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齜牙咧嘴地掰開程咬金的手指頭,道:“程伯父,份子是我的,我想賣給誰,我就賣給誰……您也管得太寬了點吧?”


    “這叫什麽話?”程咬金怒道:“你從小沒了父親,義父便如同你的父親一樣。我與你的義父如同手足兄弟,他現在不在長安,我便如同你的父親,眼見著你做了傻事,我能不管嗎?”


    李牧有點懵,你跟我義父,關係……好嗎?


    “哎呀,我的程伯父啊,我自有主張,您就別操心了啊,天色不早,坊門就要關了,您還是早點回府歇息……”


    “我不著急!”程咬金推開李牧的手,活脫一個老流氓的氣質,道:“老夫奉皇命,統管長安城防務,巡夜的兵丁哪個敢管我?今個我必須跟你好好說道說道,不說清楚,我不走了!”


    “這……”


    碰上這麽個老混賬,實在是沒轍,李牧對獨孤九示意了一下,道:“那行……伯父,正好我還沒吃飯,咱爺倆喝點。”


    “這還差不多!”程咬金哼了聲,李牧把他帶到客房,獨孤九送酒菜進來,然後又退了出去。


    李牧為程咬金斟滿酒杯,敬了一杯酒,然後掰下一隻雞腿,狠狠地咬了一口。在程咬金麵前吃飯就這點好,不用拿腔作調,他本就是個粗人,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


    程咬金掰下另一隻雞腿,也咬了一口。嘬了一口酒,程咬金道:“小子,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殺雞取卵的事情都做了,你便是這麽不想與我程家有所牽連麽?”


    李牧笑了,道:“伯父這就是找茬了,我若不想與程家牽連,我會給您出主意?咱們爺倆還能坐在這裏喝酒吃肉?我把程伯父,絕對是當做長輩尊敬的。”


    “那你為何置換股份?”


    “唉……”李牧知道繞不過去了,拿起酒盅抿了一口,歎息一聲,道:“伯父,實不相瞞,我是有苦衷的啊!”


    “苦衷?”程咬金笑了一聲,道:“你這個小子,年紀輕輕,卻已經身居高位。老夫混了一輩子,也不過是正三品,你才十七,就已經是從三品,且自個一人管著一個衙門,恩寵已極。誰敢惹你,你還能有什麽苦衷?”


    “嗬……”李牧又是苦笑,道:“伯父隻看到了小侄光鮮的一麵,沒看到這背後的煩惱。您說得都不假,陛下對我恩寵已極。但您可知,陛下為何對我如此重視?又為何置內務府?”


    程咬金吐出雞骨頭,含混不清道:“聽說一點,說是陛下要你搞錢,為了打造一支騎兵?是這麽回事?”


    “對!”李牧歎道:“陛下要打造一支萬人騎兵,為了這支萬人騎兵,至少要準備一百萬貫。這還隻是置辦軍馬,甲胄,武器的錢,練兵,養兵,都不計算在內,若計算在內,至少還要五十萬貫!”


    “一百五十萬貫呐!如今國庫空虛,哪裏擠得出來?陛下就讓我辦內務府,做生意,填補這個窟窿。”李牧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道:“伯父,實不相瞞,我壓力很大。一百五十萬貫,是個小數嗎?您也知道,我有腦疾,這幾天事情堆在一起,腦袋都快炸開了。”


    “嘶……”程咬金倒吸了口冷氣,聽李牧這麽一說,他也感覺到頭疼。一百五十萬貫,實在也是太多了一點。程府家大業大,在沒有馬場之前,一年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幾萬貫的進項。這一百五十萬貫,他想一想腦袋都大。


    “可是這跟你置換產業也沒關係啊?”


    “怎麽沒關係。”李牧氣哼哼道:“也不知道我是犯了什麽太歲!惹到了一群狗禦史!以前有一個魏征,因為修路的事情,讓我擺了一道,現在不敢輕易找我麻煩。剛消停沒幾天,又出來一個王境澤。這個王八蛋比魏征還要可惡,專挑我的七寸捏,讓我奈何不得。陛下又保著他,更沒法下手了……上次說辦內務府的時候,他就給我使了絆子,本來我琢磨趁著為陛下做買賣,自己也跟著掙點小錢,結果讓他把話都先說了,噎得我死死的,現在我是白幹活,我怎能不氣?”


    “我管著內務府,少不得與各家打交道,那個王境澤又盯著我。若是我再持有馬場份子,除非內務府不與程家做生意,不然那個王境澤一定會找我麻煩。譬如說,我把訂單交給程家的作坊,他就會說,因為我在馬場有股份,與程家有金錢的往來,所以才把訂單給程家。到時候我還辯解不得,這樣的汙名,我豈能忍受?”


