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溫府邸。


    楊憲、宋濂、方孝孺、章溢、王褘、胡翰、桂彥良等大批浙東派成員齊聚府上。


    就連剛晉為狀元、榜眼的解縉、鐵鉉二人,也在此列。


    不過他們屬於是浙東派的後起之秀,暫時還沒有座位,隻能站著旁聽。


    能夠進入到這個房間,在這裏站著,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證明浙東派對他們很是認可,並且樂意將他們視為自己人,這種待遇可是絕無僅有的!


    “人都到齊了吧?”


    劉伯溫放下茶盞,環顧四周一眼,說道。


    放眼望去,浙東派的重要成員,幾乎都已經落座了。


    “好,其他人想來有事暫且過不來……嗯,那麽,這次會議就此開始吧。”


    “根據可靠消息,陛下有心要將十二皇子殿下派去荊州就藩,這時間恐怕不會太晚,估計左右就是這幾日了。”


    聽到這個消息,眾人的臉上閃過錯愕、擔憂、焦慮等等表情。


    在浙東派眾人看來,十二皇子非但風華絕代,而且才德兼備,今後即便是太子繼承大統了,他也成為最倚重的左膀右臂。


    悄悄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即便是與當今的太子殿下相比,十二皇子的才華也不遑多讓的。


    甚至,還要略勝一籌。


    這些話,都隻能存在各自大臣的心底,是斷然不敢說出來的。


    除此之外十二皇子對浙東派還十分親近。


    不論大家遇到了什麽樣的難題,隻要願意向他求助,都能夠得到穩妥、完善的解決辦法。


    卻也正是因為如此,浙東派身上有關十二皇子的烙印,才會日漸加重。


    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正是因為有如上原因,才導致諸位大臣們乍聽這個消息,都好似斷了羽翼的飛鳥一樣,惶惶不安、驚懼不定。


    “倘若此事當真,那十二皇子的麻煩可就大了。”


    “雖然就藩一事在所難免,卻為何偏偏要是這種時候?竟然顯得如此著急,著實想不明白。”


    “或許,這其中另有隱情?”


    “陛下大壽在即,卻著急忙慌地像是要趕十二皇子離開……這其中,隻怕當真是另有隱情啊!”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想來肯定是最近十二皇子風頭太盛了些,讓陛下心生了警惕……唉!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啊!”


    “自古便是飛鳥盡、良弓藏,十二皇子遭殃,隻怕我等也會反受其咎!”


    ……


    諸位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


    各種各樣的言論,甚囂塵上,令人目不暇接。


    千言萬語匯整成一句:如果十二皇子因此失勢的話,那麽陛下會不會連帶著,將他們浙東派也一並處置了?


    這正是他們所擔心的。


    準確來說,解縉、鐵鉉倒是並不覺得有什麽。


    畢竟他們根基尚淺,可以說身似浮萍。


    倘若此事當真。


    大不了辭官掛印,一走了之!


    跟著十二皇子,同去荊州相聚便是了!


    沒甚可惜的!


    唯獨苦了諸位浙東派的核心成員。


    無他,這些人多年打拚、奮鬥的根基,都都放在了應天府裏。


    要是這時候再另起爐灶,等同於將多年來的奮鬥,全都拱手送人了。


    自是不甘心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會吵得如此沸反盈天。


    在朝堂之上,能夠與他們浙東派分庭抗禮的,當屬淮西派了。


    此番,十二皇子被派遣去荊州就藩。


    那麽浙東派的眾人,勢必會受到牽連!


    如此一來,朝堂之上原本平衡的局勢,將會瞬間扭轉!


    不敢說徹底式微,但浙東派想要再與淮西派抗衡,隻怕難於登天了。


    劉伯溫將目光投向了解縉、鐵鉉二人。


    他們兩個,都是浙東的後起之秀,包攬了狀元、榜眼,未來本該不可限量才是。


    隻可惜,在殿試的時候,兩人過於冒進,給自己打上了十二皇子的烙印。


    想到這兒,劉伯溫看兩人的眼光,也多了一抹不善。


    “解縉、鐵鉉。”


    兩人原本都各自沉思著,替湘王朱柏擔憂。


    突然被劉伯溫點名,下意識抬起頭來,眼神頗為迷茫、不解。


    “你們兩個,做事還是太過魯莽了,根本沒考慮後果!實在太令人失望了!”


