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流動供銷社主要收購藥材、山貨、毛料和肉幹,出售食鹽、肥皂、火柴、毛巾等生活用品以及鐵鍋、剪刀、繡花針等工業品,甚至還有治療感冒或是止血的藥粉和藥丸子。


    兌換價格寫在紙板上,明碼標價。


    大部分山民不識字,也很少有外出的機會,一般都會詢問銷售員後選擇以物易物。


    既能讓商店收購到山珍,又能極大程度上方便山民的生活。


    試行一年,流動供銷社大受歡迎,不光是山村,不少地處偏僻的農村都收到消息。


    大家口口相傳,不出一月就掌握了供銷社來訪的確切日期。


    每逢驢車上鈴鐺晃蕩出聲,都能看見固定點人頭攢動。


    大家早早來山腳下占地方,拿著不少自家產的或山裏采的東西準備交換。


    等到驢車停下,翹首以盼的眾人一擁而上,車上的員工熟練地維持秩序。


    換到東西他們也不急著走,難得聚在一起,都坐著聊天。


    員工們偶爾也會參與進去,了解山裏的消息,告知他們外界的消息,或是給他們讀報紙,或是教小孩子認字,讓大山裏消息閉塞的人也能接觸到外界的新奇事。


    獲利都是次要,畢竟百貨商店的本職不是賺錢,而是統籌調動物資和方便人民的生活。


    連省裏工商部門的領導都對流動供銷社的創舉讚不絕口,開了好幾次表彰和學習會,號召其他市底下的鄉鎮跟著學習。


    按理說,流動供銷社的條件艱苦,應該很少有人去當員工的。


    但這是一項舉措備受關注,又有省裏的支持,大家都搶著上,想要以此鍍金。


    光是市裏五個商店就能調出不少人,大家一年輪一次,不出兩輪,就能等到改革開放,到時候幾個商店能不能繼續保持優勢地位都不一定。


    有了幾年的功勞累積,何瑞雪在今年六月份接任韓馥箐,坐上了采購三組負責人的位置。


    正規的副科級幹部,行政級別十八級,雖然是幹部裏麵的最低級,但手下小二十號員工,工資有八十七塊多,養一大家子都綽綽有餘。


    當然,這筆錢是不能全拿到手的,要捐出一部分給困難的群眾或是犧牲的戰士的家屬,工資到手之前自動扣除,誰都不能也不會提出異議。


    加上偶爾出差和加班的補貼,何瑞雪每個月到手的將將夠八十塊。


    走到熟悉的大門前,沒鎖,她直接把門推開。


    “何老,我又來看你了。”


    鐵道部門的家屬院有很多,何博濤住在鐵路子弟學校附近。


    何瑞雪拎著半隻處理好的獐子上門,坐在紅木扶手椅上的何工正在聽收音機,笑眯眯招呼她坐下。


    “你上門我就很高興了,還拿什麽東西,對了,上次有人送我兩盒進口餅幹,好像是什麽曲奇,這玩意太甜,我不愛吃,你等會帶回去。”


    “行,我不跟您客氣,哪次來都沒空手回去,真劃算。”


    何瑞雪笑著同他打趣。


    自上次牛姓凶手被她反殺,警方經過長達半年的走訪調查,終於從他家鄉的親戚和身邊的朋友口中得知他殺死何工兒媳婦的真相。


    並沒有太大的陰謀,而是凶手被妻子戴過綠帽子,給人家養了十年的孩子。


    後來得知真相,他把妻子和奸夫全家都用斧頭砍死,在一個雨夜出逃,才上了通緝名單。


    而根據別人的口述,何工的兒媳婦和他的妻子長相有幾分相似,又在路上被他撞到,和他發生了一些言語上的衝突。


    凶手或許是代入到了從前的生活,才會把她騙到郊外怒而殺人。


    得知真相,何博濤一家人隻覺得荒謬,他兒子更是在亡妻的墳上守了三天三夜,哭得聲嘶力竭,幾度暈厥。


    但無論如何,日子都要過下去。


    何老的兒子離開了這個傷心地,去滬市發展,何博濤要經常出差建設鐵路,一家人本就聚少離多。


    在沒有子女承歡膝下的日子,何瑞雪經常去探望他,陪他畫畫下棋,談論戲曲,兩人處得如同多年的好朋友,家裏著實熱鬧不少。


    在她的建議下,何老夫人還養了隻純黑色的貓咪,整天抱著不撒手。


    開口最多的就是,“咪咪是不是又餓了,要不要吃點小魚幹?”


    奶奶養大的貓,不到兩年就吹氣球般鼓起來,成了煤氣罐。


    何瑞雪著實佩服她的本事,輕盈靈巧著稱的黑貓都能喂成豬咪。


    在何家蹭了頓飯,何瑞雪用網兜提著一盒子餅幹匆忙往家裏趕。


    這幾年不知怎的,冬天一年比一年冷,樹枝上凝結著厚厚的冰淩子。


    枝條被凍得梆硬,風一吹輕易折斷,往地上潑點水,不用多少時間就能結冰。


    寒風跟刀子似的往脖子裏鑽,帶走僅有的一點溫度。


    堂屋裏早就點上了火盆,火盆上掛著好幾個大鐵鉤,上麵掛著用香料和鹽醃過的五花肉和雞鴨,滋滋冒油。


    偶爾會滴到火盆裏,惹來王桃枝叫一聲可惜,恨不得拿個壺在下麵接。


    因為不是正經徒弟,何秋生用了兩年半出師,如今在百貨商店的食堂當一名炊事員。


    食堂主任看在朱海輝的麵子上,沒讓他從學徒做起——畢竟他先前已經在食堂當了將近三年的幫廚——給他按照剛進廠的職工算,試用期一年,比正式工的工資低一點。


    某次機緣巧合下,何瑞雪又暴擊出一份工作,電影院的售票員和檢票員。


    工作輕鬆,縱然她做事磨蹭也影響不了工作,隻是工資低一點,不過能吃上商品糧,潘舒玉就已經很滿意了。


    何曉華的戶籍跟隨母親變動,初中時轉到市裏讀書,成績不錯,每次都在班上前三。


    何家到了鼎盛時期,幾個兒女全是工人,其中兩個女兒都當上了幹部,二女婿喬瑞更是當上了團長,江衍序身後也有不少關係。


    所以何春生不費多大功夫就把兩個老人的戶口關係轉到了城裏,徹底丟開了農村的一攤子事。


    七十年代的工作,說穩定是真穩定,王桃枝、何曉團和呂蘭的職級都沒挪過窩,工資也沒上漲半分錢。


    這也是常態,有多少人十幾年都拿著死工資的,有工作就謝天謝地了,實在不好要求太多。


    至於何春生,大概有些運道在,得到副廠長的看重,去年副廠長成了廠長,他作為人家親近的班底,進了後勤處的總務科,也當上了一名科員。


    不過沒有得到編製,仍是一名以工代幹的編外人員。


    雖然沒有名頭,但工資待遇跟何瑞雪差不多,在單位的管轄範圍也不小。


    何春生得到了裏子,便也不太在乎麵子上的東西,沒有和自己較勁,非要當上幹部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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