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所謂的“造反”之事,李淵心裏清楚,李世民心裏也清楚。在這件事情上,倆人對李孝恭都是心懷歉疚的。因此,無論是李淵在位的時候,還是李世民登基之後,對待李孝恭都是倍加優渥,禮遇過人。


    李世民登基之後,封賞功臣。從龍之功第一的長孫無忌和軍方出力最大的尉遲恭,實封一千三百戶。其餘人等,皆比二人少。而在這期間,保持中立的李孝恭,卻仍實封一千二百戶,僅比長孫無忌和尉遲恭少一百戶而已。如此不公平的事情,滿朝文武卻無一人提出異議,可見李孝恭在群臣心中的地位。


    李牧現在雖然混得不錯,就連長孫無忌都要忌憚他三分。但在李孝恭的麵前,他擁有的一切,都無法成為依仗。倒不是說李孝恭比長孫無忌更厲害,而是因為,長孫無忌的付出,得到了李世民給予的相應回報。而李孝恭的付出,無論是李淵還是李世民,都沒有給予對等的回報。


    這份歉意,是無法償還的。


    如果今日李牧真是犯在了李孝恭的手上,就算李孝恭把李牧弄死,李世民也不能把他怎麽樣,甚至連申斥都不會申斥,因為他的功勞擺在那裏,撐得起這份麵子。


    李世民心急如焚,來不及細問情況,帶著袁天罡和高公公,不乘車直接上馬,直奔河間郡王府而去。


    ……


    一個時辰前,平康坊門前。


    二狗的消息是越來越靈通了,李牧把他叫過來詢問陰弘智的事情,沒到半個時辰,陰弘智的信息就搜集完畢了。


    李牧沒有想殺陰弘智,因為他在李世民和陰德妃的麵前說過,不會殺陰弘智,他沒打算食言。但他也不想讓陰弘智過得舒服,準備收拾他一下。


    長安的勳貴,僅僅隻靠俸祿過活的人,幾乎沒有。少數幾個死心眼,如李大亮、牛進達這樣的人,畢竟是例外。大多數,都是像長孫無忌和程咬金這樣,利用自己的影響力,讓家人出麵做生意,供給整個家族龐大的開銷。


    李牧的想法,是斷了陰弘智的進項。打聽出他做的是什麽買賣,然後帶人過去,二話不說之間給他砸了。反正看目前的狀況,雙方也沒有和解的可能,既然如此,不如就做得絕一點。遮羞布也不要了,直接撕破臉皮。


    讓李牧萬沒想到的是,陰弘智的買賣竟然開在平康坊。


    長安城一百零八坊,平康坊絕對是最獨特的一個。它是唯一的一個,沒有宵禁的坊。長安城作為大唐的都城,施行嚴格的宵禁製度。從一更三點的暮鼓,到五更三點到晨鍾,嚴禁老百姓隨意上街走動,一旦犯禁,抓住了就是五十大板。若攜帶兵刃,那就不是五十大板的事情了,輕則下獄,重則處斬。


    而對平康坊來說卻是例外,這個坊內就沒有宵禁。原因是,進奏院設置在這裏。


    進奏院是外省駐長安城的辦事處,外省官員來長安述職或者辦事,都要通過進奏院。大唐一共有十五個進奏院,全設在平康坊中,這些官吏離家來到長安處理事務,一走就是數個月,時間長了,總有一些需要亟待解決。另外,長安城,天子腳下,辦事是那麽好辦的麽?少不得要疏通關係,上下打點,也需要一個可以談事情的地方。


    在這樣的‘剛需’促使下,平康坊的功能性就可想而知了。此乃大唐第一娛樂聖地,青樓楚館星羅棋布,各色女子應接不暇。陰弘智便在這平康坊開了一家青樓,名為“春風樓”,專門從事“葷活兒”。


    平康坊的青樓生意,分為“葷”和“素”兩種。葷活兒賣身,素活兒賣藝,兩者之間有嚴格的界限。能在平康坊開青樓的人,背後都有根基。若是有人想壞規矩,在“素”樓中點“葷活兒”,保準吃不了兜著走。


    陰弘智的“春風樓”,在平康裏算是中上等。每月的進項也有數千貫,養活他綽綽有餘,日子也算是滋潤。他為了給陰家留後,挑選女子生孩子,便是利用這“春風樓”作為渠道。說起來,也算是把“愛好”變成“事業”的典型了。


    李牧來到長安這麽久,路過平康坊無數次,但是一次也沒進去過。一來他活動的時間,大部分都是白天。而白天平康坊幾乎沒有人走動,再者,他家中有嬌妻,還有好幾個妾室等著他寵幸,不至於來這種地方解決問題。


    沒想到頭一次來這裏,竟然是做打砸這門煞風景的事情。


    李牧一馬當先,身後跟著李重義和獨孤九兩個哼哈二將,再後頭,是五十名“獨立團”的壯漢。一行人浩浩蕩蕩,開進了平康坊。


    沒辦法,五百人一起行動,動靜實在是太大了。平康坊的街道本就不寬,肯定會堵死,不方便作案之後逃離。因此李重義就挑選了訓練成績最好的五十人過來,做這點事五十人綽綽有餘。