    劉伯溫極少說重話,此時顯然已經是極為嚴厲的批評了。


    “在堂堂殿試之上,竟然說出那般不過腦子的話。你們知不知道,這樣做對十二皇子而言,非但不會有任何的好處,反而會將他推向極為不利的處境!”


    鐵鉉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不想虛為委蛇。卻不想連累了十二皇子,當真該死。”


    解縉則是一陣苦笑:“我本以為,隻要能夠投奔湘王府下,即便隻是傳書送檄、擊鼓鳴金,此生便再無遺憾了。”


    “卻不想,我們當真是好心辦了壞事。慚愧,慚愧!”


    見二人都麵露愧色,劉伯溫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反正,事情現在已經走到了這種田地。


    他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去想解決辦法。


    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劉伯溫忽然站起身來。


    “諸位,接下來大家該好生考慮一下了,接下來應當何去何從。”


    “這朝堂之上,留給我們的發展空間,往後肯定會愈來愈少。”


    “與其被他們淮西派打壓,苟延殘喘。”


    “倒不如……破釜沉舟,跟著十二皇子前往荊州施展拳腳。”


    “當然了,這是老夫的一家之言,至於是否前往,諸位還需要多加考慮才是,切記莫要衝動決定。”


    劉伯溫說完,便繼續老神在在地端起了茶盞。


    在場眾人,聽了劉伯溫的這番話,亦不由仔細權衡起了利弊來。


    是朝堂,還是荊州?


    朝堂之上,淮西派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荊州之遠,龍蛇混雜,各方勢力林立,地頭蛇眾多。


    不論做出什麽樣的決定,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這一眾浙東派的官員們,恐怕將再無安眠之時了。


    太子朱標匆匆往禦書房的方向走去。


    他的眼中藏著一抹焦慮之色,心急如焚。


    隻因他得知朱元璋已經草擬了聖旨,將要限湘王朱柏在三天之內離開京城,動身前往荊州就藩。


    而此番,太子朱標便是為了此事而去的。


    不論朱元璋態度如何強硬,他都必須要去替朱柏說上兩句。


    京城雖大,但此時真正能幫得上忙的,有也僅有太子朱標一人而已。


    來到禦書房門外。


    “兒臣朱標,參見父皇!父皇天輔有德!海宇鹹寧!聖躬萬福!”


    朱元璋將狼毫擱到筆架山上:“起來吧。”


    “謝父皇。”


    他剛邁步走進禦書房,便聽到朱元璋說道:“標兒,你這次來倘若是要給老十二求情的話,就回去吧,咱不聽。”


    朱標一愣,心念猛轉,道:“父皇,兒臣此番前來,其實並非為十二弟求情的。”


    “那是為何事啊?”


    “兒臣是特地來支持父皇的。”


    “支持?”朱元璋不由有些意外,“支持咱讓老十二就藩?”


    朱標點了點頭:“正是。”


    沉吟片刻,朱元璋這才說道:“標兒,你這說法倒是讓咱感到有些意外,不妨展開說說。”


    “我大明初定天下,想來外部仍然藏匿著不少亂黨、地方勢力,魚龍混雜,百姓不得安生。”


    “十二弟這時候走馬上任,前往荊州就藩,一來可以震懾荊州屬地的車匪路霸,打擊宵小之徒;二來荊州地方官員尚不穩定,地頭蛇層出不窮,十二弟正好可借皇室之威,掃清荊州之地官商勾結,重新整頓職場。”


    “不過……”


    “不過什麽?但說無妨。”很顯然,朱元璋被太子朱標的這一番話,徹底把好奇心給勾了起來。


    “不過荊州此前局勢甚是不明朗,曾任長陽縣知縣,如今代荊州知府孔希仁,怙惡不悛,在荊州大地上橫行霸道,更是與江湖匪患多有勾結,其人心狠手辣。”


    “麾下知事曹元善、司獄姚司恭更是助紂為虐,魚肉百姓。”


    “另有巡檢司宋宗堯與知府孔希仁狼狽為奸,彼此勾結,欺男霸女。”


    頓了頓,太子朱標這才繼續說道。


    “當下荊州可謂是已經爛透了骨頭,正是重病須得下猛藥。但願十二弟能夠以雷霆手段鎮壓,將這群混賬繩之以法,以彰顯我大明恩威。”


    朱元璋總算是聽出太子朱標的弦外之音來了。


    他輕哼了一聲:“標兒,你這分明是在跟咱使激將法。”


    “萬一咱當真順水推船,信了你這番話,你又該做如何呢?”


