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侯府。


    今天是眾人在逐鹿侯府的最後一餐了,明日闔府就要搬到京東集的鳳求凰去住,這座李績贈與的府邸,也將進行改造,成為大唐第一家‘百姓醫院’,由劉神威坐堂,上至王公貴胄,下至販夫走卒,都可以來這裏看病。


    李牧會做出這個決定是因為,逐鹿侯府所在的安義坊,地段十分優越。南北方向看,安義坊位於朱雀大街中偏下,東西方向看,安義坊位於中偏西,而長安城的北側是皇城和宮城,也就是說,撇開皇城和宮城,安義坊差不多就在朱雀大街的中間的西城位置,長安城的任何一坊到這裏都不會太遠。


    作為醫院來說,再合適不過。


    金銀細軟,庫房的東西,都已經先一步運走了。還在府裏的,都是李牧的東西,工作室裏的物品,還有他種土豆和槽子等。他的東西,必須得他自己擺弄,旁人不敢做主。


    早晨李牧離家的時候,吩咐過,今日是最後一天了,不分尊卑,闔府一起吃頓飯。大家住在這裏半年多,都有相當深的感情了,不管是白巧巧還是丫鬟們,都有幾分不舍。但想到騰出來地方,是為了給百姓治病,是行善積德做好事,心中的這份不舍,也就淡去了幾分。


    白巧巧破天荒關了半日的鋪子,早早回來,帶著丫鬟下人們張羅這一頓飯。王鷗不便參與,也差人送了不少吃食過來,想到李牧搬去鳳求凰之後,她的鋪子就在對門,也能多見幾麵,她的心裏就歡喜。但是又想到要常常落在白巧巧這位正室夫人的眼皮底下,又有幾分不自在,這麽一想,心裏也不知是歡喜還是憂鬱了。


    酒菜陸陸續續端上桌,兩個廚子變著花的做,折騰出來十幾個菜。在這菜品貧乏的冬日,十分地不容易。李知恩和張天愛都不會做飯,一點忙也幫不上。李知恩還好些,能幫著端盤子,放筷子,做點力所能及的活兒。張天愛習武出身,舞刀弄棍擅長,這些細致的活兒就不行了,好心幫著端盤子,兩趟打碎了四個,最後被白巧巧勒令去門口等李牧,不讓她幫倒忙了。


    張天愛氣哼哼地來到門口,靠著門框,懷裏抱著鞭子,看她這副樣子,哪裏像是等夫君回家,倒像是抓了小三兒,要給老公點顏色看看的悍婦。


    李牧在馬車裏瞧見張天愛的架勢,條件反射地有點怕怕。但是懷裏的東西,讓他定住了心神。小辣椒兒,有了懷裏的這個東西,老子就不信了,你還敢打我?


    “籲——”


    李重義拉住韁繩,馬車停了下來,李牧從車上下來,腳還沒落地,張天愛的鞭子就已經像蛇一樣纏繞在了他的脖子上。疼是一點也不疼的,張天愛的鞭子玩兒的好著呢,輕重拿捏的細致程度堪比繡花,除非她故意,否則是絕不會傷到李牧的。


    張天愛被趕出來,心裏很是不舒服。大家一起其樂融融的一件事,隻有她幫倒忙,顯得特別的沒用,又顯得有點像是個外人。這種感覺,讓她有些氣惱。因此在看到李牧的時候,就想把這股邪火往他身上撒一撒。


    簡而言之,想要撒個嬌。


    但她沒撒過嬌,也不懂如何去做。本能驅使成了什麽樣,就是什麽樣了。李牧心裏其實也明白,隻是用鞭子撒嬌這種方式,他著實是有點兒吃不消啊。不過今天他不怕,因為他有好法寶!


    “你怎麽這麽晚回來?”張天愛扯著鞭子把李牧拉到麵前,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問道:“是不是又去見那個狐狸精了?她有什麽好的?把你迷得不著家!我們三個都不如他一個麽?”


    李牧目瞪口呆,這邏輯真是太無敵了!


    第一句,扣你個黑鍋,第二句第三句,不等你回答,直接把這個黑鍋坐實了,到了第四句,你想要辯解,也無從辯解了,你就是一個家花不如野花香的負心人!


    擱在往日,這種情況必須得哄上那麽一哄了。但是今天,情況不一樣。


    李牧長歎了口氣,像是受盡了委屈又懶得辯解似的,抬手把繞在脖子上的鞭子解開,像是沒看見張天愛這個人似的,自顧地往門裏走,不知為何,他走路的姿勢非常奇怪,一瘸一拐的,像是扭傷了腳踝。


    張天愛愣住了,怎麽今天跟平時不一樣呢?他這是生氣了麽?張天愛有些慌了,趕緊問李重義:“小九兒,你大哥怎麽了?他扭傷了麽?”


