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門是宮城的東門,緊挨著東宮,不能算是一座殿,不過是有幾座房屋罷了。


    現在住在這裏的人,從前是東宮的女主人,在她的丈夫去世之後,她就搬到了這裏,獨自撫養幼女,她與她的孩子,五年不曾出過長樂門半步。


    她的丈夫叫做李建成,而她姓鄭,叫做鄭觀音。相傳她的父親鄭繼伯篤信佛教,與高僧智越深有交往,因此給她取觀音為名。最終她嫁給了同樣篤信佛教的李建成為妻,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了。


    在遇到鄭觀音之前,李建成是一個流連花叢的浪子。所謂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不知多少大家閨秀禍害在他手中,但他卻始終不曾給過誰正式的名分。直到遇到鄭觀音,那一年,李建成二十六歲,鄭觀音十六歲。四年之後,大唐立國,李建成被敕封為太子,鄭觀音理所當然成為太子妃,彼時鄭觀音正當青春之年,貴盛無比,與母儀天下的皇後之位近在咫尺。


    卻不想八年之後,禍起蕭牆,玄武門之變,李建成夥同李元吉,設必死之局欲殺李世民,沒成想李世民技高一籌,反殺二人。一日之間,鄭氏遭逢巨變,夫死子亡,幾將滅門。


    李建成死後,鄭氏本欲殉夫而去。奈何擔憂幼女無人撫養,丈夫和兒子死於李世民手,她怎敢再把幼女托付於他?於是她找到李世民,表示了願意自我圈禁之意。同樣,李世民也不放心放她出宮,就把東宮挨著長樂門附近的房屋修葺了一下,讓她帶著女兒居住了進去。


    李世民為了表示殺死兄長實屬無奈之舉,對她們母女多有優待。不但把李建成留存在東宮的所有財物都賜還給了她,還另外賞了很多東西。隻是,這錢財在宮中又有什麽用處?太監宮女知道她是隱太子妃,對她也多有輕慢。平日裏她想給女兒買點什麽東西,求太監幫忙,都要給幾倍的錢財才能得到。宮內人情之涼薄,由此可見一斑。


    但是這些事,鄭氏從未抱怨過一句。


    她還能與誰抱怨呢?


    夫死子亡,父親鄭繼伯也已經去世了。雖然李世民並不阻止她與娘家來往,但是能夠來往的人,又有幾個呢?原來大儒鄭經在長安時,倒是經常會來探望。隻是此人張口閉口,都是為李建成複仇雲雲,鄭觀音不喜歡聽這些話。她不是不想報仇,而是沒有了心氣。


    李建成已經死了,他的兒子一個也沒留下,且不說報仇千難萬難。就算報了仇,有何用呢?


    鄭觀音時年三十一歲,但是經曆了人生起落的她,竟已生了白發。如今的心願,便是把兩個女兒撫養成人,僅此而已了。


    高公公看著跪在佛前誦經並不理會自己的鄭觀音,心中湧起幾分無奈。每次都是他來送賞賜,但每次鄭觀音都不理會他。久而久之,他也就習慣了,自顧說完就走。


    “……今日的賞賜,還有如今長安風靡的香水和肥皂,陛下說了,娘娘盡管使用,用完了吩咐一聲,便有人送來。”


    “老奴告退。”


    高公公轉身離去,木魚聲一停,鄭觀音睜開了眼睛。她看了眼廳中碼放整齊的賞賜,站了起來。


    她從前是太子妃,什麽好東西沒見過。李世民登基以來,又厲行節儉。宮中其實也沒什麽特殊好的,比她做太子妃時,還要差一截。因此對李世民的賞賜,她從來不太當回事。


    可是今日,高公公的話,卻讓她產生了些許興趣。她雖然不出宮,但對宮外的消息,卻也是知道一些。大唐日報也會送來一份,對於新晉崛起的逐鹿侯,她也有所耳聞。


    而且,這幾日聽得尤其多。先是在大唐日報看到,隨後魏征來,也聽他說起過,今日高公公又送來了香水。讓鄭觀音對李牧這個人,更加的好奇了。


    “娘親,這是什麽呀?”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約莫七八歲的樣子,手裏牽著一個五歲左右更小一點的小姑娘,來到鄭觀音的跟前,指著她手裏拿著的香皂問道。


    “這是宮外的新鮮玩意兒,聽說是洗澡用的,不能吃。”


    “哦。”小姑娘抿了抿嘴,眼睛又看向了旁邊的蜜餞,露出了渴望的神色。


    鄭觀音笑了笑,拿過一包蜜餞遞給她,道:“拿去吃吧,省著點,一次都吃完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了。”


    “謝謝娘親!”