    來到“春風樓”門口,門口站著的小廝瞧見來者不善,趕忙跑進去報信。不多時出來一個花枝招展的老鴇,見到李牧帶這麽多人過來,隻當他是與誰爭風吃醋,帶人來找麵子。這種事情她遇得多了,處理起來非常有經驗,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喲,這是哪家的公子,這麽大陣仗,這是要幹嘛呀。”老鴇一邊說,一邊扭著粗腰靠近李牧身旁,拋給他一個媚眼兒,膩聲道:“公子瞧上誰了,跟奴家說就是了。奴家悄悄給您安排,何必鬧成這樣呢?”


    “你可真是惡心啊!”李牧胃裏一陣翻湧,這老鴇要是不自稱‘奴家’,他的感覺還能好些。但她非得嬌滴滴地自稱“奴家”,這可是王鷗經常說的話。


    想想王鷗那個“奴家”,再看看眼前這個“奴家”,李牧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他也不理會這人,擺了下手,吐出一個字:“砸!”


    李重義毫不猶豫地衝了出去,老鴇擋在他前麵,被李重義一把推倒一邊,坐了個屁墩兒。這也是李重義沒想傷人,否則這一巴掌,就能要了這老鴇的命!


    五十個壯漢跟在李重義身後,如虎入羊群一般,從袖子裏拽出藏著的棍棒,開始了瘋狂亂砸。獨孤九沒有出手,他擔心會有人傷害李牧,一直守護在他身邊。


    叮叮咣咣砸起來,驚動了春風樓中所有人。男吼女叫,亂成了一團。此時還有昨夜留宿的客人尚未離開,突然見到一群壯漢闖進了屋子,登時嚇得魂不附體,捂臉露屁股,捂屁股露臉,有那更倒黴的,窗戶被砸爛了,外麵的涼風吹進來,小弟弟差點凍成了冰棍兒。


    倒黴蛋的其中一個,就是這河間郡王李孝恭。


    李孝恭交權之後,以歌舞美人自娛,家裏的侍妾高達百人,他自己都認不全。按道理來說,不應該這麽饑渴。但男人就是這麽回事兒,有句話說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家花沒有野花香,這是古今不變的道理。過了幾年開心的日子之後,李孝恭忽然發現,他對娶回家裏的妻妾沒了興趣。


    這可如何是好?


    作為一個曾經功高蓋主如今賦閑在家的王爺,李孝恭能幹的事情已經很少了。他這一輩子,就喜歡兩件事,弓馬和美人。弓馬是不可能再碰了,唯有這美人,聊以解憂。


    現在麵對家裏的美人,竟然沒有了興致。那往後餘生幹什麽呀?難不成要青燈古佛為伴?或者棄武從文,去讀那聖賢之書?


    李孝恭當初就是因為不喜歡讀書,才選擇做了武將。如今活了半輩子,難道要從頭再來麽?


    絕對不行!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他遇到了陰弘智。


    雖然陰弘智的爹陰世師刨了李家的祖墳,但那畢竟是上一輩的事情。李淵殺了陰家三族,已經算是報了仇,陰弘智當時年幼,沒人遷怒在他身上。


    後來陰弘智揭發太子李建成昆明池之變陰謀有功,在李世民稱帝後,升遷至吏部侍郎,李祐出宮開府後,又做了齊王府長史,姐姐月娥也受寵於唐太宗,升級至一品夫人,封為德妃。可謂榮寵至極,不少勳貴子弟與之交攀,想借此謀取仕途。


    陰弘智是一個樂於交往的人,他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幫人辦到,總之是有禮就收,有朋友就交。他的真實目的,是為了日後有機會報仇的時候,多拉幾個人入夥。但在現下這個時候,他一點也沒漏出來。三不五常,就在府中設宴請客,籠絡人心。


    他的身份,算是外戚,與李孝恭說得上話。一次酒宴過後,陰弘智見他悶悶不樂,就問緣由。李孝恭借著酒勁,便把事情說了。


    沒有想到,陰弘智聽後大樂,表示這事兒他能解決。次日,他就把李孝恭帶去了春風樓。


    李孝恭在春風樓春風一度之後,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樣,從此樂不思蜀了起來。隔一日,便要微服過來一趟,儼然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春風樓上下,也都知曉李孝恭的喜好,從不把他當成郡王對待,隻當做是一般熟客招待。這樣反倒合了他的心意,每次過來,都有賞賜。


    哪成想,今日清晨李孝恭剛醒,正在抱著一個美人兒晨運之時,一個八尺大漢突然就闖了進來。


    李孝恭比李世民大七歲,今年已經三十九雖,不算年輕了,被李重義突然這麽一嚇——


    不幸的事情,就這麽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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