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京九州,廣袤無邊。


    三京之地,人傑地靈,為九大頂級宗門,八大古老世家所居。


    上京為朝堂所在,皇家坐鎮。


    林懷南入京將近一年,禦史台除去監察,也有查案辦事職責。


    他為禦史巡按,禦史職責多數落入巡按身上。


    入京各處,體恤民情。


    林懷南將所見聞,所蒙冤告知。


    有高官之子毆打百姓致死,他報給禦史台,苦等十數日,仍無答案。


    “林兄,林兄?”


    雪落京中,林懷南被人呼喚回神。


    他手中熱茶已涼,看向對麵。


    “董巡按,抱歉。”


    他以茶代酒,董英朗隨性一笑,“林兄在想什麽?”


    林懷南歎氣說道:“半月以前侯府之子當街將裴小二毆打致死的事情,上報禦史台多日,未見有聲。”


    聽到他的煩惱,董英朗笑了。


    “林兄苦惱這作甚?”


    “那是人命,更是禦史職責。”林懷南皺眉說道,“屍位素餐,豈不是對不起所學?”


    如此天真說法,讓董英朗一臉意外。


    “林兄,且隨我來。”


    他邀請林懷南移步。


    林懷南奇怪他的突兀請求,還是跟了過去。


    董英朗拉著林懷南從禦史台出去,出了禦史台往上京東側而去。


    路上人流,越是往東,身上衣著就越是富貴。


    來到東區酒樓,他伸手指向那座高聳百丈的樓。


    “林兄可知這是哪裏?”


    林懷南皺眉說道:“摘星樓。”


    這讓本來要給林懷南介紹的董英朗表情僵住。


    林懷南說道:“我查案時已將上京各處記在心中,此地摘星樓,建於三百年前,傳聞為一位九境神通者手筆,所用木材,來自棾森州雲木森林。”


    “雲木獨特,體大如峰,輕盈如羽,更有一尺千金之言,以雲木建起,耗資巨高。”


    “且雲木體輕,摘星樓內以兩座石獅為鎮宅之物。”


    自己肚子裏就那麽點墨水,甚至對摘星樓建成也隻是一知半解的董英朗聽得一愣一愣的。


    董英朗幹咳兩聲,“林兄果非凡人,讓董某佩服。”


    林懷南不知道董英朗帶自己來這裏是為何意。


    董英朗拉著林懷南來到摘星樓對麵茶閣,指著來往摘星樓的人說,“你看,這些人有何不同?”


    林懷南望去,沉聲說道:“那是陳禦史?”


    陳禦史比林懷南高一品,在摘星樓下也隻是一個賠笑角色。


    他身邊的人,林懷南也認識。


    一位五品侍郎。


    除此之外,還有修仙者入內,宗門之人與朝廷官員說笑。


    世家門人行在前方,儼然是這番主心骨。


    其中最前方世家宗門中,林懷南看到那位當街殺人的侯爺公子。


    那人哪有犯事的心虛,大搖大擺,更是行路猖狂。


    而禦史台的人看到他,也是全無問罪之意,更有意結識,歡笑有佳。


    林懷南看得心頭火起,正要下去質問,就被董英朗拉住。


    “林兄可看清了?”


    聽到問話,林懷南冷哼道:“老夫看到一群屍位素餐之物。”


    “錯了。”


    董英朗卻搖頭,語重心長拉著林懷南在茶閣坐下說道:“林兄,你可知我輩最重要是什麽?”


    “自然是公平、公正,誠信待人。”


    “錯錯錯。”


    董英朗再度搖頭,說道:“我們要做的,是融入。”


    “你看下方,陳禦史出現在此因為什麽?”


    “就是因為他不想要得罪侯府。”


    董英朗看著林懷南那不相信的表情,繼續說道:“陳禦史出現在這,就代表著禦史台的態度。”


    “你可知司南侯是什麽地位?”


