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開口,李泰搶先一步,擠到了倆人中間,做起了和事老:“孔師父,本王一直在,大哥沒讓皇兄叫他大哥,是皇兄自己要叫大哥的。”


    李承乾也道:“是啊,孔師父,本宮叫一句大哥怎麽了?”


    李牧簡直要被這倆人蠢哭了,這麽說,不是越描越黑,給孔穎達遞話柄麽?


    果然,孔穎達馬上接話道:“太子殿下,請慎言。太子為儲君,儲君也是君,既然是君,就又君臣之別。您是太子,怎可稱呼臣子為‘大哥’?”


    “這……”李承乾才十一歲,又是‘熊孩子’屬性,學業不精,辯論如何是孔穎達的對手,而且孔穎達說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實在是想不出什麽話來反駁。


    還有一點就是,他有點畏懼孔穎達。這個老頭壞得很,他作為孔聖後人,皇帝甄選出來教授太子的老師,總是想著把儒家那一套東西,灌輸給李承乾。這也不能說是錯,自漢代董仲舒變法以來,曆朝曆代,都是用儒家來管理天下。但是他卻忽略了因材施教這一點,李承乾的性子,不喜枯燥乏味的灌輸式教育,但是孔穎達又不會別的方式,導致師徒二人之間矛盾重重,有了矛盾,作為臣子的孔穎達,不便與作為儲君的李承乾爭辯,說了不聽,他就隻好使用大招。


    這個大招,可謂是老師這個職業的祖傳技,名曰“找家長”。


    李世民做皇帝沒的說,但他卻不是一個好父親。在處理與子女溝通的方麵,他基本上可以算是負分。每次孔穎達找來,李世民都不會去問原因,把李承乾找來罵一通,讓他好好聽孔穎達的話。長此以往,孔穎達在李承乾麵前,等於是有了尚方寶劍,隻要李承乾不聽話了,他就去打小報告。


    李承乾不怕孔穎達,但他怕他爹,他不是沒有辯解過,但是嘴笨沒轍,後來也就不說了。


    見孔穎達又拿出要去打小報告的架勢,李承乾歉然地看了李牧一眼,幹脆利落地閉上了嘴巴。


    李泰見李承乾都閉嘴了,心想,本就不是我的事兒,還是少說幾句為妙,也把嘴給閉上了。


    李牧看著倆兄弟,心裏暗想,怪不得後來你倆都沒當上皇帝,讓現在還在吃奶的李治撿了個便宜。就你倆這不講義氣的樣子,皇帝能輪到你倆就見鬼了!


    李牧可不怕孔穎達,李承乾和李泰都慫了,他正躍躍欲試。


    李牧往前站了一步,正好與孔穎達麵對麵,嘴角往上牽引了一下,冷笑一聲,道:“老孔,我勸你一句。我李牧,不是一個趕盡殺絕之人,你幾次三番與我爭辯都吃了虧,也知道我的手段了。如果你現在給我道個歉,說一句逐鹿侯對不起,老朽糊塗了不該多管閑事,我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否則!”


    李牧看了眼地麵,指了指,道:“這地上鋪的都是青石,要是你暈在這裏了,少不得後腦勺會磕出幾個大包!”


    孔穎達的火氣登時被撩撥了上來!


    李牧說的話有錯麽?沒錯。至少孔穎達聽起來,全都是實情。他幾次三番與李牧交手,都是自以為勝券在握,但卻都莫名其妙地被李牧駁斥得啞口無言了。理智地講,避其鋒芒,或許是最明智的決定。


    但是李牧偏偏說出來了。他這麽一說,如果不辯上一辯,倒像是自己甘拜下風了。


    孔門榮耀不容褻瀆!


    作為孔聖的傳人,孔穎達有這種使命感和責任感。即便明知是輸,他也要戰,雖千萬人,吾往矣!


    孔穎達挺著單薄的身軀,深吸了一口氣,道:“李牧,你休得狂言,你誘導太子叫你大哥,乃是大不敬之罪,我倒要聽聽,你有何言爭辯!”


    “哼!老孔,你這是在逼我了!”


    “逼你如何?!你倒是說出個道理來?”


    “好!”李牧示意李承乾和李泰站到一邊,道:“你們倆聽好了,今日大哥就教你們,如何無理辯三分!”


    兩兄弟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吃瓜群眾永遠都不嫌事兒大。


    可把孔穎達給氣瘋了,要不要這麽狂妄。自己都說是無理辯三分了,這是何等的不把老夫放在眼內!剛要開口,李牧忽然伸出手,點指孔穎達的鼻尖,道:“孔穎達!你可知錯?!”


    孔穎達懵了,他感覺自己的三觀都要崩塌了,怎麽了我就錯了?


    “哼哼!看你的樣子,你就是不知道自己錯了!”


    李牧不給孔穎達反應的機會,冷笑說道:“孔穎達,你這個隻知道埋首故紙堆,不看眼前事的書呆子!你隻知道所謂君臣之道,卻絲毫不知變通。太子是儲君不假,儲君是君也不假,但即便是陛下,也有父兄。怎麽太子便碰不到了麽?”