    朱標似乎對此早有預料。


    他從懷中抽出一卷地圖,在書桌上展開:“父皇,請看此圖。”


    地圖上,詳細標注了當下的荊州局勢。


    各種不同的勢力分布,都用細楷詳細標注了出來。


    這些人的官職,出仕年歲,勾結的勢力,還有犯下的罪狀。


    全都詳細寫了出來。


    看著地圖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朱元璋便不由一陣頭大。


    “標兒,你這字寫得這麽小作甚?拿走拿走,咱看得頭暈。”


    “父皇無需細看,這上麵的內容,無非是將諸位勢力所依仗的官吏,詳細書寫了出來而已。”


    “若是父皇不願看,兒臣也可為父皇口述其中詳細。”


    朱元璋不置可否,既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


    他倒是愈發好奇了起來。


    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太子朱標是通過什麽途徑,去將這些資料收集得如此完備的。


    而且,朱元璋他當真是看得頭暈嗎?


    當然不是。


    他是不想自己的決策被人左右,尤其是被自己視為繼任者、接班人的太子朱標左右。


    “……巡檢司宋宗堯侵占百姓良田一百四十七畝,焚毀百姓屋舍十六間,縱容下屬淩辱婦女共計四百三十二起……”


    “標兒。”


    朱元璋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道。


    “咱知道,你肯定私底下一定在收集相關資料。不單單隻是一個荊州吧?整個大明各個州府的資料,你都有收集是不是?”


    “回父皇,的確如此。”


    太子朱標光明正大地承認了。


    “許多前朝賤奴一朝得勢之後,便開始了瘋狂斂財、享受,到頭來,吃苦受罪的還是老百姓。”


    朱元璋微微頷首。


    “所以說,父皇。兒臣是當真希望十二弟能夠盡早就藩,掃清這些蛀蟲。”


    太子朱標一臉正氣。


    “隻是,十二弟能力有限,我擔心他恐怕不能勝任啊。”


    朱元璋搖了搖頭,心中暗道:說一千道一萬,老大你還不是想著給老十二說情?


    “標兒。”


    朱元璋開口說道。


    “你和老十二不同的,咱打下的這個大明,終究是要由你來繼承大統。”


    “作為一國之君,你必須表現得足夠強大,絕對不能在人前顯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軟弱,而那都將會成為你的弱點,遭受到百倍的抨擊和針對。”


    “咱知道,你對老十二有很深厚的手足情誼。別忘了,你們是出生於帝王之家!”


    “咱之所以這麽做,也是為你鏟平障礙、鋪平道路,將隱藏的禍患連根拔起,一個不留!”


    看著太子朱標若有所思的神情,朱元璋不由加重了語氣。


    “咱,可不希望老朱家的後人,自相殘殺。”


    太子朱標渾身一抖:“兒臣……知道父皇的用心良苦了。”


    聞言,朱元璋終於舒了口氣。


    “但兒臣以為,十二弟尚未婚娶,孤身就藩不合禮數。父皇,趁著十二弟就藩還有些日子,一定要把他的婚事給辦了。”


    見太子朱標被自己說服了,朱元璋心中一陣快慰。


    成親?


    相比之下,不算大事了。


    他的心中頓時就聯想到了徐達家的小閨女,算算年紀跟老十二相差不遠,正好人在閨中,尚未婚娶。


    於是,他便應允了下來。


    “說起來,徐達家的小閨女是叫徐妙……徐妙錦對吧?”


    “是,父皇。”


    朱元璋點點頭,道:“也好!這件事情倒是好解決。這樣吧,標兒你現在就去找徐達,聊聊老十二跟徐達他小閨女徐妙錦的婚事。”


    ……


    強龍難壓地頭蛇;


    朱柏這過江龍,即將在荊州一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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