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二層,一道打著酒嗝的聲音回道:“屋門沒鎖,桌上有幾壇,本來就是留給那老鬼的。還是你個娃娃有心,快些拿去吧!”


    此刻桃花潭邊,換了一身嶄新道袍的老瘸子正在刻著名為伏魔印的平安牌,隨著最後一刀落下,本該畫在黃紙符上的三山福祿,卻在小小的木牌上綻放神韻。


    “瓜娃子的,風大給沙子迷了眼睛。”


    老瘸子再也抵製不了心中的情緒,隨著一聲劍鳴,桃花潭邊,一根長鐵疙瘩,那把令大淵王朝仙家宗門望而卻步的天闕,以極快的速度露出水麵,以直線向上快速掠過雲層,任是將上方雲層戳了個缺口。


    下一刻,飛劍天闕便來到桃林木屋前,瞬間停在少年腳下。


    李修遠一愣,“這不是師爺常用來搭魚竿用的那根鐵條嗎?我記得這根鐵條的凹槽處搭魚竿剛剛合適,怎麽突然飛過來了。”


    像是明白此劍的用意,隨後放下戒備。


    李修遠沒有害怕膽怯移步站了上去,可少年也沒落下剛取到手的兩壇酒。


    桃花潭邊,一身紫色道袍,鬢角漸白,留有八字胡的老瘸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坐在竹椅上釣魚。此刻,更像是換了一個人,往日有些佝僂的身軀坐的筆直,眼神卻更加清澈。


    少年踏著那把天闕而來,安靜的站在老瘸子身後,“師爺,我……”


    一旁的老瘸子並未轉身,“修遠呐!你現在不什麽都不要說,師爺我什麽都知道,你快把石墩上的木牌戴在脖子上。”


    老瘸子像是提前預知了什麽,他長歎了口氣,“哎……你現在應該相信了吧?沒錯!師爺平時和你講的故事都是發生過的。”


    聽到老瘸子的話,少年終於確定,平日那些細微處的猜想都是真的。


    他嘴唇微動“嗯”了一聲。


    隨即拿起木牌戴在脖子上,李修遠忽然感覺有股暖流流淌全身經脈,與此同時,整個身體也從未感覺到如此舒服。


    而少年本該潰散的生機,也開始一點點凝聚,隻是在平常不過的木牌,此刻透著古怪。


    可能所謂的高人可能就如老瘸子此刻一般,處處不凡。


    隨著魚竿下桃花潭水麵上,那根不知名的白色羽毛下沉,一條全身朱紅長有四足,頭似骷髏的赤鬼魚被老瘸子緩緩提起。


    正應證了老瘸子那句,“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當這條赤鬼魚的出現,李修遠的身體便開始不安,心中的六欲更加強烈,他想做很多事,比如殺人。


    此時那塊掛在李修遠脖子上,刻有經籙的木牌其上符文閃爍,陣陣涼意傳滿全身,李修遠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隻見老瘸子將那條赤鬼魚,重新放入潭中,拿起那根鐵條輕輕撫摸著,那看似尋常的鐵劍瞬間換了個模樣,其上的水鏽脫落,閃出耀眼的金屬光澤,可劍尖那塊缺口屬實有點奇怪。


    老瘸子像是見到多年老友一樣,對著手中寶劍輕聲呢喃,“老夥計,一百多年了,多虧了你鎮守著桃花潭,才讓我那徒孫免受心魔之苦。”


    那把名為天闕的古劍,像是有靈性一樣,發出嗡鳴之聲回應著老瘸子。


    就在此刻老瘸子雙掌合十,雙手掐訣,一道道陣法在指尖浮現,隨手將古劍天闕有沒入潭中,對著潭中緩緩開口:“老夥計啊!在幫我撐住十息。”


    他沒再轉身,喝著李修遠帶來的桃花釀,又和往常一樣背對著李修遠,這次沒等李修遠先開口,便先聲問道:“修遠呐!你可曾有喜歡的姑娘?”


    李修遠剛剛還發白的臉頰有些羞紅,“師爺你說的是哪種?我這性子吧!見到漂亮姑娘,就想多看兩眼。”


    老瘸子神情嚴肅,也隨之一笑,“這不怪你,你父親也是這般,當年也是死乞白賴的才追到你娘,師爺想問你可否有人留在心上。”


    李修遠不語,回想自己從小到大沒有出過小鎮,也沒有見過幾個女孩,下意識的便想到茯苓丫頭,最後想了很久也隻回了四個字,“暫時沒有。”


    “那你如果遇到你喜歡的那個人,你會怎樣?”老瘸子再次問道。


    李修遠撓了撓頭,“師爺,我沒有想那麽多,以我的性情,如果要真有那麽一位,我的心裏可能也就容的下她一人了。”


    老瘸子追問,“那如果她是妖呢?”


    李修遠沉默不語,不敢接話。


    少年盤腿坐在潭邊的石頭上,把身子向老瘸子那邊靠了靠,豎起耳朵像是在等待老人接下來的故事。


    沉默許久,老瘸子從懷中拿出一個木人,是個女子模樣,也沒有多麽好看,但是氣質絕佳。


    李修遠瞧見老瘸子手中木雕奇怪,心念,“這木雕頭上有對麟角,怎麽看也不像是人啊!”


