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湘芸一見之下,心想史燕雖然並沒騙人,可是不論再有多少緣由,卻也不是偷盜的借口,想要教訓幾句,話到口邊卻又說不出來,隻好對東方未明道:“好了,東方大哥,贓物已經找了回來,也別讓人說一句,咱們忘憂穀得理不饒人,這就回去吧。”


    東方未明聽她說“咱們”兩個字,心中微微一動,但見史燕的模樣,卻是希望自己留下來,陪著孩子玩耍。


    兩相比較,竟不知何去何從,但見沈湘芸拔步便走,而史燕這頭,畢竟幫不上她忙,一咬牙便跟著沈湘芸去了,似乎聽到史燕罵了一句,卻也聽不真切。


    沈湘芸腳步甚急,但東方未明隱隱察覺身後有人,叫了一聲,果然走出兩個人來,一是書生,一是丹青,他們二人追回所愛珍物,興致甚佳,得沈湘芸召喚尋賊,其實不用吩咐,也想尋這罪魁禍首,即使沈湘芸不要他們跟隨,說什麽也得隨她一路,不然這麽一個妙齡少女,盡管有東方未明護持,但實在難說路上是否會有閃失,將來神醫怪罪起來,豈不傷了和氣。


    東方未明左右為難的情由,書生和丹青都瞧在眼裏,丹青不苟言笑,書生卻是自負風流,見慣了左擁右抱之事,反而有一搭沒一搭的,譏刺東方未明豔福不淺。


    書生每多嘮叨一句,沈湘芸臉色就越差,東方未明臉上發燒,丹青卻如沒見到一般,四人回到忘憂穀中,又遭了荊棘一頓搶白,原來是眾人離去,沒人給他煮飯做菜,足足挨了一天的餓,難怪沒有好氣。


    東方未明想要去弄,沈湘芸已然搶著去了灶下,書生笑道:“小兄弟不必介意,這位神醫家的小公主,被她爹嬌慣的壞了,但卻並非不問對錯之人,待會酒桌上,你說上幾句好話,她氣也就消了。”


    荊棘“嘖”的一聲冷笑,似乎有話,卻又覺得過於冒昧,始終沒說出口來。


    丹青已去房中拿了一壇美酒,上麵寫了“某年某月的麻姑酒”,一算年份,竟已有四十三年之久,還沒等書生揶揄,遠處便奔過來一個半裸的老者。


    東方未明一見之下,更是覺得這老者渾身通紅,眼睛似睜似閉,腳步踉蹌之極,倒似是酒館中的醉鬼一般,不由得甚是滑稽。


    書生道:“小兄弟莫要取笑,這位酒鬼老兄,雖然模樣古怪,但武功上,向來是我們七賢之首,你討好了他,傳你一門醉拳絕技,還怕少年英雄會不能奪魁嗎?”


    荊棘“哼”了一聲道:“學本事不丟人,英雄會打輸了才丟人。”


    酒鬼搖頭晃腦的道:“不成,不成的,這小子本事差得很,學不得我的醉拳,最要緊的是,他酒量…不行,我不喜歡。”


    東方未明見他前言不對後語,簡直是在胡說八道,聽他又說自己武功不行,心中難免有氣,竟然不理不睬,去灶下幫沈湘芸的忙。


    沈湘芸一邊燒柴,一邊做飯,早就忙乎不開,一見東方未明來幫忙,也不囉嗦,說道:“你去燒柴吧,我已做了三個小菜,再弄三個,也就將就著吃了。”


    東方未明見她跟自己說話,洋洋一如平時,知她心緒已平,問道:“沈姑娘,我有一事相詢,還盼勿怪。”


    沈湘芸正在忙著炒菜,順口答道:“什麽?”


    東方未明道:“我二師兄雖然時常惹神醫前輩生氣,但神醫前輩大人有大量。”


    沈湘芸攔著他話頭道:“你有話就直說,用不著捧我爹爹。”


    東方未明微笑道:“好吧,我好奇的是,我師兄來忘憂穀時日已不算短,卻始終沒見神醫前輩給他用藥,卻是不知何故。”


    沈湘芸“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這件事你不知道嗎?”


