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州分舵地牢內,大門緊閉。


    “你定已將不良旗的消息傳了出去,是也不是?”


    孟婆的枯木杖穿過姬宣的腳麵,微微轉動著杖體。


    疼痛迅速傳遍全身,激得身體劇烈顫抖,姬宣緊咬牙關冷冷笑著,渾無懼色。


    “這就是......玄冥教的手段?除了損我肉身,就無計可施了,對吧......嗬嗬嗬嗬......”


    並排而立在牆邊的牛頭、馬麵、蔣仁傑,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無奈地搖頭,尤其蔣仁傑,這麽些日子,比著更能激發痛感的舉動有過之無不及,都不能撬開那人的嘴。


    麵對譏諷,孟婆仍舊平靜,靠近那將死之人,壓低聲音道:“天暗星,來過。”


    這簡單一句讓姬宣的笑聲停了下來,不禁心頭一顫,心說她怎麽知道,難道校尉大人出事了?


    孟婆直起身來,抽回枯木杖,道:“不想說便罷了,李唐的覆滅是遲早的事,你們這些前朝的不良人,早晚也會隨之而去,如塵埃隨風,不會留有一點痕跡。”


    “這樣的反抗,有用嗎?還是說這是李唐的傳統,就因為仰慕那短暫盛世的傳說,就要學那守西域的孤軍,將這個夢置於生死之上?”


    姬宣緩緩抬頭,可他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隻能用耳朵捕捉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他很清楚,校尉大人還未出事,否則她怎麽會說這些有的沒的?


    孟婆冷冷笑著,走到牛頭身旁,道:“殺了吧。”


    蔣仁傑聞言大驚:“孟婆,刀下留人啊!”


    他更怕姬宣這麽一死,相當於判了他蔣氏兄弟的死刑。


    牛頭不管不顧,拔出鬼頭刀闊步向前。刀鋒落在地麵之上,拖刀發出尖銳的噪音,是催命的倒計時。


    姬宣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你玄冥教不過是狗急跳牆罷了,不良人在,大唐不亡。隻是這身後之事,已無力回天。不良人姬宣,退了。


    手起刀落,人頭點地。


    蔣仁傑大驚:“孟婆,我們不要不良旗了?”


    “愚蠢。老身讓你撬開他的嘴,你難道做到了?”孟婆鄙夷地道。見蔣仁傑顫顫巍巍跪下去,轉而說道,“不過也正因為你的愚蠢,才讓我們更接近得到不良旗。”


    蔣仁傑猛地抬頭,惶恐不安。


    馬麵靠著牆壁立著,開口道:“天暗星來過這裏,他定已得知不良旗的下落,沒準已在取旗的路上了。”


    蔣仁傑大悟,難怪孟婆到時召他離開分舵,原來是要讓天暗星有機會找到地牢。


    與其和一個下定決心的人周旋,不如讓他把消息透露出去,知情者必定會去取旗。隻要得到那人蹤跡,待他取得不良旗......


    搶可就簡單多了。


    蔣仁傑趕緊請命:“請孟婆下令,屬下願戴罪立功,搶得不良旗!”


    孟婆諷道:“就憑你?可別再給本教丟臉了。”


    “內庫的位置已經暴露,這裏不再安全,需要即刻安排轉移所有錢糧,蔣仁傑,此事就交予你去辦了。”


    還有任務就證明還有價值,蔣仁傑懸著的心落下一半,跪地行禮道:“謝孟婆不殺之恩,領命。隻是我那幾個弟弟......”


    孟婆不答,隻揮手道:“去辦吧。”


    蔣仁傑不敢再問,隻得弓著腰退出了此地。


    馬麵上前道:“那天暗星怎麽辦?”


