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笑了,拍了下李知恩的屁股,道:“你這丫頭,沒事兒可不會來我的工作室,說吧,在想什麽?”


    “也沒有啦……”李知恩咬咬嘴唇,小手指勾啊勾,指了指李牧脫下來放在工作台上的虎皮‘貂兒’,道:“主人,可不可以給我也做一件?”


    “當然可以,不過今天累了,明天再做,先給夫人做一件,然後再給你做一件,咱們一家三口,都得有一件。”


    一家三口?


    李知恩嘟了嘟嘴,怎麽聽起來有點怪怪的。但她也沒說什麽,喜滋滋地應了下來,又道:“主人,府中上個月的用度開支已經算出來了,夫人已經看過,我去拿過來給你看。”


    “我不看了。”李牧擺手道:“什麽時候咱家沒錢買米了,你再給我看,我好想辦法去掙錢。隻要還有錢花,你就看著辦。大的開銷跟夫人說一聲,剩下的你自己做主就是了。”


    “哦……”李知恩想了想,問道:“那多大的開支,算是大的開支呢?”


    “呃、”李牧想了想,道:“一百貫,一百貫以上問問夫人,一百貫以下,你自己做主。”


    李知恩目光閃閃,歪頭問道:“主人就不怕我藏錢麽?”


    “藏錢?”李牧抬手點了點李知恩的小腦袋瓜,道:“你幹嘛要藏錢?家裏的錢隨便你花,又不是沒錢,犯得著藏麽?再說,你連人都是我的,我怕什麽呀?”


    “倒也是……”李知恩也笑了起來。


    其實,她的心裏是很感動的,因為李牧信任她。在當下的社會環境,小妾連丫鬟都不如。丫鬟還有契,良家的女兒,來到有錢人的府裏,算是打工。契約的時限到了,要放還回家。但是妾不一樣,妾進了家門,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若遇到個良人還好,若遇到了個畜生,真真是生不如死。


    但李知恩跟了李牧,卻享受到了尋常人家正妻也享受不到的待遇。不但府中大小事務全都歸她調派,財權也放心地交到她手裏。要知道,這可不是小錢啊。逐鹿侯府每個月的出入賬目,高達幾萬貫。都說財帛動人心,若是換了旁人家。誰能用一個侍妾管理這麽多錢?


    李牧卻不在乎,在李知恩的記憶中,他好像就沒問過。這份用人不疑的氣度,對待錢財的豁達,讓李知恩從心裏往外地覺得,自己的主人好有魅力。


    但是做逐鹿侯府的管家婆,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李牧不管錢,白巧巧呢,除了要買東西的時候,也不怎麽過問。所有的操心就都落在了李知恩身上,讓她覺得責任重大。就比如說,用馬場的份子換了市集,又把市集給了白鬧兒,李牧還沒怎麽心疼,李知恩卻心疼得要死。這預示著,下個月府裏的進項要少了。


    雖然錢肯定是夠花的,但是誰會覺得錢多呢?今日見李牧心情似乎不錯,便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李牧聽了,又笑了起來。李知恩覺得他沒把自己的話當回事,撒嬌道:“主人,你不要總是這副無所謂的樣子啊,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嘛?”


    “幹嘛擔心?”李牧拍拍李知恩,讓她起來,然後自己也站了起來。來到工作室的西南角,李知恩這才看到,哪裏有一個黑布罩著的東西。


    “這是什麽呀?”


    “這可是好寶貝,讓你開開眼啊。”李牧說著,把黑布一扯,李知恩的小嘴兒頓時長得老大,結結巴巴道:“主、主人,你從哪裏弄來這麽大的琉璃瓶!還是五彩琉璃,我的天啊,這得值多少錢!主人你又亂花錢!”


    李牧很滿意李知恩這種反應,抬手敲了敲這個玻璃瓶,道:“不要大驚小怪,實話告訴你,這個瓶子,不是從哪弄來的,而是你的主人我,親手燒製的!”


    “燒、燒製?”李知恩徹底懵了,但眼前的事實卻讓她不得不相信,因為沒有辦法解釋。


    在中國古代,琉璃,也就是玻璃,是非常罕見的東西。原因很複雜,經後世學者研究,主要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中國很早就掌握了瓷器的燒製方法,技藝高超,對玻璃製品的需求很少,而玻璃又極難獲得,因此很難流行開來。西方古代的玻璃技術比中國要先進,主要原因便是西方世界缺乏瓷土,燒製不出好的瓷器,隻能退而求其次,尋找替代品。


    第二個原因就非常科學了,因為玻璃需要的熔點很高,煉製不易,因此也很難普及。


    事實上,後世常見的玻璃,曆史根本也沒多少年。在唐朝,很大一部分人還都認為玻璃乃是一種礦藏,隻有一些煉丹士,或者祖輩相傳,伺候上層人物的工匠,才懂得燒製玻璃的方法,但是產量也是極低。