    不等林懷南細數家珍,董英朗便自顧自說道:“侯府對抗魔宗有功,侯爺又是一位八境修仙者,本為神霄宗真傳,後入朝為侯。”


    “而司南侯又是九皇子拉攏對象,九皇子去年得到入天宇福地的資格,出來已結金丹成為六境。”


    董英朗看著林懷南的表情從一開始憤怒,逐漸變成思索,到後麵的驚訝,心中也是泛起得意。


    “這環環相扣啊。”


    董英朗語重心長地說:“林兄,一名於聖朝有功的侯,和一位不過是酒肆打雜的雜役相比,孰輕孰重?”


    “文道式微,我等入金榜已經是萬幸,得到天宇庇護,潛心鑽研學識以求文道更進。”


    “你看當日春闈同年,哪個不是成為他人門客,哪個不是第一時間送上拜帖以求站隊?”


    他端起茶壺,給林懷南的茶杯倒入八分滿。


    “林兄,我知你剛正,因我等所學之典籍中,未教人如何為官。”


    “你我相識,我敬佩你的為人,便將這一年所悟為官之道傳授。”


    董英朗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水熱氣。


    待到茶水變溫,他品茗一口,說道:“如今世道,當和光同塵啊。”


    林懷南聽著,望向那杯茶。


    “與世俗混同,鋒芒太盛,則顯異類。”


    董英朗放下茶杯,口中呼出一口熱氣。


    林懷南端起茶杯,望著那摘星樓出沒之人,“好一個和光同塵。”


    他明明喝下的是熱茶,不知為何,心頭卻越發寒冷。


    危樓高百丈,手可摘星辰。


    摘星樓上,所往皆是天上人。


    與這地上行人,有著雲泥之別。


    “因其高貴,則要輕賤性命嗎?”林懷南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董英朗。


    董英朗一時語塞,隻是重複道:“和光同塵。”


    他又倒了杯熱茶,可茶中無水。


    喚來茶閣茶童,得知需二兩錢一壺茶。


    董英朗摸了摸口袋,又說道:“這年頭,連茶水都要二兩錢。”


    囊中羞澀的他,還是沒有要第二壺。


    停雪半日,又有雪花飄落。


    吹入茶閣之中,落在林懷南手背。


    董英朗說道:“蒼衣蓋上京,真是一場瑞雪。”


    林懷南則說:“好一場大雪。”


    最後半杯茶水入喉。


    上京繁花似錦,可這錦衣之下呢?


    林懷南深深望向摘星樓。


    “千金雲樓上,俯身不見人。”


    “茶水我付,董巡按,”林懷南看向董英朗,“珍重。”


    董英朗拱手一禮,還以為林懷南想通了。


    叫住林懷南,露出囊中羞澀的笑容,“此處茶好,可否再上一壺?”


    林懷南罕見露出笑容,“請便。”


    董英朗露出高興之色,再要了一壺茶水。


    林懷南走出茶閣,與那侯府之子行過照麵。


    他掃了眼對方,步伐不急不慢,漸漸遠去。


    侯府之子心底驀地一陣發慌,看向陳禦史問道:“那人有些眼熟。”


    聽到陳禦史的話,小侯爺也想起來了。


    他那次打死裴小二時被林懷南查上門來,全程不見髒字,但罵得小侯爺自閉了半個月。


    難怪覺得眼熟。


    “原來是他。”小侯爺表情有些不好。


    畢竟別罵到自閉,這老禦史的嘴巴是真毒辣。


    一位赤錦衣服的宗門女子說道:“小侯爺,林公子可是要來。”


    她提醒了小侯爺。


    小侯爺不忿說道:“以後有的是機會慢慢與其算賬。”


    他掃了眼身邊的陳禦史,心頭有了個主意。


    “他不是你禦史台的嗎?以後你就對他多多關照。”


    小侯爺陰險一笑,陳禦史心領神會。


    走入摘星樓。


    樓內俱是修仙者,哪怕是看到小侯爺,他們也都無人理會。


    小侯爺走入一間房中。


    他們口中的林公子正背對著他們。


    “林兄。”


    小侯爺臉上堆笑。


    陳禦史更是連開口的資格都沒有。


    林公子這種層次的人,縱然是小侯爺的父親見到也是難得。


    無他,因為林公子的林,是上京的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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