    李重義跟了李牧這麽久,一個眼神兒,便知道怎麽配合了。剛剛李牧偷偷遞給他一個眼神兒,李重義已經會意了。


    隻見他歎息了一聲,道:“嫂子,你誤會大哥了。今天大哥回來晚一點,完全是因為你。”


    獨孤九接過話來,道:“嫂子,你是沒有看見,大哥今日為了你,都給陛下跪下了。我從未見過大哥如此求過人,大哥真是太不容易了。”


    “啊?!”張天愛滿臉懵,急得跺腳,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你們能不能說得清楚一點!”


    李重義接著道:“嫂子是張家寨大小姐的事情,陛下知道了。陛下大怒,要起府兵剿匪。大哥在陛下麵前跪了一個下午,才求得陛下回心轉意。嫂子,你不該這麽對大哥!”


    “真、真的……?”


    獨孤九用力點頭,道:“嫂子,你沒有看到大哥膝蓋上的土印兒麽?還有大哥走路的姿勢,為何古怪?還不是跪著太久了,血流不暢嗎?”


    “原來他……”張天愛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隻覺得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又好像一顆心被什麽東西填滿了似的,眼淚不可抑製地湧了出來。


    一直以來,張天愛都覺得李牧沒有多喜歡她。答應娶她,也是因為她的容貌還算標致,加上因為白巧巧的關係,或許還有一絲憐憫。


    可是今日,他竟然為了自己,跪在陛下麵前一個下午!


    男兒膝下有黃金,若這不是因為愛,能是因為什麽呢?


    “李牧……”張天愛喃喃念著李牧的名字,看到李牧一瘸一拐的背影快要消失在長廊,趕緊追了上去:“李牧,你站住……夫、夫君,你等等我!”


    李牧聽到聲音,差點笑出聲,趕緊忍住,一瘸一拐地走得更快了些。


    “夫君!我錯了!”


    張天愛腿長,又有武功,幾步便追上了李牧,從後麵抱住了他,淚水灑滿他的背,懺悔道:“夫君,我錯了,我不該對你大呼小叫的,我該對你溫柔些的,你對怎麽這麽傻,跪了一個下午,膝蓋該有多疼啊,夫君,你罵我幾句吧,我實在太不懂事了,夫君……夫君,你為什麽不說話,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我知道錯了,嗚……”


    “咳……”李牧艱難地掰開張天愛的一隻手,終於倒上了一口氣,氣急敗壞地喊:“你激動你摟腰啊,怎麽還鎖喉呢?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


    和下人們一起吃過了晚飯,李牧帶著三個夫人回到了後宅。進了屋,張天愛趕忙殷勤地幫李牧寬衣,一改往日潑辣的作風,比王鷗還要溫柔幾分。


    白巧巧和李知恩瞧著她的樣子,都有些忍俊不禁。粗枝大葉的天愛姐姐,也有這樣的一麵麽?還真是新奇呢。


    李牧在她的伺候下,換了舒服的睡袍,舒服地躺在了搖椅上。十分不雅地打了個飽嗝兒,這個飽嗝兒是他故意打的,昨天就因為吃晚飯打了個飽嗝兒,也不知道是哪裏惹到張大小姐了,被她在後腦勺彈了一記腦瓜崩兒,現在還隱隱作痛呢。


    李牧打完嗝兒,故意看向張天愛,張天愛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


    白巧巧看著他幼稚的樣子,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夫君,你別鬧了,看把天愛姐姐急得。你是我們的夫君,難不成還要人情呀,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快說吧。”


    李牧指了指膝蓋,道:“我這膝蓋呀……”


    張天愛趕緊蹲下來,輕輕地幫他捶著腿。


    李牧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這才清了下嗓子,指了指剛剛寬衣的時候,被他擱在桌上的聖旨。


    李知恩幫他拿過來,李牧把聖旨展開,給三位夫人看:“瞧見沒有,陛下在我的懇求之下,決定在定襄和高昌之間,設置與遊牧部落交易的市集。集市的市令官封七品,待遇類比縣令。我手裏這道旨意呢,就是封我的那位沒見過麵的老丈人為‘張家集’市令的旨意,有了這道旨意,張家寨從今往後,就再也不是什麽馬匪,而是我大唐的張家集了。”


    李牧把聖旨塞到張天愛手裏,笑眯眯道:“怎麽樣,夫君對你好不好呀?”


    張天愛緊緊地握著聖旨,連連點頭:“夫君是這世上最好的夫君。”


    “哦?”李牧眨巴一下眼睛,露出了狐狸尾巴:“這麽好的夫君,你該怎麽報答呢?”


    張天愛一愣,好像明白了什麽,低頭擺弄著衣角,紅著臉羞答答道:“夫君說怎樣就怎樣……”


    “那太好了!”李牧激動得聲音都變調兒了,道:“你今晚自己睡,把夫人還給我!”


    咯咯咯咯……


    磨牙的聲音響起,張天愛抬起頭看著李牧。隨著一聲慘叫,李牧的眼睛變成跟胖達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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