    李牧又喝了口悶酒,道:“本來現在我就焦頭爛額,實在是不想再添麻煩了。所以我就把份子都置換掉,連同大唐鹽業和大唐礦業的一起,全部都置換掉。從今往後,隻要是做生意,就通過內務府來。我跟誰也沒關係,總挑不出毛病吧?至於我自己,有酒坊、有這鳳求凰,怎麽也餓不著。明年開春,我在買些田地,為子孫攢下一些,也就行了。”


    李牧的這番話,道理是說得通,但程咬金還是覺得,這裏麵有貓膩。沒有理由,源自於一隻老狐狸的直覺。


    但他也沒有再問,他知道問了,李牧還有話搪塞他,眼珠轉了轉,岔開話題,問道:“那你也不能去開青樓啊,堂堂三品軍侯,要不要臉了還?”


    “我懂……但是伯父,這事兒可不是我一個人不要臉,有人陪著。”


    “啊?”


    “河間郡王。”


    程咬金詫異道:“怎麽可能,河間郡王他……”話說了一半,程咬金忽然憋了回去,他想起了坊間關於李孝恭的傳言,擱在別的王爺身上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擱在這位王爺身上,還真保不齊。


    “此事當真?”


    “那還有假啊?”李牧又給程咬金滿上一杯,道:“前幾日我與陰弘智的事情,伯父想必也聽說了。有個秘密告訴您,當日我砸陰弘智的春風樓,把河間郡王堵在裏麵了。”


    “啊?”程咬金手一哆嗦,一杯酒灑出去一半。


    李牧嘿嘿笑道;“這事兒我也就跟您說了,您可千萬別外傳。不過後來解決了,河間郡王看中了我的義弟,就是那個大個子。收他為義子,這點事也就算過去了。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後來一起飲酒,河間郡王便提起他的那個相好,就這麽著,提起開青樓這件事。”


    “我置換這些產業,都是在幫他。對外,說是我們合夥的生意,但其實是他的。等青樓賺錢了,他再把錢給我。”


    “原來是這麽回事。”事關李孝恭,程咬金不疑有他,主要是他不相信李牧敢拿李孝恭開玩笑。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程咬金心裏也有底了。


    “小子,不管你有什麽理由,你置換馬場的份子,也該跟我說一聲。你當我程咬金是什麽人?是隨隨便便誰都有資格跟我合夥做買賣的?幸虧程錢消息靈通,趕在其他人動手之前,先換到了馬場的份子,否則換了另一個人,我的馬場豈不是要跟別人一起摻和?”


    李牧驚訝道:“程家果然是家大業大,伯父的買賣之中,竟也有青樓麽?”


    “放屁!”程咬金罵道:“老夫怎麽會經營青樓,是你伯母的娘家,清河崔氏的一個表侄子經營的。老夫花錢買他的,他還不樂意,氣得老夫揍了他一頓,他又樂意了,真是好沒骨氣……罷了,不說他了,老夫問你,份子你置換掉了,以後馬場的事情,馬球賽的事情,你還管不管了?”


    “那自然是要管啊,馬場和馬球賽不是還有內務府的三成麽?我是內務府總管大臣,責無旁貸,必須得管。”


    “不是這意思!”程咬金盯著李牧問道:“管也分怎麽管,盡心竭力是管,敷衍了事也是管。以後馬場沒了你的份子,你還能盡心竭力麽?”


    李牧笑了起來,道:“我叫您一聲伯父,自當盡心竭力,這還用說麽?”


    “有你這話,我才安心!”程咬金也不拖泥帶水,又幹了一杯,起身道:“就這點事,天色不早了,我也不多待。昨天佃戶跟我說,有一頭牛難產死了,不得已,隻好吃了。明日給你送來一條牛腿,別嫌少啊!”


    李牧忍住笑,稽首道:“多謝伯父。”


    送程咬金出門,李知恩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道:“主人,程家的佃戶怎麽那麽不小心啊,他家的牛每個月都死。”


    李牧敲了敲她的後腦勺,道:“他家的牛要是不死,你哪裏來的牛肉幹吃?”


    “唔……”李知恩點點頭,一雙眼睛笑得眯了起來,道:“說的也是。”


    二人回房,李牧吃了飯,又找來獨孤九吩咐了幾句。獨孤九穿了夜行衣,幾個騰躍,消失在了夜色裏。


    而此時,一輛馬車,趕著宮門關閉之前,將將從宮裏出來。


    長孫無忌在李牧走後,打發掉了鞠智盛,便乘車直入宮中。他也有皇城騎馬乘車的特權,自是一路暢通無阻,來到太極殿見到了李世民。


    他把李牧說的三點,除去隴右路得利一節外,原封不動地說給李世民聽,得到了李世民的讚同。二人議定,明日朝議,便由長孫無忌上奏,君臣演一出雙簧,把高昌歸附的事情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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