    東方未明聽她轉怒為喜,更是摸不著頭腦,撓頭道:“什麽事,倒要請教。”


    沈湘芸道:“你這個二師兄從小最怕的就是喝藥,他這次傷得不輕,要是肯喝藥,用不上一月就能複原,也不至於纏綿這麽久,憑無瑕子伯伯的手段,也早已明白這個道理,不然幹嘛巴巴的送來忘憂穀呢。”


    東方未明道:“這倒奇了,我二師兄不怕流血,不畏艱險,竟然怕喝上幾碗苦藥,這不是笑話奇談嗎?”


    沈湘芸微笑道:“你不信嗎?那不妨直接去問荊棘去,要是他肯喝藥,用不著我爹爹開方,我隨手給他寫個方子,要是服下三劑不見好,你拆了我家的招牌。”


    東方未明搖手道:“沈姑娘說的話,我哪裏敢不信,隻是覺得奇怪,沈姑娘既有良方,不妨見賜一份,我自有辦法騙我師兄服用。”


    沈湘芸搖了搖頭,撿起一段燃燒著的枯枝,隨手在一張粗紙上寫了藥方,東方未明見其中有魚腥草,土鱉蟲,蛇膽等物,如此奇苦巨腥的藥,莫說是荊棘,就是自己隻怕也喝不進去,不由得瞠目結舌。


    這時鍋中油星濺了出來,沈湘芸大叫一聲,東方未明攬住她腰,將她向後一扯,隨即擋在她身前,覺得頸中一痛,被油燙了個結結實實,不由得大叫一聲。


    沈湘芸笑道:“哎呦,堂堂逍遙穀的東方大俠,竟然痛得大呼‘我的媽呀’來了。”


    東方未明撫著自己的脖頸,疼得齜牙咧嘴,說道:“沈姑娘沒被燙到就好了,我們學武之人皮糙肉厚,原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沈湘芸細加診看,見東方未明脖頸之中,腫起了個老大水泡,生怕他隨手撓爛了,放下鏟刀飯勺,便從懷中取出藥膏,來給東方未明塗抹。


    東方未明生怕鍋中菜肴焦糊,一把拿過鏟刀,在鍋中攪和了好幾下,哪知就在此時,丹青想要幫廚盛飯,被他瞧了個清清楚楚,丹青雖然沒說什麽,但在廚下二人舉止親密,不由得都是麵紅過耳。


    盡管沈湘芸甚是不好意思,但還是給東方未明細致的塗好藥膏,又用絲帕給他係好,囑咐道:“三五日內不要見水。”隻是情狀尷尬,羞得滿臉通紅,這一句話說的語聲輕微,幾不可聞。


    東方未明點了點頭,卻將頭扭了過去,二人目光不再相交,也不再交談,直到坐到桌上吃飯,荊棘雖然是個大男人,但最善捕捉旁人神態中的不尋常,見二人一同走進廚房,出來的時候卻連目光都刻意閃躲,如何不出言陰損幾句。


    盡管丹青始終攔著他話頭,但荊棘好容易有作弄沈湘芸的機會,怎會輕易放過,說的沈湘芸哇哇大哭,這一頓飯也是不歡而散。


    事後東方未明不免埋怨荊棘,說道人家隻是給自己看了燙傷,壓根沒什麽不可告人之事,這般冷嘲熱諷,卻又有何意義。


    荊棘白眼一翻,冷笑道:“用得著你來教老子做事?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你管得著嗎?”


    東方未明見他冥頑不靈,實在說不通道理,也就不再囉嗦。可他不再言語,荊棘反而按捺不住,又打聽起來,這姓沈的丫頭究竟有什麽好,竟然迷得東方未明如此死心塌地。


    第二天東方未明照沈湘芸的藥方,煎了弄弄的一碗藥,想要給荊棘服用,那麽也總好過,讓他在忘憂穀繼續搗亂,可沒等將藥碗端進,荊棘已然暴跳如雷,一記飛刀就打碎了藥碗,還要喝罵東方未明居心叵測。


    如此一來,東方未明可就摸不著頭腦了,他們師兄弟爭吵的甚是激烈,忘憂七賢人人聽得清清楚楚,卻隻有書生走了出來,勸東方未明莫要強求。


    東方未明心中奇怪,對書生道:“事情真是奇哉怪也,二師兄明明是來求醫的,卻偏偏諱疾忌醫,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書生淡淡一笑,對東方未明道:“你不知他的脾性,別說是你了,就是你師父無瑕老頭,也難以勉強他做不愛做的事情。”