    孟婆話已挑明,接下來要做的事已經明了。找到天暗星,然後殺人奪旗。


    馬麵立功心切,當即就要請命立功。


    “黑白無常已去追尋那人的蹤跡了。”孟婆微微眯眼,一副運籌帷幄的作態,“他逃不出老身的手心。”


    牛頭剛要說話,身形剛動卻被馬麵攔住。


    馬麵衝他微微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這就是孟婆,永遠有多套計劃,且永遠不會完全相信誰。委派黑白無常之事,他二人就全然不知。


    他二人與黑白無常都是孟婆的直係下屬,論入教時間,他們要比後者更久。可近些時間,她似乎更偏愛黑白無常,雖說大功沒有,但小功已陸陸續續積攢了不少。


    牛頭對此頗有微詞,早已私下吐槽多次。


    馬麵雖寡言,但怎會無動於衷?可他更了解孟婆的性格,操之過急反倒會適得其反。


    “報!白無常大人回來了!”


    一傳令兵匆匆趕來,跪於門外。


    嗯?這麽快?別是被人發現,把事辦砸了。


    孟婆立刻道:“召她進來。”


    “孟婆!屬下可差點為教獻身了......”


    白無常帶著哭腔踉踉蹌蹌地扶牆而來。


    牛頭馬麵二人暗自作嘔,再看她時,發現其手臂部分慘不忍睹,多半铩羽而歸,又暗生欣喜。


    孟婆蹙眉道:“你這是?”


    “挨了一刀,險些喪命呢。”


    白無常繼續賣慘,又激出牛頭馬麵一身雞皮疙瘩,暗罵做作。


    孟婆剛想問是否失敗,卻注意到不見黑無常的身影,當即料定他定在繼續跟蹤那人,便定下神來。


    “嗯,辛苦了。老身不是吩咐過不要動手嗎?”


    白無常扶著傷臂,屈膝道:“是。我們奉命在附近搜尋天暗星的蹤跡,發現了不良人餘孽,於是動手將他們誅滅,沒曾想天暗星竟然藏於暗處,被他占了先手。他現在的修為更勝以往,隻是......”


    “隻是什麽?”


    “他好像失憶了。”


    “失憶?”孟婆頓了頓,過了會才緩緩點頭,道:“知道了。告訴黑無常,隻管跟著,及時匯報行蹤,務必別再輕舉妄動了。”


    白無常領命:“是。”


    “牛頭馬麵,你們且隨老身在此等候。稍安勿躁,不良旗已是我玄冥教囊中之物。”


    ......


    十裏坡上枯木無葉,山神廟頂塌陷,此地破敗之相盡顯。


    廟外幾匹馬死去多時,身軀已被豺狼啃食殆盡,僅剩下韁繩仍捆在樹上。


    李重光看著馬兒的殘骸愣神,發覺這應是姬宣留的退路,隻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


    在途中,經妙成天之口,李重光已得知黑白無常隸屬孟婆,而孟婆又是冥帝朱友珪身邊的重要人物。


    玄冥教的動作要比想象中快許多,連這種大人物都驚動了,目的就很明確了。


    李重光猜測,若不是因為他要劫內庫,就是因為他不良人校尉的身份。若是後者,多半因對方猜測他掌握了不良旗的下落。


    不論之前怎樣,這都是事實了。而這兩點,恰恰能讓對方完全不顧及屍祖的麵子。


    他看了眼身旁幾人,覺得不良旗之事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的好,便借口安全起見,先孤身進去一探究竟,以免遭了賊人的道。


    李重光下得馬來,將顧詩詩靠著一顆粗木安置好,然後隻身進入廟中。


    廟宇殘破,山神像都已麵目全非。


    李重光苦惱不知如何攀爬上去。這建築高度不低,幾根柱子直達頂部且十分纖細,無處借力又無輕功傍身,這一身修為竟在這裏派不上半點用場。


    一道妙影飛身而入,輕點牆壁、柱體,飄然而上。探看幾次後,她攜帶著一隻包裹落回李重光身邊。


    “喏,李公子,你是在找此物吧?”


    李重光頗感無語,心說妙成天聰慧得很,明明沒跟他提及半點,竟然還全被猜到了。


    “你......”


    見他麵有猶豫,妙成天又道:“李公子不必緊張,此一節會爛在心裏。”


    李重光接過包裹,惑道:“為何?”


    “無他,奴家隻是不希望在你心中留下隔閡。”


    她說得恰如其事,李重光似是而非地點點頭。


    啥意思?獻殷勤?


