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年的年關,不僅對何家是獨特的,對全國上下都是如此。


    明年就要迎接開放的春風,大街上的人穿衣風格趨於新潮和大膽,鞋底變得越來越高。


    何瑞雪今天要去車站提前買臥鋪票,早上在江衍序欲言又止又分外眷念的神色中走出家門,一路上都挺順利。


    晴暘市大學生前往其他城市報到的車票有補貼,但都是硬座。


    她為了避免自己的屁股受罪,找熟悉的售票人員詢問有沒有臥票。


    幸好她來得早,去滬市和京城的都有,但不多了,她好說好歹才各自買了兩張。


    隻能給準大學生們安排上,送行的人就算了,都是成年的姑娘小夥,下鄉都不在話下,更別提獨自去學校報到。


    回程的路上,遠處烏黑的雲層堆積,天色比往常要暗一些。


    低氣壓讓人胸口發悶,冷風嗖嗖地吹,眼看著是要下雪。


    何瑞雪拽緊圍巾,加快腳步往家裏趕,忽然眼前一花。


    她的大腦如同長期泡在水裏的齒輪,因為生鏽而運轉得格外滯澀,又像是喝醉的酒鬼,身體對四肢失去控製,雙腿不甚靈活地往前邁步。


    等她回過神來,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馬路正中央。


    恍惚間,前方迎麵飛速駛來一輛軍綠色的卡車,車頭是方形,中間是碩大方形鐵柵欄,兩邊各有圓形的車燈。


    駕駛室的車窗格外狹小,擋風玻璃兩邊卻分別有獨立的電動雨刷器,轉向指示燈為長條形。


    躍進nj係列,國產的大卡車,解除限速後,發動機直列六缸88馬力,衝擊力不亞於好幾頭犀牛。


    此時車內的司機雙手死死扣著方向盤,用力把刹車踩到底。


    何瑞雪都佩服自己,對商品的評估已經形成職業習慣,到了生死關頭想的不是家人,而是這些有的沒的。


    可惜車輛放緩的速度有限,過大的慣性導致其刹不住車,攜著烈烈風聲直愣愣地朝著她衝來。


    半個呼吸間,車頭就一路衝到臉前。


    何瑞雪壓根來不及作出反應。


    那一刻,她看見了駕駛員麵上的驚慌,聞到了輪胎與大地摩擦產生的橡膠味以及發動機運行的汽油味,呼嘯的風聲與鋼鐵碰撞的嘎吱聲似乎近在眼前。


    她下意識閉上眼,幽默地想泥頭車的業務在哪都能開展,不知道會不會將她創到第二次穿越。


    “砰!”


    刺鼻的血腥味蔓延開來,周圍人的驚叫聲緊隨其後。


    何瑞雪困惑地放下擋在臉上的胳膊,撫摸著渾身上下。


    嗯,零件齊全,沒有缺胳膊少腿。


    好險,她剛才都開始人生跑馬燈了,不過她要是沒事的話,被撞的人是誰?


    “哎呀!有人被車撞了,快來個人啊!”


    “那姑娘運氣真好,剛才那車是衝著她去的,臨時轉了個向,撞到這人身上了。”


    “都是命,這個人好像是個瘸子,都沒法躲開。”


    “趕緊找個人去叫醫生啊。”


    何瑞雪睜開眼,發現人群聚攏在巷子口,地上鮮紅的血如老樹根一般泊泊流淌出來。


    透過人群,她看見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霍廷勳。


    何瑞雪的大腦一陣嗡鳴,刹那間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然而不等她整理思緒,係統的聲音傳來。


    【事件觸發中,徹底消滅外來侵蝕者,除去偽天運之人,特殊暴擊,恭喜宿主獲得“同生共死”卡牌一張】


    【卡牌說明,使用後宿主的生命將會與指定人綁定,從此命運牽連,壽命共享,達成生而同衾,死亦同穴的成就。】


    這裏麵的信息量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小係統,什麽叫偽天運,別告訴我霍廷勳也不是男主,難不成我之前在和空氣鬥智鬥勇?”