    小丫頭拉著妹妹,歡天喜地地去了。


    鄭觀音歎了口氣,親自動手,把這些賞賜收起來。


    長樂門沒有伺候的人,從來都是她自己親力親為。原本倒是有幾個宮女,但能被分到這裏的宮女,無一個不是覺得被排擠了,唉聲歎氣的樣子,鄭觀音看不過眼,就讓高公公把人都帶走了。平時隻有母女三人在,倒也忙活得過來。實在有力氣活幹不動,她就叫幾個太監來幫忙,都是給賞錢的。


    好在李建成留下的財物夠多,倒是不用擔心花完。


    高公公回到太極殿,李世民還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見他回來了,才抬起頭,問道:“如何?”


    “回陛下,隱太子妃還是老樣子,不理會老奴。不過有一件事,倒是有些奇怪。守衛長樂門的宿衛告知,說是前幾日,魏征曾來過兩次。因陛下說過,不限人員探望,因此便沒有特殊上報,僅是做了記錄。”


    李世民點點頭,道:“朕是說過這話,怪不得他們。”


    高公公察言觀色,道:“陛下,是否要查一查?”


    “不用。”李世民擺擺手,道:“朕心裏有數。”


    高公公不再說什麽,束手站在李世民旁邊。他知道肯定還有下文,隻是這下文,他卻不好問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李世民開口道:“高幹,朕心中煩擾。”


    “老奴明白,陛下為難了。”


    “著實為難。”李世民歎了口氣,道:“朕知鄭氏恨朕,朕也知,於她來說,朕該恨。朕也並非不認賬,朕讓她恨。朕也清楚,無論朕如何彌補,也無法讓她稍加寬慰……她在宮中,過得也不快活。朕也因她頗為煩惱,想到她,朕就能想起那件事。想到那件事,朕就日夜睡不著——”


    高公公小心道:“那不如,放她出宮去?”


    “這……”李世民沉吟許久,搖了搖頭,道:“朕放心不下。”


    高公公又不說話了。


    他知道李世民為何放心不下,無非還是傳說中的‘建成遺子’。這個傳聞已經有很多年了,能夠確認的消息一個沒有,但是疑似的可能卻頗多。若鄭觀音出了宮,被有心人利用,找來一個不管是不是李建成的兒子,讓她認做兒子,揭竿而起,便占了‘大義’二字。


    這是李世民的軟肋,他連試一下都不敢。


    “高幹,朕想起李牧了。”


    高公公愣了一下,隨即會意,道:“陛下可指的是太上皇的事情?”


    李世民點點頭,道:“太上皇的事情,李牧就處置得非常好。若鄭氏也能如太上皇一般,便是放出宮去,朕也能安心了。如此對鄭氏,對朕,都是一件好事。於心來說,朕也實在不願軟禁她們母女。”


    李世民犯愁地揉了揉太陽穴,道:“隻是這件事,朕無法直接開口,朕也不知該怎麽跟那小子說,朕也不想欠他的人情。”


    高公公眼珠一轉,道:“陛下,不算欠人情啊。您剛下旨設內務府,他是總管大臣。這宮中的事情,也是內務府管轄的範圍,交給內務府總管大臣來辦,理所應當啊!”


    “欸?”


    李世民的眼睛亮了起來,撫掌大笑:“對!好一個理所應當!高幹,明日你便走一趟,把朕的意思告訴他。限他七日內解決此事,不然朕就罰他。”


    “諾。”


    高公公笑著應下,李世民解決了心腹大事,心情也舒暢了不少。拿起了桌上的奏折,又看了起來。


    ……


    “阿嚏!”


    看著送鞠智盛的馬車漸行漸遠,李牧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李重義聽見了,便要把身上的熊皮大氅脫下來給他披上,李牧推了回去,道:“用不著,幾步就進屋了。”李重義隻好再穿上,跟在李牧身後,倆人一起進了府。


    李重義如今每日都要訓練,早晨坊門一開,他便騎馬走了。坊門快關的時候,他才回來。經過李大亮的調教,李重義如今也養出了一絲行伍之氣,整個人站在那裏,便如一頭窺伺獵物的猛虎一般,像是隨時都會撲上去的樣子。


    鋒芒畢露,銳氣奪人。


    李牧知道,這是因為仇恨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燒。不過他也不在意,李大亮是一個練兵的行家,一定也看出了李重義的問題。李牧對李大亮有信心,相信他會想出解決的辦法。這種事情他不擅長,就不瞎摻和了。


    他得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說,研究一件合適的武器,順帶衝一下鍛造的技能熟練度,畢竟距離高級鍛造,也沒差多少了。


    衝上高級鍛造,李牧就能把李重義的另一把斧子打造出來。同時,兩種技能升至高級,還能再開啟一個問號技能。有了【秘傳】和【福袋】的先例,他對問號技能的效果非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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