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了幾句,張蘭霞說要去看新到的滌綸布,何瑞雪揮手同她告別。


    何曉潔扯著她的袖子,指了指樓梯的方向,“小姑,咱們去看手表吧?”


    “你想買手表?”


    “我哪買得起,我爸不是一直想買塊手表看時間嗎,就是舍不得買,我想看看他還要攢多久的錢。”


    “行吧。”


    手表櫃台在四樓,人數比下麵少了一大截,樣品放在絨布盒子裏,大部分都是國產手表。


    有“雙菱”“海鷗”,還有最出名的滬市全鋼手表,一塊120,還要手表票,抵得上一般家庭一年的收入。


    全鋼手表的表帶都是不鏽鋼的,是當下帥氣新潮的象征,但她老感覺會夾到肉,要是手上有汗毛,再轉動一下,嘶~那滋味可不好受。


    她更中意皮革質地的表帶,價格上也便宜些。


    兩人遠遠地看,沒有讓售貨員拿到麵前展示,當然,說了人家也不會理她們。


    站了沒一會,櫃台前來了位不討喜的人,顏依依,何瑞雪的同班同學,和原主很是不對付。


    她直直衝著兩人走來,一身深綠色毛呢大衣,嘴上塗著玫紅色的胭脂,食指翹起,用手在鼻子麵前小幅度扇動,斜眼看她。


    “喲,這不是咱們的何大小姐,來看手表?可惜啊,就算看出花來你都買不起。


    鄉下的土雞就該在地裏找食吃,羽毛再漂亮也變成不了孔雀,小心哪天被人拔了毛製成雞毛撣子,也是你的命。”


    何曉潔自然是第一時間站出來維護小姑,揪住她話中的漏洞,“命?誰的命?偉人說過,馬克思主義者不是算命先生。你倒是有能耐,敢在群眾麵前宣揚封建迷信。”


    顏依依退後一步,匆忙眨眼,“你少在這給我扣帽子,我什麽時候……”


    “還有,誰是鄉下的土雞,誰又是孔雀,是你在耍資本大小姐的脾氣,還是在挑撥工農的關係?”


    何瑞雪都想給她鼓掌。


    不愧是從小在王桃枝吵架聲中長大的孩子,戰鬥力驚人。


    “我沒有,這,這話可不能瞎說。”


    她父母都是政府工作,作為在家屬院裏長大的孩子,耳濡目染之下,平時養得再天真驕縱也明白形勢如何。


    假如這些話傳出去,他們家少不得要經曆一陣麻煩。


    “快點給我小姑道歉,不然我今天非得給好好幫你宣揚一下。”


    顏依依瞪著眼,手指頭顫抖,強行忍耐著怒氣。


    何曉潔寸步不讓,她隻能低頭,“對不起,是我言語不當。”


    羞憤交加,她的聲音比蚊蠅還低,片刻後抬起頭,咬牙切齒道,“你給我等著。”


    她生的眉清目秀,在大院裏一眾黃毛丫頭中鶴立雞群,從小便是眾人關注的焦點,在別人眼裏,她體貼溫柔,扮演著知心大姐姐的角色。


    每次聽到有人對她追捧誇讚,或是有男孩子半懂不懂地向她告白,她麵上表現得無可奈何,內心卻頗為自得和享受。


    可上了高中,她的外貌上的優勢被這個農村來的野丫頭處處碾壓,她期待中的萬眾矚目未能實現,全轉移到了她身上。


    顏依依咽不下這口氣,想找幾個關係好的男性玩伴教訓她,可這些人嘴上答應下來,轉頭就跑去原主麵前獻殷勤。


    她氣急敗壞,又做不了什麽,隻能借著家裏的背景壓人,不痛不癢的。


    何瑞雪壓根沒把她的小學生行為放在眼裏。


    見她被何曉潔幾句話懟得下不來台,隻會愣在原地生悶氣,覺得這人屬實菜得很。


    又菜又愛跑來撩撥她。


    她挑了一下眉,略帶嘲諷道,“不用等以後了,正好,我看上了那隻手表,既然你這麽有錢,不如幫我買下來?”