    然而無情的機械聲沒有回答她,而是用更快速的語調說。


    【本次服務圓滿結束,係統即將在三秒後脫離,儲物空間作為贈禮可正常使用,若有疑問請查看遺留說明書。


    3、2、1,好的,祝宿主身體健康,生活愉快,期待再次和您相見。】


    像極了準備卡點下班的打工人。


    “你等等……”


    何瑞雪想要拉著它問個清楚,突然一股莫大的恐懼襲上心頭,似乎有什麽非常重要的東西即將離她而去。


    她眼前一黑,捂住胸口蹲下來,心髒開始抽痛,連呼吸變得無比困難。


    “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聯想到江衍序這幾天的反常,以及她剛才遭遇的一切。


    何瑞雪注視著新到手的卡牌若有所感,來不及思考,直接憑著直覺點擊使用,“綁定對象,江衍序。”


    但願一切都來得及。


    “喂,同誌,你沒事吧?”


    有人注意到了站在馬路中央的她,搖晃著她的胳膊,何瑞雪搖頭,“謝謝阿姨,我沒事。”


    “沒事就好,你也是,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跑到中間去,得虧那駕駛員反應快,換了方向,可惜,還是撞到人了。”


    “那個人,他沒事吧?”


    “怎麽可能沒事,幸好留了條命,同誌,我們要送他去醫院,你要跟著一塊嗎?”


    “不用了,我家裏還有事。”


    何瑞雪從褲兜裏摸出十幾張紙幣,塞到她手裏,“阿姨,他的醫療費我幫著出一部分,我先走了。”


    說完,她連忙轉身跌跌撞撞地跑回家,腳步越來越快。


    有個猜想,她必須趕快去驗證。


    望著她跑走的背影,人群中有人直撇嘴,“這姑娘好狠的心,人家也是替她受罪,她倒好,看都不過來看一眼。”


    “她估計是嚇著了,遇到這事誰不害怕!


    再說,哪能是人家替她受罪,到底是她命不該絕,我看都怪這駕駛員,開車也不看著點,突然就衝出來了。”


    “她算是盡心了,掏了一百多塊錢呢,不光是醫療費,後續住院的錢也不用發愁了。”


    “這人的命可真夠硬的,出這麽血還能喘氣,沒準還能救回來。”


    ……


    何家早已是亂成一團,自從何瑞雪出門,江衍序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


    時不時有鈴鐺的響聲和燒香的味道傳出來,不知道在整什麽神神叨叨的玩意。


    趙梅丫原本在院子裏掏酸菜,乍然聽見房間裏一陣巨響。


    起初她還以為是桌子倒了,提醒裏麵的人動靜小點,卻沒收到回應。


    她心裏一咯噔,隨便擦擦手就推開門進去。


    發現江衍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周圍散落著朱砂粉末,匯聚成淩亂的圖案,還有他身上那一截截斷裂開的紅繩,像是要把他死死纏住,又像是要把他拉到天上去。


    門窗上布滿鮮血塗畫的符號,整個場景詭異到滲人。


    趙梅丫不敢多看,連忙衝外麵喊,


    “春生,快去叫老劉過來,小江暈倒了。”


    “大根,你也來,把他抬到床上去。”


    眾人手忙腳亂把他送到臥室床上。


    觸及到他冰涼的雙手,何春生心道不好,試探他的鼻息,頓時,鋼鐵一般的漢子差點癱軟在地上,“媽,他沒氣了。”


    “什麽沒氣,別咒你姑爺。”


    趙梅丫推開他,把手放在江衍序的鼻孔前麵,什麽都沒感受到。


    她氣血上湧,死活不能接受,手顫抖個沒完,連忙把耳朵貼在江衍序的胸口,依舊安靜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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