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大步走進兩儀殿,身後,小陳公公緊緊跟隨。李世民看到李淵,趕緊站了起來,臉上駭然之色閃現,但旋即又平靜了下來,如今這宮城內外都已是他的人馬,滿朝文武也都大部分替換了,就算李淵出現在這裏,也動搖不了他的皇位。


    穩定住心神,李世民趕緊從龍座上下來,來到李淵跟前,躬身行禮:“兒臣拜見父皇。”


    “哼!”李淵哼了一聲,沒有理他。李世民趕緊又道:“請父皇升座。”


    李淵不坐,在百官麵前站定,回頭瞥了那龍椅一眼,道:“算了,朕既然已經把這個位子給了你,哪有再坐上去的道理。”


    百官聽到這句話,全都鬆了一口氣。二聖臨朝,本就亙古未有,若李淵再坐到龍椅之上,傳出去,天下必定嘩然。


    “朕今日來……”


    “太上皇!”魏征見到李淵來此,心中慌亂,他知道李淵與李牧之間關係親密,那日告祭太廟,李淵要收李牧做幹兒子的時候,魏征也在場,親眼見證了李牧入李氏宗籍。


    李淵出現在兩儀殿,讓魏征想起了這件事,李牧既然入了李氏宗籍,那便是皇族中人,皇族中人犯法,大理寺可管不著,得歸宗正寺管,宗正寺卿是江夏王李道宗,他是李世民的堂弟,如此一來,李牧還死得了麽?


    因此他不得不出聲打斷李淵:“太上皇!恕臣直言,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家無二主,尊無二上!您既然已經退位,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李淵瞥了跪在地上的魏征一眼,道:“我當是誰如此大的威風,原來是當年降朕又夜奔而走的魏征啊!當年小小刀筆吏,如今也位列朝班了,嗬嗬,看來我大唐,還真是人才凋敝了!”


    一句話,盡戳在魏征的痛處,偏偏還發作不得,一張臉頓時憋成了豬肝色。百官也不敢作聲,尤其是高士廉、尉遲恭、長孫無忌等參與過玄武門之變的人,個個都麵有慚愧之色,不敢抬頭與李淵對視。


    李淵看向李世民,道:“世民,朕問你,如今這天下還是李唐的天下嗎?”


    李世民趕緊道:“父皇,這天下當然是李唐的天下,是父皇傳給兒臣的天下。”


    “是麽!”李淵冷笑:“可是朕怎麽覺得,如今這朝堂之上,一點君臣之儀都沒有了!世民,你為秦王之時,為朕征戰天下,氣度宏偉,有大將之風,一些老臣對朕說,你有明君的氣象,朕因此才高看了你一眼,可是如今你做了皇帝,怎麽畏畏縮縮起來了,竟被一個臣子逼到了這般境地,真是令朕好不失望!”


    李世民被說中了心思,既尷尬又憤怒,狠狠瞪了魏征一眼,低頭道:“兒臣惶恐!兒臣一定會訓斥鄭國公……”


    “不用了!”李淵擺了下手,道:“你是要做明君的,朕體諒你的不便。他惹了朕,朕親自收拾他!朕這把老骨頭還能動彈,不用假借他人之手!反正朕已經退位了,不在乎什麽名聲!”


    “父皇!”


    李世民正要阻攔,李淵已經越過他,來到了魏征麵前。


    “把頭抬起來。”


    魏征心中屈辱,但是麵對李淵,他半點不敢放肆,隻好抬頭。


    李淵掄圓了胳膊,啪地一下,魏征左臉多了幾道指印,登時腫了起來。


    “哼!這個巴掌,便是讓你知道一下,為臣子者的本分!”


    百官見狀,齊刷刷再度跪倒:“臣等知錯,請太上皇息怒!”


    李世民也趕緊道:“父皇,都是兒臣之過,兒臣辜負了父皇的期望,兒臣對不起父皇!”


    李淵掃了一眼跪成一片的百官,道:“朕把話說得明白些,朕今日來兩儀殿,就是為了李牧那小子。朕與李牧乃是忘年交,他這個孩子,脾氣、秉性,朕都了解。他做的事情,朕也看在眼裏。朕今雖老邁,但是不糊塗!朕可以說一句,滿朝文武,於我大唐有功者眾,但若說功勞超過李牧小子的,沒有幾人!”


    “旁的不說,隻貞觀犁一項,可養活多少百姓!爾等比得上嗎?”


    “朕如今已經退位,朝中的事情,朕不想管,也不想知道。但是若是你們因一己私利,想殘害我大唐賢才,朕就不得不過問了!朕今日把話放在這裏,李牧,朕保了!誰有話說!”


    魏征聽到這話,捂著臉跪爬了幾步,以頭杵地,道:“陛下,李牧所犯乃是殺人之罪,不可因太上皇一句話就饒過啊!”


    “你還敢說話!”


