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思邈歎息道:“陛下,非是草民不用心診治,實在是草民無能為力啊!逐鹿侯所患的病情,草民行醫數十年,也未曾見過有第二例。草民能夠確診,還是因草民看過的一本古書中,有過類似的病例。”


    “陛下想必也知曉,人體周身遍布穴道,由經脈串聯,運行周天。若經脈穴道不暢,則人必患病。而人體諸多穴位,尤其以頭部穴位為重。頭為諸陽之會,百脈之宗,而百會穴則為各經脈氣會聚之處。穴性屬陽,又於陽中寓陰,故能通達陰陽脈絡,連貫周身經穴,乃是第一大穴也。”


    “若百會有所損傷,人必頭痛不止。逐鹿侯的病症,不僅是損傷那麽簡單。他的百會穴,不知何故,竟可以分出兩個來。不犯病時,他的百會穴在正常的位置,犯病的時候,他的百會穴就會分為左右對稱的兩個。這等奇事,草民行醫六十年,也是第一次遇見!根本就無從下手,如何診治?”


    李世民聽到這話,忽然想起來了一些事,忙道:“神醫,可還記得昨日朕與你說起的話?他之前的性格憨厚老實,忽然變得聰明過人,朕的欽天監袁天罡算出,李牧身懷宿慧,乃是宿慧激發所致。他的病,是否與此有關?”


    孫思邈肅然道:“陛下,草民是大夫,不是術士,也不懂相術。欽天監所言是否於此有關,草民不能妄言,草民說與陛下的話,都是從醫理的角度得出的結論。”


    李世民聽到這話,非但不怪罪,反而覺得自己冒失了,忙道:“神醫勿怪,朕沒有懷疑神醫醫術的意思,朕隻是忽然聯想到了此事……罷了,還是等袁天罡回來,朕再問問他吧。”


    孫思邈一派氣定神閑的世外高人風範,繼續道:“陛下也無需太過於擔心,草民雖然無法根治逐鹿侯的病症,但是草民的給出的方子,若是逐鹿侯按時服藥,當可控製病情,減少發作。對逐鹿侯的壽命,當沒有多少影響。四十歲之前,大部分時候,當與常人無異,當然偶爾犯病也是在所難免。四十歲之後,則不保了。也許正常,也許瘋癲,也許癡傻,都有可能。”


    李世民把孫思邈的話記在心中,對此並無半點懷疑。孫思邈的醫術,在當世是公認的第一,他成名數十年,受他診治的病患無數,他的能力早已是經過驗證的。在醫術方麵,他的話,就是最終結論。誰敢說孫思邈看病看錯了,整個大唐也找不出一個如此膽大的大夫來。


    “朕的棟梁啊……”李世民惋惜地歎了一聲,問道:“神醫,李牧如今可知道自己的病情麽?”


    孫思邈點點頭,道:“草民已與逐鹿侯交代過了。”


    “他有何反應?”


    孫思邈露出欽佩的神色,讚道:“逐鹿侯不愧是少年英才,聽聞此噩耗,仍能鎮定自若,沒有過多的說什麽。草民也不知如何安慰,不過據草民觀察,逐鹿侯當心中有數了。草民說了醫書的事情,逐鹿侯答應了。他說,這是一件利國利民的事情,如今民部和內帑都不寬裕,他還有閑錢,願意出錢支持,印刷五千本,全部由他個人出資。”


    “唉!沒想到李牧罹患大病,仍肯為朕分憂。朕……真是對不住他。”


    孫思邈也歎道:“草民在洛陽時,曾看過《大唐月報》,對逐鹿侯的事跡略有耳聞。昨日見到逐鹿侯,方知報紙上所言不虛。逐鹿侯果是少年英才,氣度不凡,草民此生所見之人無數,有這等氣度的少年人,萬裏無一呀!”


    “是啊,是啊……”李世民喃喃說道,心中想著李牧,有點愣神。


    該說的都說的差不多了,該演的也都演到位了。孫思邈便告辭離開,李世民惋惜李牧,也沒有心情多說什麽,便讓高公公差人用步攆送孫思邈出宮,一個人在案後呆坐。


    不一會兒,高公公回來了。


    李世民緩過神來,看向高公公,問道:“高幹,李牧得病的事情,為何朕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這……”高公公沉吟了一下,忽然想起來了,道:“陛下,此事怪老奴。袁道長臨走之時,跟老奴提過一嘴,老奴當時覺得不是什麽大事,便沒有叨擾陛下。袁道長告訴老奴,逐鹿侯府中,有一個門房,是不良人所屬。他曾稟告過一件事,據說逐鹿侯曾莫名爬到房頂上,也不知是怎麽了,忽然大叫一聲跌落下來,昏了幾個時辰才醒。”


    “當真有此事!”李世民怒道:“這叫做小事?為何不告訴朕!”