    老瘸子輕輕撫摸著手中木雕,滿眼憐愛,他緩緩道來,“她叫十三娘,家中排行十三。我與她相識的時候她才剛剛化形不久,也就是修士所謂的元嬰。”


    灰衣少年仔細聽著,他並沒有因為故事裏麵的驚悚感到害怕,因為老瘸子他的師爺從小到大一直都在嗬護他。


    老瘸子繼續道:“師爺我在五百年前,本是天玄山,無量劍宗的一位普通弟子,意外得到本宗至寶天闕的認可。


    可能是我悟性極好,我在玄術上比學劍要來的輕鬆,劍沒有好好練,可算命仆卦倒是學的精進,可就是偏偏宗門是以劍立宗,我便自此背上不學無術的罵名。


    為了入凡化神的長生大道,我愧對師父教導,獨自下山闖蕩去了,之後便在極北之地遇見了十三娘,也埋沒了名劍天闕。”


    老瘸子心事重重的樣子,向鎮中老柳的方向望去,又轉回了視線,用手擦了擦木雕上的水漬,又繼續說著,“五百年前,還沒有南邊的桃林,當時此地名為九幽山脈,在那名為九幽山的主峰,此方地界得天地造化,孕育了兩件至寶,一件沒入潭中再也沒有出現,而另一件至寶在各宗門仙家搶奪中,被分為一黑一白兩塊,再後來便在此處潭底發現了一處遠古秘境,而那至寶便就是開啟秘境的鑰匙—鬼璽。”


    老瘸子拿起酒壺又咕咚咕咚喝了幾口。


    聽到此處,少年被這個驚天隱秘給驚住了,好奇心驅使追問道:“師爺,那後來呢?”


    老瘸子再次回憶,“再然後,各仙家宗門老祖為了守護我們大淵王朝的這處隱秘,便從自家仙家府邸搬來了各樣寶貝,比如南邊桃林,和鎮中那顆老柳,還有這潭中的霧蓮……皆都是修士可遇不可求的修煉資源。


    而在小鎮的人看來也就是尋常之物,可對於鎮外的修士來說那可就是大道機緣。


    五百年前那次爭寶,極其慘烈,以佛門佛修慘勝收場,便有如今大淵佛家的遍地生蓮,當時也有不少強者隕落至此。


    再後來在各仙家宗門老祖的約束下,小鎮每一甲子可進鎮尋寶,當然為了遮蔽此處的天機,便在小鎮上方結成了梵籠大陣,然而為了各家勢力的均衡公平,便有了我和老酒鬼坐鎮。”


    老瘸子越說越激動,“可不是嘛!這鎮上處處都是機遇,怎不叫那自以為些高高在上的仙人眼紅。”


    老人說到此處,眼睛突然充血,可把李修遠嚇的不輕,少年印象中師爺都是一副老頑童的形象,可今日越發不一樣。


    許久,老瘸子平複了一下心情,又一聲長歎,“修遠啊!還記得我每次釣到鯉魚,都會讓你丟進鎖龍井中嘛?那便是前朝李家的龍氣,那一點點氣運,在樊籠陣的壓製下,便可以讓她在井中苟延殘喘。


    而我這一生對不起三人,一是我師傅,二是你父親,而唯獨最對不起她……”


    便是那鎖龍井中的十三娘。


    沒等李修遠想要刨根問底,老瘸子突然向書院方向看去,緩緩吟誦: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先生果真是詩中謫仙,以詩入凡,以情化劍,先生詩中的真情怎能不叫人羨慕嫉妒。


    而人妖相戀難道就受大道所不容嗎?


    明知道她與我真心相愛,為什麽將她與我分開?


    她化形至今也從未殘害過百姓,又為何將她作為陣眼呢?”


    老瘸子一連三問,更像是對這天道怒吼。


    縱使老瘸子有預知先機的超然能力,可又能如何,一人可能敵的過整個大淵王朝的修士。


    隻見老瘸子站起身,拿起酒壺對著桃林舉了起來,南邊老酒鬼似乎覺察到什麽,有些黯然,“老鬼,你這是何必呢?”


    哎~


    一聲長歎後,他也同樣舉起酒壺,隨後兩人一同飲下。


    此時,老瘸子悍然大笑,對著桃林方向說道:“哈哈哈哈……老酒鬼你陪了我三百多年都沒有回山,莫不是舍不得我吧!等我走了就再沒有人與你對奕了,你就別他娘的矯情了,給老子回山好好練你的駐顏丹,看你一大把年紀了,也不知道好好保養,你不需要,百花穀的那群小娘子可盼著呢!”


    聞言,桃林眾人都是吃驚不已,各自感歎!


    而這樣的打趣似乎成了家常,但可把桃林中六位修士嚇個不輕,老瘸子口中的老酒鬼,最忌諱別人提起他年輕時的,那檔子事了。可出所有人意料,那還有另一個綽號的老酒鬼,笑的特別開心,將酒壺酒一飲而盡。


    問世間酒為何物,是老友,是離別,更是無言……


    此時兩個老朋友的糗事,都在酒中。


    老瘸子突然賤賤的一笑,換了一個口氣道:“老家夥,你就沒有什麽寶貝想要送我這徒孫的?”


    老酒鬼沒有說話,隨手從懷中拿出一塊墨玉,像是令牌,其上有“丹尊”二字。隨手拋向桃花潭的方向,李修遠順勢接住。


    老瘸子假裝嗔怪,“老酒鬼!你可真是小氣,算了!算了!看你全身除了酒還可以,也沒有其他可拿的出手的東西了。”


    他立即朝身後的李修遠小聲道:“你個瓜娃子,快些收好,別讓老鬼後悔了。”


    李修遠頓時有點懵,忙的將那塊玉牌揣進懷裏。


    相比老瘸子口中的小氣,可對於來自白雲塢的三位練丹士來說,那塊刻有“丹尊”的令牌,分量極重極重,那可是堪比丹雲宗整個宗門的底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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