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醫!


    李重光向遠離她的方向退了兩步,暗自考量對策。


    她看起來不過二三十歲,竟稱“師祖”?


    但憑這頭粉發,絕不可能認錯了人,莫非她竟還會韓式醫美之法?


    等等,怎麽會想這些有的沒的,被人抓個人贓並獲,恐怕一戰在所難免了。


    ......


    鬼醫微微晃了晃肩膀,骨骼哢哢作響,款步走向木屋。


    “小子,你可曾聽說過,屍祖將臣,不僅會救人,更會殺人。”


    “你叫將臣?”李重光接話道。


    這是僵屍王的名字,用來命名這樣一張美豔皮囊,違和感十足。


    將臣目光一凜,道:“小子,你的關注點偏了吧?”


    李重光靈光一閃,立即收刀入鞘,恭敬作揖道:“俗話說春捂秋凍,正直春寒料峭,‘小子’實則是想幫師祖生火取暖,畢竟您老人家身體金貴,還需好好保養才是。”


    俯首間,李重光偷瞄對方神情,見其似有怒容,補充道:“將柴火搬運至屋旁,隻是為了方便,絕非縱火燒屋。以‘小子’的修養,絕不會行此以怨報德之事。”


    “啊,聽明白了,倒是奴家會錯好意了。”


    將臣已至李重光身前,語調平平,難辨喜怒。她反手輕抬後者作揖的手,示意免禮。


    “順便問一嘴,你怎知我是‘老人家’?看出來的?”


    李重光緩緩抬頭。


    咫尺之間,他留心到其身上幽秘詭異的香味,以及眉眼間將將生出的淡淡凶光。


    想來這“凶光”應該與燒屋一事無關。


    “不不,‘小子’看不出,全憑‘師祖’一稱猜測的。”


    李重光謹慎拿捏對方微表情的變化,見其蹙眉漸消,才繼續說道:“依‘小子’看,師祖之稱與您天仙顏值嚴重不符,明明很年輕的美人兒,卻被硬生生叫老了。”


    “哦?那依你看,應該怎麽叫?”


    將臣臉上,淺嚐輒止的凶光頓時消於無形,轉而眉開眼圓,顯然很期待接下來的答案。


    察言觀色是李重光社畜生涯為數不多的收獲,他確信這一次賭對了,於是乘勝追擊。


    “恕‘小子’冒昧,不知改稱‘師姐’......如何?”


    “屍姐啊,好啊好啊。”將臣連連拍手,讚道,“算你有品。”


    見狀,李重光暗自鬆了一口氣,心說女人果然特別在意容顏。類似的話若對男人說起,稱謂從爺爺輩改成平輩,恐怕就是完全相反的結果了。


    見將臣笑意盎然,李重光趁熱打鐵,試圖磨平縱火燒屋一事的負麵影響。


    “師姐,不知‘生火取暖’一事......”


    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動不動刀劍相向,四麵樹敵,容易暴斃。


    李重光自知沒有係統幫襯,當深諳此道。


    “等等再說咯。天色尚早,午後陽光最為舒適,趁現在,奴家替你把心換了吧。”


    將臣看似無心的一嘴,讓李重光和小雪繃緊了神經。


    注意到躲在男人背後的小雪,將臣笑道:“小姑娘,姐姐說過此事,你該已做好心理準備了吧。”


    小雪耷拉著腦袋,悶聲“嗯”了一下。


    李重光橫移一步,將小雪完全擋在身後,試探地道:“師姐何意?”


    “當然是救你啊。”將臣環臂在身前,冷冷地道,“李重光,你隻剩七日的陽壽了。”


    “七日......”


    李重光側首,將目光投向身後的小雪,見後者眼中途有恐懼與絕望,顯然對此一無所知。


    將臣輕哼一聲:“嗬,當日你被朱友珪九幽玄天神功重創,傷及五髒六腑,若非奴家出手施救,你已斃命當場了。”


    “話說回來,奴家雖有能力讓你起死回生,但你心髒的衰竭已呈不可逆之勢,換心是根治之法。”


    “原是如此......”


    李重光低著頭,目光垂在身前地麵上。


    將臣解釋得很明白,現在就是在用別人的命去換他的命。


    李重光很珍惜重生的機會,作為穿越者,似乎殺伐果決才是生存之道,他本人也很喜歡這種性格。


    但當這道選擇題出現在麵前,他還是猶豫了。


    雖然與這名叫“小雪”的少女萍水相逢,況且先前若再多睡片刻、若不曾發現過她,也不必糾結,甚至渾然不知。


    但問題在於他知情,甚至還許諾過小雪,要帶她逃出去。


    “沒有別的辦法麽?”


