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李牧正在吃早飯,門房來報,宮裏來人了,正在大堂等候。李牧趕緊劃拉一碗粥,擦了下嘴,來到前院大堂。


    “高公公?”看到來人,李牧一愣,道:“高公公怎麽來得這樣早,有什麽急事麽?”


    高公公滿臉堆笑,道:“逐鹿侯勿慌,沒有急事。咱家今日來,是給侯爺送衣裳來了。”說著高公公拍了下手,他身後的小太監趕緊端著托盤來到跟前,高公公整理了一下表情,肅然道:“逐鹿侯聆聽聖諭。”


    李牧趕緊躬身,高公公學著李世民的神態,盡量粗著嗓子道:“陛下說:李牧,你這個小子,升了官之後一次朝都沒上過。雖說事出有因,但難免惹來非議,給你做了一件朝服,明日穿上參加朝議,必須得來!”


    說完了,高公公立刻又堆起笑臉,道:“咱家說得可都是陛下的原話,一個字都不差。逐鹿侯,陛下的意思你可知曉了?”


    “呃……”李牧有點沒反應過來,但他知道該怎麽做,手腕一抖,一塊銀子不留痕跡地遞了過去。


    高公公滿麵笑容地收入袖中,點撥道:“侯爺,有人告了你的狀啦。你可還記得,前兩日上過什麽奏本啊?”


    “奏本?”李牧回想了一下,他這些日子一共上了兩個奏本,一個是舉薦工部官員的奏本,另一個是舉薦唐觀任‘禦前行走’的奏本,前者已經跟李世民通過氣了,應該不會有問題,那麽出問題的就肯定是唐觀那個奏本了。看來是有人妒忌唐觀了,不敢惹他爹唐儉,便把矛頭對準了自己。


    李牧明白了,對高公公一拱手,道:“多謝高公公指點,本侯心裏有數了。”


    高公公還是滿臉笑容的樣子,他心中清楚這種彈劾對李牧來說無關痛癢,根本也沒當回事。


    “侯爺,賜服之事可不常有,足見陛下對您的恩寵了。還有一事,咱家要是不說,怕侯爺不知曉。侯爺可知道,這套朝服出自何人之手?”


    “這……我如何能知道。”


    高公公道:“這套朝服,乃是皇後親手縫製。”


    “啊?!”李牧驚訝道:“竟是皇後親手縫製?”李牧趕緊麵向太極宮方向躬身行禮,口中高呼:“李牧何德何能,竟能得到陛下與皇後如此愛護,無以為報,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完成陛下交代的每一件事,方能報答隆恩之萬一啊!”


    其實他剛剛便已經猜到了,這一段隻是為了配合高公公演出罷了。他知道高公公回去之後,要回複李世民和長孫皇後,說了這些,是為了讓他方便交代,也讓李世民和長孫皇後心裏舒服。


    高公公豈會看不出李牧的小心思,揣著明白裝糊塗,故作不知。


    “逐鹿侯拳拳之心,咱家會傳遞給陛下的。好啦,咱家的事情辦完了,還要回宮複旨,就不多叨擾了,這便走啦。”


    李牧送到門口,對門房遞了個眼色,門房趕緊跑去倉庫,叫人搬來了兩壇狀元紅。高公公被小太監攙扶上了馬車,李牧把兩壇酒遞過去,道:“今日新製了一種酒,還剩兩壇,還請公公幫忙轉交陛下和太上皇品鑒。”


    “咱家定不負所托。”


    高公公把酒放在旁邊,用手扶著,與李牧作別,返回了宮裏。


    李牧回到大堂,拿起據說是長孫皇後親手縫製的朝服,仔細看了看。不得不說,這針腳確實是極好,貴為皇後竟然在女紅方麵有如此造詣,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大唐立國之後,李淵曾下旨規定百官服色,親王至三品用紫色大科綾羅製作,腰帶用玉帶鉤。五品以上用緋色小科綾羅製作,腰帶用草金鉤。六品用黃色雙釧綾製作,腰帶用犀鉤。七品用綠色龜甲、雙巨、十花綾製作,帶為銀銙,九品用青色絲布雜綾製作,腰帶用瑜石帶鉤。


    若以官職論,李牧身為工部侍郎,正四品,隻能穿緋色的官服,但由於他還是從三品的開國縣侯,剛好搭上紫色的邊兒。因此長孫皇後為他縫製的這套朝服就是紫色的,還特地用了金線。雖然不湊近看不是很明顯,但卻是一種低調的炫耀,旁人沒發現金線也就罷了,隻要發現了金線,便知道這件衣服出自宮中了。


    禦賜朝服,這是何等的殊榮?