    李淵抬起一腳,把魏征踹了個四仰八叉,怒道:“魏征,你不要仗著背後有幾個人支持,就敢在朕的麵前放肆!你真當朕不敢殺了你麽?朕逐鹿天下之時,可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中!你又算個什麽東西!”


    魏征爬起來,看到李淵目光森然,心底確實有些怕了。他敢在李世民麵前放肆,是因為他知道李世民的弱點。李世民的皇位來路不正,這便是他最大的掣肘,他太想當一個明君了,因此無論他再怎麽生氣,也不會輕易下旨殺人。但是李淵不同,他已經退位了,而且滿朝文武,因當年玄武門之事,對李淵都有歉意,他要殺人,沒人敢攔著,就算李世民也不敢!


    但是如今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生死早已不重要了,魏征把心一橫,還要說話,就在這時,他聽到李淵開口。


    “李世民,今時今日你已經是皇帝了,按說李牧的生死,不該由朕決斷了。也好,朕不決斷,朕隻問你一句話,你這個大唐皇帝,當真要殺死一個孝子嗎?”


    李世民楞了一下,接著臉色大變,撲通跪在了地上,道:“兒臣不敢!”


    百官還沒明白怎麽回事,長孫無忌最先反應過來,高聲道:“陛下,臣有話要說。逐鹿侯李牧殺死趙元朗,乃是因趙元朗辱罵他的母親在先,逐鹿侯李牧乃是一名至孝之人,怒而殺之,也在情理之中。可罰,但不當死!請陛下明斷!”


    魏征駭然看向長孫無忌,他不明白,為何一直沒有說話的長孫無忌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難道他想討好太上皇?不對呀,因玄武門之事,他應該心裏清楚,無論如何討好也不會得到諒解,他這是為何啊!


    就在這時,李靖慢悠悠地走了出來,舉起笏板,道:“陛下,逐鹿侯雖與臣隻有一麵之緣,但是他冒死逃出突厥大營,傳遞出來緊要的軍情,讓戰事至少提前半年結束,為朝廷節省無數錢糧,也使我大唐將士保存了性命,臣不言其他,隻是想提醒陛下,在決斷之前,不要忘記他的功勞。”


    李靖也站了出來!魏征忽然覺得腦袋有些眩暈,他不是不參與朝中大事麽,怎麽會為了李牧開了金口?


    唐儉站了出來,道:“陛下,昨日分別之際,李牧對臣說,勿要忘記初見之約。臣當時不解其意,等到李牧殺人之後,臣才明白他的意思。陛下,臣曾與李牧談論過忠孝仁義,他對臣說,忠孝之間若要他選,他會先選孝。他說他的生父過世得早,母親生養他不易。若無母親生養,他也不會來到世間,更談不到忠、仁、義三個字。趙元朗辱罵他的母親,他殺死趙元朗,臣一點也不意外。隻是事出有因,請陛下明鑒!”


    李績也站了出來,道:“陛下,臣為李牧的義父,本該避嫌。但事到如今……”


    “夠了!”


    眼見為李牧說話的人越來越多,而魏征一係的官員也在蠢蠢欲動,李世民不得不站起來喝止。


    “父皇,您放心,兒臣必會給您一個交代,您先回宮歇著,晚些時候,兒臣讓李牧去給您請安。”


    李淵點點頭,道:“如此甚好,朕老了,沒幾個看得上眼的人,少了一個,心裏就不舒服。”


    小陳公公過來攙扶,李淵走向殿外,忽然他站下了,回頭對百官道:“明天、啊,是後天,後天在崇仁坊,聽說有個叫什麽來著……”


    小陳公公小聲提醒:“太上皇,叫天上人間。”


    “啊,對!天上人間!天上人間!”李淵哈哈笑道:“這天上人間要開業了,名字好啊!朕很感興趣,諸位卿家若是有空,也來湊個熱鬧!”


    “……”


    百官不知如何應對,李世民也是尷尬不已。親爹啊,您這廣告都打到兩儀殿了,這可真是……他能說什麽,隻好道:“太上皇既然如此說了,諸位愛卿,有空就去捧個場吧。”


    百官哭笑不得,也隻好答應著:“臣等遵命。”


    “好好好,到時給你們打個八折……”忽然察覺好像說漏了嘴,李淵打個哈哈出去了,剛出殿外,小陳公公小聲埋怨:“太上皇,您說漏啦。”


    “一群傻子,他們又不知道八折是什麽意思,怕什麽?”


    小陳公公快哭了:“太上皇,咱還沒走遠呐,小點聲吧……”


    腳步聲遠去,兩儀殿內,尬到安靜。


    李世民清了下嗓子,道:“退朝!”


    百官告退,高公公把三位宰相,六部尚書,加上唐儉、李績都留了下來,帶去了太極殿。太上皇攪鬧了一場,李牧的命是保了下來,但是擦屁股的事情還沒完,隻是這些事,卻不可當著百官的麵說了,還是得到太極殿,關起門來慢慢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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