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宋堂祿的聲音響起,禦道之中還站著之人紛紛下跪聽旨,唯有先前在殿上被賜予殊榮的三人無需下跪。


    宋堂祿瞥了一眼禦道中間的血腥場麵,臉色忽地一白,接著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將嘔吐之意強行壓下。


    然後這才開口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聞禦道之上國子監太學生死傷慘重,朕心甚痛。


    然國子監太學生乃離陽儲備之才,行凶者無論是誰皆難逃罪責……”


    聽得聖旨所言,跪地俯首的國子監太學生們頓感痛快。


    果然,徐鳳年肆意屠殺太學生一事就算是聖上也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不知情的模樣。


    畢竟他們太學生可是離陽最寶貴的資源!


    那麽接下來就該宣讀如何處罰這北涼世子一事了吧?


    按律來說,北涼的世襲罔替一事應該是涼了吧?


    說不得這徐鳳年連世子的身份都保不住了!


    想著想著不少人的嘴角便掛起了笑容。


    但隨後從宋堂祿嘴裏念出來的聖旨卻讓他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但念在北涼為離陽鎮守西北十數年,北涼王父子有功於國,功過相抵之下,罰北涼世子前往欽天監麵壁一日以思過錯!


    另扣除北涼軍餉一年以告慰已故國子監太學生之靈!


    欽此。”


    什麽?


    徐鳳年殺了千餘國子監太學生的事就這麽輕輕揭過了?


    殺了這麽多離陽的未來之才也僅僅是讓徐鳳年去那欽天監麵壁一日?


    這懲罰幾乎於無!


    換句話說死在徐鳳年刀下的國子監太學生全都白死了!


    至於扣除北涼軍餉一事……離陽這些年真有給北涼發過軍餉嗎?


    到頭來這北涼完全沒有傷筋動骨,倒是他們國子監損失慘重!


    但既然聖旨已出就代表著此事已經蓋棺定論了。


    這些隻敢對北涼犬吠的國子監太學生和群臣們也隻能跪在地上山呼萬歲了。


    對於聖旨所言,顧劍棠實際上並不意外。


    畢竟在朝廷如今的視野裏,離陽的東線固若金湯,那麽北莽想要南下隻有去硬撼有北涼所在的西線!


    那麽作為北涼世子的徐鳳年若是死在這兒,天知道死了妻子又死了兒子的徐驍還能不能再忍下去。


    所以在這種關鍵節點,代表著北涼的徐鳳年絕不能死。


    不過離陽所選擇的麵壁地點很有意思。


    欽天監。


    旁人或許對這個機構相當陌生,但他顧劍棠卻是明白這裏可不是尋常之地。


    世間練氣士雖然自先秦之後便逐漸衰落,但練氣士們卻一直在這天下的曆史中扮演著一個很重要的角色。


    其中北方練氣士被人稱為扶龍之士,在各個王朝的影子中皆有他們的身影。


    離陽也不例外。


    離陽的欽天監便是北方練氣士的掩護,平日裏隻觀天象為王朝預測天災的他們實則還負責掌控天下氣運的興衰,保證離陽擁有最多的龍運來維持國祚。


    所以現在讓徐鳳年去那布滿練氣士的欽天監麵壁,嗬嗬,練氣士最擅長刻畫大陣來加強己身實力。


    這麽多年過去了,作為北方練氣士的大本營,這欽天監內部怕是早已成了龍潭虎穴。


    徐鳳年若是毫無防備的進去,別說脫一層皮了,就算出來了,這人還是不是徐鳳年都不一定了。


    那麽,你徐鳳年會怎麽選呢?


    隨著顧劍棠將視線落在了徐鳳年身上,徐鳳年也隨手接過了那張尋常人會視作傳家寶的聖旨。


    欽天監麵壁?


    怕是讓他獨對仙人才是吧。


    離陽本欲讓這些國子監太學生以勢壓他北涼氣運,如今偷雞不成蝕把米,倒是讓他徐鳳年將這些與離陽國運相關聯的太學生們給斬殺殆盡。


    那麽吃了虧的離陽自然是想要找補回來。


    可明知山有虎,他徐鳳年為何要向虎山行?


    現在急的可是離陽而不是他徐鳳年!


    我不去見山,山自來見我!


    所以接了聖旨的徐鳳年竟是抬步便往遠離欽天監的方向走去。


    見到徐鳳年所行進的方向,身後的大太監宋堂祿伸手張嘴欲言,但最終還是沒有攔阻徐鳳年分毫。


    聖旨雖說讓徐鳳年去欽天監麵壁,可徐鳳年若是不去,他一個太監又能如何?


    宋堂祿搖了搖頭抬眼瞥了一眼在那王城外酣戰正熱的青衣黑袍,輕歎一聲:


    “多事之秋啊。”


    ……


    太安城,城外。


    身穿青衣的曹長卿用大拇指抹去了嘴角流出的鮮血抬眼看向了遠處的黑袍人,平靜道:


    “前輩就是高樹露?”


    三兩步便從太安城中閃現到了城外的高樹露眼神漠然:


    “你認識我?”


    曹長卿輕輕一笑:


    “曹某並不認識你,隻是有個小朋友跟曹某說過,若是曹某來這太安城,阻我者,必是你高樹露。”


    高樹露難得的露出了一絲感興趣之色:


    “你的小朋友認識我?”


    曹長卿搖了搖頭道:


    “那不重要,前輩既要阻曹某入城,那麽前輩便是曹某的敵人了。”


    聽見‘敵人’二字,高樹露不免露出了恍惚之色。


    有多少年沒有聽過人說起這兩個字了?


    隻是你這無名之輩真配做他高樹露的敵人嗎?


    想到這裏的忘憂天人伸出手來,手心相向,四指向內勾了勾道:


    “來,讓高某看看這四百年後的江湖又有什麽長進。”


    曹長卿長笑一聲,雙掌猛然握拳。


    一股無形氣勢頓時以曹長卿為圓點向著周圍激蕩開去。


    嘭!


    沙塵四起。


    高樹露一身曆經四百年而不休的黑袍頓時獵獵作響。


    下一秒,曹長卿的身形自原地不見,唯有聲音殘留。


    “曹某還前輩一拳!”


    這一瞬,高樹露猛地將雙手交疊在前。


    砰!


    曹長卿出現在原先高樹露所在之地,而剛剛立於空中無所憑依的高樹露霎時間便被砸出了數裏之遠,直到後背撞在了那太安城厚厚的城牆上時這才停下了身形。


    眼裏略微升起了些許興趣的高樹露將自己深嵌在城牆之內的身軀拔了出來後,伸出手掌拍了拍有些塵土的黑袍,然後伸出手來再次向曹長卿勾了勾,淡然道:


    “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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