    東方未明更是不解,說道:“雖然藥確是難以下咽,但為了盡快恢複體魄,長痛不如短痛,這個道理師兄他竟然不懂。”


    書生搖了搖頭,拉著東方未明來到丹青房中,從床底木箱中翻出一摞廢紙,從中選了又選,展將開來,卻隻寥寥數筆,可畫中神態惟妙惟肖,竟是個十歲不到的孩子,神態極是痛苦,連五官都已扭曲不堪,卻始終捂著肚子,不知為了什麽。


    第二張圖,則是一個旁邊一個和藹的老者,和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看服色和神態,便是無瑕子和神醫,不知在用什麽古怪法子,在給荊棘催吐。


    此後便沒有了,這兩張圖畫功雖然了得,卻是沒頭沒尾,東方未明看的雲裏霧裏,始終不明白是個道理。


    書生解釋道:“當年你二師兄不知因何受了傷,等你師父送他來時,已是疼的死去活來,神醫即刻給他診治,配藥,一副藥好容易灌了下去,確實藥到病除了,可卻又生了變故。”


    東方未明急道:“什麽變故?難道二師兄中了毒,還是受了什麽毒蠱?”他猜了幾次,書生都是搖頭。


    書生指著第二幅圖道:“神醫的醫術普天之下,難覓抗手,這句話雖然有些狂妄,卻也是咱們相交幾十年的共識,經神醫妙手救治,救一百個活一百個,就算是油盡燈枯之人,少說也能撐上三五日不在話下,唯獨在你二師兄手下栽了跟頭。”


    東方未明道:“或許是二師兄自己吃錯了東西,跟神醫前輩毫無關聯呢。”


    書生搖頭道:“當時神醫也是這麽想,你師父也並非不通藥理之人,好容易將你二師兄腹中未化的湯藥吐出來,隨即開了一劑溫補之藥調理脾胃。”


    東方未明道:“如此雖然藥效減緩,但卻可以扶正祛邪,確是妙手。”


    書生又搖了搖頭,說道:“你猜錯了,這劑溫補的藥不用還好,一旦灌了下去,你二師兄便又開始折騰起來,這一回他體力已盡,早已脫力昏迷,情形隻有更糟。”


    東方未明道:“這麽嚴重,後來怎樣。”


    書生歎了口氣道:“雖然他砸了神醫的招牌,但終究不能見死不救,可他施針用藥,已盡平生之力,卻是越搞越糟,不由得手忙腳亂起來,你師父見勢不妙,解開自己衣衫,將自身功力相贈,這才讓你二師兄緩過一口氣來。”


    東方未明倒吸了一口冷氣,說道:“卻不知原因若何?”


    書生望著手中的畫卷,繼續說道:“你二師兄緩過一口氣來,神色委頓之極,全靠你師父源源不斷的內力供應,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你師父內功雖然深厚無比,但畢竟年紀大了,或許能堅持四五個時辰,但最後隻怕仍是無能為力。”


    東方未明卻知荊棘此刻還活著,不論當時處境如何凶險,終究沒有生命危險,問道:“想來是神醫前輩另行配製了一劑良藥,解了二師兄的困厄咯?”


    書生搖頭道:“不是,神醫束手無策,我們六個,於醫道更是一竅不通,最後還是小姑娘湘芸,熬了些米湯給你二師兄喂了進去,這才救回他一條小命。”


    東方未明奇道:“米湯?”


    書生道:“正是,湘芸說曾經在一本什麽醫書中,看到過一句話,說是醫食同源,萬一到了命懸一線之時,首要之事,乃是保胃氣,存津液,因此米湯一勺勺的喂了進去,小棘也就緩了過來,隻是他受不得藥草,這件事可要神醫有多為難,本來調製好的‘生龍活虎丸’就是不敢給他服用,這場病纏綿了半年有餘,咱們忘憂七賢可有的忙了,整天哄著這位逍遙穀的二少爺,都是瞧在你師父的臉上。”


    東方未明微笑道:“原來如此,難怪二師兄一提服藥,就暴跳如雷。”


    書生道:“不光如此,後來神醫生怕是另有原因,暗中給荊棘弄了點藥膳,那道菜叫‘茯苓甘草燉牛腩’,果然你師兄服用之後,又上吐下瀉起來,隻是神醫下藥的分量極輕,也就沒鬧出多大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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