    高公公知道如何解釋也解釋不清了,趕緊跪趴在地上,道:“老奴有罪,請陛下責罰。”


    “唉……罷了!”李世民擺了擺手,道:“去,想辦法聯係上那個門房,問清是怎麽回事。關於李牧的病情,朕要知曉得一清二楚!”


    “老奴這就去辦。”


    高公公爬起來,轉身出去殿外。李世民又歎了口氣,心中煩躁,把奏折丟到一邊,起身探望長孫皇後去了。如今唯有長孫皇後,才能讓他煩躁的情緒,稍稍平複下來了。


    李牧信奉的一條守則是,從來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


    他既然打定主意,要用‘腦疾’做一麵擋箭牌出來。便不會隻指望孫思邈,就在孫思邈入宮的時候,長安的街頭巷尾,都傳起了一個‘小道消息’。


    逐鹿侯李牧罹患腦疾,神醫孫思邈束手無策。


    有人是買報紙的時候,聽賣報人說的。有人是倒馬桶的時候,聽隔壁長舌婦聒噪得知的,還有人是買菜的時候聽賣菜的說的……


    總而言之,逐鹿侯腦子有病這個消息,一上午之間,滿長安都知道了。


    一句話過了三人之口,便什麽版本都出來了。有人說消息是逐鹿侯府的丫鬟傳出來的,有人說是孫思邈的徒弟醉酒無意中說出來的,還有人說是逐鹿侯府的人去藥鋪抓藥,跟藥鋪掌櫃說了,被旁邊其他買藥的人聽了……各種各樣的版本,誰也搞不清哪個是真的。


    逐鹿侯府。


    李牧丟給二狗兩個十兩的大元寶,笑道:“事情辦的不錯,這倆元寶,一個是單獨賞你的,另外一個,你換了碎銀,分給出力的人,大家都辛苦了。”


    二狗抓著兩個元寶,樂得嘴岔子都咧到耳朵了,趕忙應下,賠笑道:“為侯爺辦事,咱們都不覺辛苦。”說著,二狗瞧著李牧的臉色,道:“小人隻是不明白,侯爺為啥讓咱們說侯爺您自己的壞話呀,這……”


    “嗯?”李牧皺起了眉頭,道:“二狗,忘了我跟你說的了,做狗仔,該知道的知道,不該知道的別問。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就把嘴閉上,否則很容易就說不了話了。”


    二狗嚇得渾身打顫,趕緊跪在地上給李牧磕頭,道:“侯爺贖罪,是二狗多嘴了,二狗知錯!”


    “唉!”李牧把二狗扶起來,拍拍他的肩膀,道:“二狗啊,我是很看重你的,否則也不會如此的栽培你。我教你的話,你都好好的記著,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今天我就破個例,告訴你為什麽我要自汙……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句話,想必你也聽說過。本侯如今做的事情,無一不讓人嫉妒。若不自汙一下,保不齊什麽時候就會被人陰一把,我這也是無奈啊!我跟你說這些,是把你當了心腹,你心中可有數?”


    二狗重重點頭,激動不已,道:“侯爺待我如再生父母,二狗對侯爺的忠心天地可鑒,絕不……”


    “好了好了。”李牧道:“表忠心的話就少說點,事上見。我來問你,這次散布消息,首尾可都清楚,不會露出馬腳,讓人找到你身上吧?”


    二狗正色道:“侯爺放心,一切都是秘密聯絡,每一個環節隻有一人清楚,上下不碰麵,隔牆交談,哪怕對麵相逢都認不出來,絕對不會露出任何馬腳。”


    “好,看來我教你的本事,你往心裏去了。”


    二狗趕緊道:“侯爺說的每一句話,二狗都銘記在心!”


    李牧點點頭,擺了擺手,二狗會意,把元寶揣進懷裏,從後門走了。李牧轉身回後院,心裏暗想,算算時間,禦史們應該收到他接近魏瓔珞的消息了,一些人,該忍不住跳出來了。


    怎麽還沒動靜呢?反應也太慢了吧!


    鄭國公府。


    魏瓔珞跪在地上,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了。自昨日到現在,她已經跪了快一天一夜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魏瓔珞被李牧‘擄走’前後的事情,在‘有心人’的幫助下,被一個山東士族出身的禦史得知了。這位禦史當夜便來到了魏征處,把事情一五一十和盤托出。魏征大怒,先是用戒尺打了魏瓔珞二十下,讓她認錯。但魏瓔珞不覺自己哪裏錯了,執拗不肯。


    魏征怒氣更甚,讓她跪在祖宗麵前,直到認錯為止。不認錯,就不給飯吃,不給水喝。


    便是七尺男兒,也受不了這等折磨,何況是一個小姑娘。魏瓔珞堅持了一天一夜,終於堅持不下去,身子一軟,栽倒一旁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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