    最重要的是,此時的玻璃,難看,且有毒。


    唐朝燒製的玻璃,配方中含有大量的‘鉛’,若用來盛食物,莫名其妙的就把人給毒死了。由於人們對‘元素’沒有概念,便覺得琉璃就是有毒的。而且因為沒有掌握調色技術,煉製出的玻璃顏色隨心所欲。紫、白、紅、綠隨機切換,誰也保不準能出什麽顏色。直到近代,人們才發現玻璃顏色的秘密。綠色來自原料中少量的鐵,二價鐵的化合物使得玻璃顯綠色。在加入二氧化錳以後,原來的二價鐵變成三價鐵顯黃色,而四價錳被還原成三價錳呈紫色。


    唐代最好的玻璃器皿,能有三種顏色,就已經算是極限了。李牧出手便是五彩,怎能讓李知恩不吃驚。她也隻見過三彩而已,五彩琉璃,隻在書裏看到過記載,實物是真的沒見過。


    李牧隨手把五彩琉璃瓶拿起來,李知恩擔心他把寶貝給摔碎了,趕緊伸手在下麵托著。


    “用不著這麽小心,都跟你說是我自己燒製的了,碎了就碎了,我再弄一個就是了。”李牧把瓶子放在工作台上,道:“丫頭,你可知道,這東西是什麽做的?”


    李知恩趕緊搖頭,她上哪兒知道去。


    李牧壓低了嗓子,道:“主要的原料是沙子!”


    “啊?”


    “真的!”李牧重重點頭,道:“我經過十幾次的試驗,終於掌握了燒製琉璃的方法。你還覺得咱家還會缺錢麽?就這個瓶子,我拿出去賣,一百兩金子不過分吧?”


    “不過分!”李知恩斬釘截鐵地說道。當代掌握燒製玻璃最高工藝的是大食人,大食人的三彩琉璃瓶,最少也要賣一千貫銅錢。李牧拿出來的可是五彩琉璃瓶,而且色彩分布還這麽漂亮,賣一樣的價格,絕對談不到貴。


    更重要的是,李牧竟然說這琉璃的主要原料是沙子。


    那便是等於沒有成本,白撿錢一樣啊!


    李牧似乎猜到了李知恩心裏所想,道:“傻丫頭,別把眼睛隻盯著錢。物以稀為貴,一個瓶子,值一百兩金子。一百個瓶子,它就隻值一兩金子了。缺錢的時候弄幾個賣一賣,不算長久之計。”


    李知恩聽他這麽說,便有些不解了,問道:“主人,既然不是長久之計,那咱們還是得擔心錢呀。”


    “你聽我說完呀。”李牧說著,展開了工作台上卷起來的圖紙,為李知恩介紹道:“這個是我這幾日根據這琉璃的特性,設計出來的暖棚。有了這暖棚,冬日裏也可吃上綠菜。”李牧嘿嘿笑了起來,道:“咱家不是有五十頃地麽?可勁兒地搭上這暖棚,種滿綠菜,賣給長安城的有錢人,你說說,咱還能缺錢?”


    李知恩雖然看不懂暖棚是怎麽回事,但見李牧說得這麽篤定,便就相信他。仿佛看到了眼前出現了一座金山,激動得撲進李牧懷裏。


    溫香軟玉在懷,李牧便有些動了心思。他湊到李知恩的耳邊,輕聲道:“知恩啊,能不能商量一下,今天晚上你回自己房間睡,我跟夫人……有點私密的話要說。你年紀太小,不便知道。”


    李知恩仰頭看了看李牧,眨巴一下眼睛,臉紅了起來,道:“我知道你要幹什麽!”


    “什麽知道?”李牧趕緊打馬虎眼:“你又知道什麽了?小小年紀,別胡思亂想!”


    “今天鋪墊了這麽多,還不就是為了……”李知恩吐了下舌頭,從李牧懷裏掙開,跑到門口回頭道:“那本冊子,我也看過的!”


    “什麽亂七八糟的!”李牧還要找補,李知恩已經跑遠了。李牧無奈地搖了搖頭,把工作室的門鎖上,也一步三搖地回了後院。


    ……


    次日清晨。


    李牧按著後腰,爬上了馬車。這一宿他都沒怎麽睡,雞叫的時候,他倒是忙活得差不多了,但又惦記去送李績,不得不洗漱出門。馬是騎不得了,隻好乘車。但是趕到英國公府的時候,卻得知李績兄弟已經走了。


    門房轉給李牧一封信,乃是李績親手所寫。看罷之後,李牧有些悵然。


    信中內容,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就是說,送別傷情,不如就免了,山高水長,總有相見之日。但是李牧心裏卻有些空落落的。他抬頭看了眼剛換上一天的‘英國公府’匾額,李牧恍然覺得,原來,已經來長安這麽久了。


    物是人非四個字,總是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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