    他就地蹲下打開包裹,裏麵有一竹筒、一隻錦囊、一本線裝書籍。


    李重光先抖了抖錦囊,聽得裏麵物件碰撞的聲音頗有財氣,急忙打開,竟是兩錠銀元寶及不少碎銀。


    哦豁,這麽靈性?看來姬宣是個心思縝密的人,這種事都考慮好了。


    他順手又拿起那本書籍,翻到正麵,封麵上赫然寫著《乘風迅步》。


    他隨便翻了幾頁,不確定地道:“輕功?”隨後又將此物遞給妙成天。


    妙成天粗略翻看一遍,點評道:“確實是一部輕功身法,不算最淺薄的那種。”


    李重光“嗯”了一下,心說又是進階級咯?


    對他而言,難度越低的越合適。


    在中天位修為的加持下,似乎學任何武功都很快,譬如龍虎刀法,就隻看了一晚,且隻學了三招,甚至沒有演練,小試牛刀時竟能劈出刀氣,再假以時日,四十米大刀不是夢。


    當真是人在床上躺,修為心中漲?


    他缺的是時間,越快能用上的越好。太簡單的招式威力不夠,像這類中遊水準的功法剛剛合適。


    《乘風迅步》來得正是時候。


    妙成天見他如獲至寶,不禁覺得好笑。這個中天位的高手很獨特,之前在玄冥教分舵對練時,她已知他外功淺薄,但連這種一般的輕功身法都不會,還真有些說不過去了。


    她還是想問,為何你的外功如此羸弱?你怎麽幹到不良人校尉的?又是怎麽做到完全不修煉外功的?


    李重光看穿了她的想法,含糊地道:“我......忘了。嗯......重傷導致的,合理不?”


    妙成天愣了片刻:“嗯,合理。”


    她想到他習武的速度極快,悟性屬於獨一檔的那種,又見他對武功秘籍頗感興趣,愧疚地道:“李公子,你不會為沒能再多看幾本秘籍感到惋惜吧?”


    “不會。我不怕沒看過或者沒看到,隻怕看了一半沒看完。顯然,這件事不會發生。”


    李重光嘿嘿一笑,從懷裏掏出一物,在妙成天麵前晃了晃,正是那本沒看完的《龍虎刀法》。


    妙成天抿了抿嘴,心說你還真是容易滿足。


    二人的注意力回到麵前地上,隻剩那支竹筒還未打開,裏麵之物定是不良旗了。


    妙成天留心到一個細節,李重光將此物留到最後,應是不想讓別人看到,便借口去外麵把她們接進來,起身離開。


    李重光正好借著這個檔口打開了竹筒。


    所謂的不良旗實則是一個卷軸,隻奇怪的是,除了一麵寫有“洛陽”二字外空空如也,翻來覆去也看不出端倪,再無其他線索。


    這又是何意?


    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容小覷,各種隱秘的小手段層出不窮。李重光自知憑他自己的本事暫時無法解讀,想要知道不良旗背後的秘密,看來還真要找到天藏星。


    就這無字天書,三大派就算拿到手了又能怎樣呢?還不是大眼瞪小眼,然後無能狂怒?


    李重光將招財進寶中他自己的那頁通緝令取下,塞回裝不良旗的竹筒,又用包裹包好,塞在神像腳下。隨後又將不良旗與《招財進寶》卷在一起,收回囊中。


    取得不良旗又得了盤纏,眼下隻要熬湯藥救治顧詩詩脫險,之後便可直奔鳳翔了。


    借著熬藥的空閑,李重光孤身出了山神廟,尋了一塊空地,獨自思索著之後的事情。


    先去鳳翔安頓好她們,然後與屍姐匯合辦完那件事,再然後完成姬兄所托之事......


    再再之後呢?


    當真隱居山林,種田把妹?


    李重光將唐刀抽出些許,眉眼的景象正好倒映在刀身之上。


    與剛醒來那日相比,迷茫已全然不見,反倒更有些意氣風發的意思。


    或者遊曆世間,行俠仗義,懲奸除惡......


    好像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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