    李牧端著托盤回到後院,拿給白巧巧看,白巧巧也很高興,仔細地看衣服的針腳,羨慕皇後的女紅。張天愛就看不出什麽了,她這輩子就沒碰過針線,好或者不好,她都看不出來。


    沒聊多大一會兒,門房又來找,虞部郎中呂文奉到了。呂文奉昨日整理好了李牧要的資料,本打算派個人送來,但又擔心李牧有問題要問,還是自己送了過來。


    大堂相見,李牧先看了一下呂文奉整理出來的東西。但是很可惜,沒有看懂。由於古今地名變化的關係,即便呂文奉已經寫得很清楚明白了,哪裏有鐵礦,哪裏有銅礦,哪裏有銀礦,但是這些個哪裏李牧不知道是哪裏。李牧隻好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問,以長安為坐標,在長安的哪個方向,距離多遠,然後在腦海中跟記憶裏還記得初中地理學過的中國礦產分布圖對應,對了半天也沒對上幾個名字。


    這讓李牧有點頭疼了。


    實在沒有辦法,隻好先把找礦的事情放一放。李牧把手裏資料擱在一邊,問了一個關鍵問題:“呂郎中,如今大唐的各種礦產,是國有,還是私有?”


    “礦產俱是國有,但礦產遍布各地,開采還是需要地方州府百姓的配合。具體施行的方案,便是鹽鐵兩項官營,其餘為各州府組織人員開采,朝廷征稅。”


    “唉!”李牧長長歎了口氣,最頭疼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雖然他早就想到了這點,但是仍然一直心存僥幸。現在希望破滅了,腦袋一下子就疼了起來。


    若這些礦產都是國有國營,李牧身為工部侍郎,自然可以全權調配。怎麽做都無人掣肘,幾乎可以算是沒有成本,雖然初時肯定會艱難一些,但是隻要是上了軌道,往後便是一馬平川。


    但如今看來,朝廷對地方的控製程度遠遠要比李牧想象的更低。呂文奉雖然說得委婉,但是他的意思已經表達清楚了。礦產都是國家的,但是國家想要開采礦產,就少不了地方上的配合。何為地方?是地方官麽?是地方的百姓麽?顯然都不是,這地方二字,說得還是門閥世家。


    李牧現在有點能理解李世民忌憚門閥世家的緣由了,試想一下,國家雖然姓李,但是人才掌握在門閥世家手裏,土地掌握在門閥世家手裏,人口掌握在門閥世家手裏,連礦產,名義上是朝廷的,實際上還是掌握在門閥世家手裏,這要是不忌憚,那除非這個皇帝是個傻子。


    還好這些門閥世家之間,彼此也互相牽製,明爭暗鬥。否則他們若是聯起手來,造反估計也能成。想到這個,李牧忽然苦笑了起來,還什麽估計呀,就是能成啊。隋末大亂,群雄並起,這‘群雄’說得不就是各地的門閥麽?有的如李唐,自己揭竿而起,有的則是背後支持,所謂天下逐鹿,就是這些門閥之間的戰爭啊!


    李牧又把呂文奉整理的資料拿起來看了一下,忽然他發現一個問題,道:“呂郎中,你整理的這些,怎麽沒有煤礦的分布啊?”


    “啊,回大人的話,煤石不算礦,所以沒有記載。”


    “煤不算礦?”李牧還是頭一次聽說這種話,道:“煤怎麽能不算礦呢?”


    “大人,昨日下官不是為您解釋過了麽?煤石到處都有,或多或少而已,並不罕見。而且除非煉鐵,少有人用,沒有什麽價值,怎麽能算作礦產呢?”


    “你……”李牧看著呂文奉,想要說什麽,忽然歎了口氣,沒說。呂文奉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一時半會讓他改變,是很難改變過來的。除非讓他見識到了煤的用處,否則光靠說肯定是不行的。


    “昨天你說有個地方煤滿坑滿穀俯拾即是,那個地方叫什麽來著?”


    “回大人,是朔州,在太原以北。”


    李牧把這個地名記下,對呂文奉道:“你回去盡量尋找一下,看看還有沒有如朔州這樣不用挖的,直接地上就有煤的地方,找到了立刻告訴我,我有大用。”


    呂文奉實在忍不住了,道:“大人,煤石真的不能用來取暖,會死人的,下官不是危言聳聽!下官親眼見過!”


    李牧無奈解釋道:“我知道煤石取暖會死人,但那不是煤石的錯,而是利用的方式不夠得當。本侯已經研究出了一種新的使用煤石取暖的方法,用我的方法使用煤石,可避免中毒的風險,如此一來,煤是不是就能派上大用場了?因此本侯才要找煤啊,能讓百姓都溫暖過冬,難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麽?”


    呂文奉聽到李牧這樣說,有點愣住了,心裏不信卻也不敢說出來,好半天才道:“若真如大人所言,那確實是一件好事。但煤毒可不是兒戲,大人在試驗的時候,還是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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