    將臣淡淡吐出四個字,“你死,她活。”然後伸出手指,欣賞起修得細長的指甲,且樂在其中,一副置身事外的作態。


    七日,什麽事都做不了。


    “大哥哥,你不必愧疚,小雪......”小雪從背後拽了拽李重光的衣角,低聲道。


    “好了,我決定了。我死,她活。”李重光打斷道,隨後吐出一口濁氣,伸了個懶腰,終於感到了一陣輕鬆。


    小雪衝到李重光身前,關切地道:“大哥哥,小雪早已經知道了的,你不必......”


    李重光抬手,再次打斷道:“不要說了,七日就七日。本就該死了,不能因為苟延殘喘了,就不當人吧。”


    小雪還想開口,卻被將臣一個冷眼嚇住。


    將臣鼓掌道:“呀,真是高尚,這年頭可不多見。”轉對小雪吩咐道,“小姑娘,你運氣真好。去,去屋裏幫姐姐取個物件,一支竹筒,裏麵裝有幾張羊皮紙。”


    待小雪應聲進屋,將臣靠近李重光,附耳道:“千年後的人都這麽天真麽?還是說,隻是你。”


    李重光不免一怔,驚訝地看著對方。


    “你......”


    “前幾日問你,你親口說的,忘了?”


    將臣抬手,半遮著口鼻,陰陰笑了起來。


    李重光稍作回憶,確被問過“今夕何年”之類的問題,不禁道:“你知道魂穿的事情?”


    “噓,小聲點......”將臣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壓低聲音道,“你是說借屍還魂吧?正是奴家的傑作,看來很成功呢。”


    聞言,李重光目光一緊,心說這種事竟能人為?


    再者,將臣並未否定她年紀大,雖然不知確切年齒,但絕遠不止外貌表現出來的。


    她行此事,有何目的?


    “對了,二零二三年,是兩千年之後麽?”見李重光的臉色沉了下來,將臣嬌道,“別這麽小氣,跟奴家說說嘛。說起來,好歹救了你一命呢。”


    李重光不清楚,她指的是原先的他,還是身體的原主——不良人校尉。不論巧合與否,她說的都是事實。


    “大概一千多年之後,紀年方式不同,現在大概是公元九百多年。”


    將臣點點頭:“噢,原來如此。那和這裏比,孰優孰劣?”


    “我還不了解這裏。但在我們那裏,人命要珍貴得多。”


    將臣作出“哦”的口型,含笑道:“聽來是個太平盛世呢。”隨後從身後摸出兩冊古籍,在李重光麵前晃了晃,“這是獎勵。”


    李重光完全猜不到對方的想法,自然沒有心思關注什麽“獎勵”。


    隻有七日可活,還要什麽自行車?


    他冷聲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麽?”


    將臣抬起另一隻手,大拇指與食指作捏合狀,沿著唇縫的方向滑過。


    “不該問的,別問。獎勵你不要的話,奴家可要收回了哦。”


    說話間,她又將兩本古籍淩空晃了晃。


    李重光不耐煩地看了一眼,隨著瞳孔迅速縮小,緊鎖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破舊的封皮上,一冊寫著《我好恨啊我要殺了你(功)》,另一冊寫著《請再愛我一次(功)》。


    “師姐,這......”


    李重光想說,這名字也太隨意了吧。考慮到可能造成的負麵影響,強行憋了回去,沒有說出口。


    “兩本醫書,拿去練練。”


    “醫書?練練?”


    “或許能讓你多活一陣子呢。”將臣歪著腦袋,似笑非笑。


    李重光狐疑地接過兩本“醫書”,還未翻閱,忽感一道黑影直衝麵門,下意識側身躲避,不曾想將臣竟突然出招。


    “師姐,你......”


    話未說完,對方又是幾招拳腳逼來,李重光不及多想,慌忙躲避,竟然意外地悉數避開。


    將臣收了招,雙手負於身後,滿意地道:“還不錯,比想象中更好。”


    李重光惑道:“師姐,這又是何意?”


    “你原本可曾習過武功身法?”


    “沒有。”


    “那就是了,先練練。”


    話音剛落,將臣便轉身擺了擺手,邁著貓步向屋內走去,並對裏麵喚道:“小姑娘,找到沒有,姐姐來幫你啊?”


    剩下捧著古籍的李重光呆在原地。


    不是,她想幹嘛?


    怎麽感覺很不靠譜的樣子?


    李重光看著書名,神情複雜,懷著試一試的態度,翻開了封麵。


    扉頁,空白。


    再翻,寫有“將臣親筆改編第四版,待測。”


    再翻,晦澀難懂,曰:


    “天得一以日月星辰長清,地得一以珠玉珍長寧,人得一以神氣精長存,一者,本也,本乃道之體,道無體,強曰體。”


    再翻,是一插圖,月在上,日在下,人在中。


    配文曰:


    “九幽有玄天,上玄下九幽;”


    “勿約而自同,生死之昭彰;”


    “攝陰半攝魂,無相亦無尚;”


    “黑白終不化,氣海掛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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