    顏依依指著她的鼻子,很是震驚,“何瑞雪,你還要不要臉,我和你非親非故的,憑什麽幫你買東西?”


    “哦,原來你也沒錢,早說啊,在這裝什麽闊。”


    顏依依怒目而視,突然想到了什麽,摸著耳邊的頭發得意洋洋道,“我和你不同,想要錢的話找家裏拿就行,不用像你一樣什麽都要自己去掙。


    看你這麽悠閑,不會沒找到工作吧?忘了告訴你,等下周我就要去糧站上班了,你往後來打糧食記得報我的名字,我心情好呢,興許會多給你打幾粒米。”


    說著,她放下手,吃吃笑了起來,“哦,我忘了,你不是城市戶口,連定量都沒有。嘖嘖,有人天天在家吃白飯,虧得你哥嫂沒嫌棄你。


    何曉潔,我真是佩服你,別人給人當狗好歹能討到兩塊肉骨頭,你呢,不光沒有好處,家裏還要倒貼錢給她,你說你圖什麽?”


    在何曉潔眼裏,她倨傲張狂的樣子漸漸和從前的何瑞雪重合。


    不過,相比起來,還是如今的小姑更討人喜歡一點。


    她默不作聲,何瑞雪倒是心下一動,故意說,“你在糧站上班?真的假的?我早打聽過了,今年市裏所有的糧站都沒有指標,你不會找了個臨時工吧?”


    顏依依漲紅了臉,顯然被她說中了,片刻後又冷笑起來,“臨時工怎麽了?糧站的領導和我爸是老相識,不用三個月我就能轉正,就是走個流程而已,你吃不著葡萄,就別站在樹底下說葡萄酸。”


    何瑞雪為她鼓掌,不走心道,“是,算你厲害行了吧。我們要走了,別擋路。說起來,才半個月不見,你好像又黑了一點啊,這大冬天的太陽也不大,你去曬醬油了?”


    說完,她不顧氣得跳腳的顏依依,帶著何曉潔繞開她,走向樓梯間。


    顏依依從包裏掏出小鏡子,左看右看,確定自己的膚色沒有變化,肯定是何瑞雪嫉妒她能天天抹雪花膏。


    至於何瑞雪的離開,在她眼裏卻成了不想認輸,從而落荒而逃的表現,胸腔中積壓了兩年的惡氣總算發泄了一點,簡直是通體暢快。


    可好景不長,她還沒高興多久就遇到了張蘭霞,並從她口中得到了一個她死活不願意接受的消息。


    “百貨商店的工作,還是正式工,就她?不可能!”


    “是真的,我剛才路過糕點櫃台,看見她和一個售貨員打招呼了,人家還塞給她半根麻花呢。”


    張蘭霞感慨,“她在采購當幹事,往後走出去都是個幹部。”


    “她肯定在騙你,那人是她的親戚,和她聯合起來演戲。”


    “沒有,何瑞雪的家庭情況我很了解,而且她沒必要撒這個謊。”


    很容易就能拆穿。


    顏依依也明白這一點,但她拒絕承認。


    剛才被她刻意忽視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一股腦噴發出來,她踩著皮鞋往外走,驀然想起自己幹的蠢事。


    拿著臨時工在何瑞雪麵前炫耀,和遠房親戚在她媽麵前炫耀自家有500塊的存款有什麽區別?這筆錢也就是他們家半年的收入。


    當時她隻覺得可笑,鄉巴佬就是沒見識,如今……何瑞雪她們看她的眼神,是不是像在看猴子?


    因為羞恥,她臉上騰地燒起紅雲,燙得她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很快,這股窘迫轉變為更深的惱恨。


    都怪何瑞雪,明明已經找到工作就是不說,專門等著看她的笑話!


    走著瞧吧,等她到糧站站穩腳跟,往後何家人別想在她手裏打到一粒好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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