋常,從而被吸引心神,一時間不會下殺手。


    無窮無盡的悲意湧上心頭,長鳴劍眨眼間連劈了幾百下,越來越快,如銀河灑落,星光飛濺。李尖首次用上此招,卻是未“傷”敵,先“傷”己。


    若是對上普通敵人,此刻會有無數劍鋒隱藏於風沙之中,將敵人無情摧毀。但此刻李尖等於未出一招,悲涼的意境隻在感動自己。


    如此奇招的確是聞所未聞,但卻又顯得理所當然。天漠尊者便曾有言,人的一切情緒都可以成為養料,迸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純看自己是否能夠駕馭。他雖是利用李尖,卻並未撒謊。


    “怒龍式!”


    就在滿天哀怨的悲嘯到達了巔峰,李尖的氣勢也隨之漲到了頂點。長鳴劍忽地收回,再次向前疾刺,滿天黃沙卷曲在長鳴劍周圍,幻化出一條暴怒的蒼龍,龍口張開,吼聲可震碎心膽。


    狂怒的劍招瞬間刺中司空卿的前胸,蒼龍呼嘯而過,留下一片殘骸。仿佛大戰過後的寂靜,蒼龍無影無蹤,司空卿也不知所向。


    “驚天式!”


    然而李尖並未停下,長鳴劍瞬間化為流光,劃出一道動人心魄的弧月,衝天而去。


    司空卿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半空。李尖的前兩式的確處處充滿著驚喜,但他自信傷不到自己,而他以鬼魅的身法避往空中,卻是要令對手震驚和無助,這也是摧毀敵人意誌的無上法門。但交手至今,司空卿卻是首次吃驚。


    他自問看得透李尖的手段,直到這一劍刺來之前。


    一柄劍如閃電般激射了下來。當李尖看清此劍,兩劍的劍鋒已經毫無花巧地刺到了一處。


    那劍長一丈有餘,比手掌更寬,劍身流動著五彩的光暈,奪人心魄。


    龐大的靈力倒灌而入,李尖仿佛遇到了巨大的彈力,以一往無前之勢衝到半空,卻被狠狠拍了下來,一頭紮入地底,再也看不到身形。


    司空卿停在半空,腳踏一柄一丈多長的流光巨劍,長風烈烈,衣衫飄揚。漆黑的夜空隻剩這一處懸在半空的光亮,看起來十分詭異奪目。


    “沒死就快出來。”


    司空卿不鹹不淡的話音剛落,李尖灰頭土臉地從地下鑽了出來,大口喘著氣,看起來狼狽不堪,不過好像傷的不重。


    司空卿再次開口:“意境有餘,實力不足,有些可惜了。難得你的三招一氣嗬成,又似乎隱含人體七情之欲,意有所指,若靈力充沛,當不會是此刻這番景象。”


    李尖喘著粗氣道:“多謝前輩首肯。不過可惜司空淩前輩將全部力量耗盡,才助七彩虹橋打通天道,連同自己和我雙雙實力大損,想要恢複舊觀,隻怕還得個三年五載才行。”


    司空卿肅容道:“假他人之手者,有何資格觸及天道?你該感謝那次實力驟跌,否則再繼續下去,即使實力再強,你也永無法觸及天道的大門。”


    李尖的身子震了震,似乎明白到什麽,點頭抱拳道:“多謝前輩指點!”


    司空卿悠悠歎道:“他傾盡一切助元成子接通七彩虹橋,自身實力必已跌入穀底,如今短短一年,已有如此境界,天下已無人能出你之右。可惜終將命喪於此,難道這便是天意?”


    李尖不置可否,坦言道:“前輩當真想殺我?”


    “你或許以為本族長並無理由,畢竟因著他的關係,你當不會同我靈族為敵。但你不知道的是,他雖然已與本族無關,卻並非與本人無關!他可以死……但不能死在別人手上……”


    李尖莫名所以,正要發問,隻見那柄踏在司空卿腳下的流光巨劍突然霞光萬丈,整個天空都被照亮,飛舞的色光如千百條銀蛇,盤旋著向他襲來。


    李尖豈敢大意,手中長鳴劍幻化出十餘縷劍光,尖銳的交鳴聲傳遍四方。


    “嘭!”李尖再次倒地,眼耳口鼻全部滲出血絲。這樣的仗如何能打,這銀蛇劍光猶如天雷臨凡,區區肉身根本抵擋不住。


    “你的劍倒也奇特,普通寶物根本擋不住我靈霄劍一擊,想必也是天外之石所鑄。”


    見他好整以暇的模樣,李尖含著血道:“想不到堂堂靈族族長,也是忒多廢話,難道是殺我之心不堅?”


    司空卿又停下了手:“殺你本不需本族長親自動手,說這些話也是想他知曉,我如此做,也算仁至義盡。前世之因,今日之果,怨不得旁人。為了讓他死得不冤,本族長便已當年他最厲害的一招送你們上路。”


    “靈霄劍境!”