    “太子稱呼我為大哥,乃是對我的一種尊重。尊重他人,是一種美德,如何到你的眼中,就變成了有違禮製?若太子自以為是儲君,目中無人,狂妄自大,那便是好麽?你是太子的老師,我聽聞你經常批評太子,還去陛下麵前告狀?若按照你的說法,太子是君,而你是臣,你這個臣批評儲君該當何罪?你越過儲君去陛下麵前告狀?是否也有挑撥天家不和之嫌?你又該當何罪?!”


    孔穎達的臉色瞬間煞白,他沒想到李牧的反擊如此之精準,他抓住了李承乾話中的漏洞,而李牧抓住了他的漏洞。是啊,若稱呼一聲大哥,就是違背了君臣之禮,那麽臣批評君,告君的狀,又算什麽呢?


    不過這次,孔穎達沒有這麽快敗下陣來。或許是與李牧交手的次數多了,他有了點經驗,稍稍慌張之後,他便冷靜了下來,道:“你這是狡辯!儲君雖然是君,但他上麵還有一個君,即是皇帝。我是皇帝的臣子,皇帝命我教授儲君學識,我是儲君的師父,儲君學業不精,我批評他,是皇帝賦予我的權力。我向皇帝匯報儲君的學業情況,這是我作為皇帝臣子應盡的義務,如何算是挑撥?你說的話,站不住腳!”


    “好!老孔,有進步!”李牧讚了一聲,又道:“按你所言,你是儲君的老師,為皇帝盡忠,所以不算挑撥,有權批評。那我問你,我也是陛下欽點,作為崇文館教授的人。我算不算是儲君的老師?太子尊敬我,難道不對?若太子尊敬我不對,那對你也無需尊敬,因為你我是一樣的,都是奉陛下之命,教導儲君的師父!且,我已入宗籍,陛下都以我的伯父自稱,多次公開說過,李牧乃朕子侄也!我是陛下的子侄,我又比陛下的兒子們年長,請問孔祭酒,按照禮製,太子不叫我大哥,難道叫小弟?”


    “這……”孔穎達有點短路了,他既不能說李承乾尊重李牧不對,又不能說李牧入的宗籍是假的。前者牽扯到他自己,李承乾本就不服管教,若沒師父這個名頭鎮著他,他幹脆就辭官回家吧,肯定是教不了。而後者,如宗籍的事情是太上皇定的,李牧乃朕的子侄這句話,他自己就聽李世民說過不下四五次,他怎麽敢盯著老少兩個皇帝對著幹?


    孔穎達深吸了口氣,正要認慫,忽然腦袋裏靈光一閃,找到了一個李牧的短處,欣喜若狂,趕緊道:“李牧!你說的話,也有漏洞!你說自己是太子之師,太子應當尊重你,這話沒錯。但前提是,你是太子之師!吾且問你,你作為太子之師,可教授過太子?空有師之名,而無師之實,你這個師父可謂是假的!既然是假的,安能心安理得享受太子尊重?我說你,難道說錯了嗎?”


    “哈哈哈!”


    李牧大笑三聲!


    李承乾和李泰登時兩眼放光,來了來了!傳說中的三聲冷笑來了!他們聽人說起過,李牧三聲冷笑之後,便會一錘定音。如今親眼所見,果然是與眾不同。


    孔穎達聽到這三聲笑,臉色由白轉紅,再由紅轉紫,由紫轉黑!這三聲笑,他太熟悉了,每次李牧笑完,他就要要暈了,以致於都產生了條件反射,聽到這三聲笑,眼前就竄花。


    “老孔,你身為孔聖後人,竟然在教學方麵如此淺薄,我真是不知道如何說你了!你怎知我沒教過?你問問越王,他的四則運算是不是我教的?你再問問太子,難道我沒教他,錢的重要性嗎?之前太子對我傲慢,我拿出錢給他買了彎刀之後……”


    李牧還要繼續說,李承乾已經撲了過來,墊著腳去捂李牧的嘴,紅著臉大叫道:“孔師父,大哥確實教會我很多道理,你還是別問了!!”


    孔穎達見此情景,痛心疾首,道:“太子,請您自重啊!李牧這廝是在以錢媚上,這是奸佞之臣才會做的事情,請您擦亮眼睛啊!”


    “啊呸!”李牧怒道:“我與太子,乃是兄弟之情,我這個做哥哥的,有錢沒地方花,給弟弟買把彎刀,就算奸佞了?那你去問問陛下,陛下花了我二十幾萬貫,連個欠條也沒有,陛下就是昏君、劫匪嗎?”


    孔穎達當然不敢說李世民是昏君,眼睛瞪得像是青蛙一樣看著他。


    這時,轉角走出兩人,為首正是李世民,身後跟著高公公。李世民臉色難看,道:“好了!李牧,朕不就是花了你幾個錢,用得著總掛在嘴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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