    隨著司空卿的喝聲,流光劍芒如雨點般落下,方圓百丈無處可躲。劍光過處,仿佛割開了空間,整個周身世界變化出奇特的景致。


    李尖仿佛身處鏡中世界,除了自己,天地再無一物,有的隻是光滑透明的世界,沒有黑暗,沒有黃沙,沒有遠方的流沙穀。


    他如墜深淵,卻好似永遠跌不到穀底,身邊的世界裏有無數個自己,他們的恐懼和無助,正如此刻的自己,如真似幻,也有如實質。


    突然一道自己的影子破開鏡麵,向自己襲來。李尖像是被攝去了魂魄般,一動也不知動,任由對方的“長鳴劍”劃破自己肩頭。他不由自主地一個趔趄,向旁邊栽了一下。


    隨後又是一劍,他卻不知疼痛,兩眼癡癡呆呆,隻有身體被劍光劃出一道又一道血痕,而那劍光卻像是在戲謔網中之魚,籠中之鳥,並不急於殺死他。


    就這樣,李尖身中百餘劍,全身無一寸皮膚完整,整個變成了血人。


    又一道“長鳴劍”直刺了過來,當到達身前一丈時,瞬間變成了靈霄劍的劍身,長一丈,奪人命。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大幕垂下,隻有手臂般大小,跳動的精靈鑽了出來,隨後李尖手中真正的長鳴劍,不受控製地穿過大幕,來到了精靈的手中。


    “叮……”聲音清脆悠長,傳入李尖耳內。


    李尖輕輕一震,竟然醒轉過來,眼神也回複了清明。


    劍境散去,黃沙依舊,夜幕低沉。李尖如從夢中醒來,震驚地發現自己滿身血汙,臉如死灰。


    司空卿的聲音再起:“萬物之靈,可破世間一切虛妄,不受幻境幹擾。你身上的奇物層出不窮,每一樣都非同小可。這就是你那件神奇的寶物吧,本族長讓你盡展手段,免得死有不甘,也算對他有個交代。”


    “我這副殘軀,早就已經死過了,如今能有這一場閱曆,也是三生之幸。既然前輩想見識,那晚輩就不吝賜教你一下!”


    李尖把心一橫,拋開一切,一飛衝天。


    天幕展開,讓夜色更濃,殺氣更盛。錦繡中再無任何祥瑞之氣,隨著他一齊降落下來。


    隨即!萬道劍光狂灑而下,竟比靈霄劍的靈蛇劍影更多,也更有氣勢。


    劍光轟擊在司空卿周身的每一處,連周圍的大地也不能幸免,被轟出一個一個的劍坑,而後劍光又落在原來的劍坑裏,炸起更深的塵土,就好像上千門大炮密集地炸在一處,經久不息,連綿不斷。


    “來得好!”


    靈霄劍自下而上,立刻變化出萬道蛇影,一寸不讓地展開對轟。


    時間一寸一寸遞過去,雙方均沒有絲毫留手。李尖已經拋去生死,更何論傷上加傷?他隻覺這一戰酣暢淋漓,這種溶於天地之間,無天無地,無人無我的境界實在痛快,此刻的他,死亡已經不能影響分毫,甚至任何事物都不能打斷這場戰鬥,似乎這一戰便是永恒,便是一切。


    直到他體內靈力枯竭,錦繡暗淡下去。靈霄劍的劍光終於占據優勢,刺破錦繡的大幕,轟在李尖身上。


    奇怪的是,那些劍光居然化作了細小的靈蛇,鑽入他體內。他感到每一寸血肉,甚至每一顆細胞都在被無情地轟擊,此前隻是外傷,現在卻是肝膽俱裂,筋脈盡斷。


    遠處,銀光如流星般射來,拖出一條長長的光尾,準確無誤地轟在靈霄劍上。


    靈霄劍光蛇散去,流光卻未停止。長劍同一柄銀槍在天空中閃電交鋒,擦出陣陣火花和驚雷聲,卻似乎不由人控製一般。


    半晌後,兩方誰也奈何不得誰,靈霄劍盤旋了幾圈,回到司空卿手中,而一柄銀槍也化作流星,來到一名羽族女子身前。


    “太古淩霄!”


    “太初冰玉。不愧是鳳瑤的關門弟子,肯把如此至寶放於你手,夜羽姑娘想救他?”


    夜羽杏眼圓瞪,怒道:“廢話!堂堂靈族族長,不要臉地偷襲一個晚輩,傳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話!你敢動他,先過本姑娘這關!”


    夜羽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挺著酥胸站到了李尖身前,身後兩片銀光鳳翅微微扇動,隨時準備拚命。


    司空卿見此一幕,突然神色黯淡了起來,似乎在想什麽,而後自言自語地道:“往者已矣,來者可追,為何世人就是偵不破這個道理呢?”


    李尖和夜羽麵麵相覷,靜靜呆望著司空卿隱入夜色,來也無蹤,去也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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