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也是有苦難言,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禦史台多為山東士族出身。山東士族,個個富庶,能在長安做官的,不說是個中翹楚,也差不到哪兒去,像他這樣窮得飯都快吃不起了,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來。


    眼下李牧已經是完全急眼了,若真讓他去查,結果可以想象。禦史台這次不說連鍋端了,也差不了多少了。魏征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必須得阻止。


    但李牧豈能讓他如願?廢了這麽大的勁兒布局,眼見到了收關的時候,天王老子來了也阻止不了。


    李牧如同一頭憤怒的公牛一般找上了魏征,半點也不客氣,道:“老魏,憑什麽不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憑什麽禦史就查不得?”說著,不等魏征回答,先給他扣上一頂帽子,道:“我知道了!你是禦史大夫,你要徇私舞弊!你要官官相護!你要結黨營私!”


    一個比一個罪過大,魏征也端不住架子了,急道:“李牧!你休要血口噴人!我絕非這個意思!”


    “那你為何不讓查?還不是心裏有鬼?!”李牧哼了一聲,看向李世民,道:“陛下,端倪已現,禦史大夫亂了陣腳了!現在馬上徹查,必能查出一群魑魅魍魎!”


    眾禦史被罵成魑魅魍魎,心中都極度憤慨。但此時卻出奇地安靜,他們知道自己經不起查,都怕惹火燒身,成了第一個出頭鳥。


    李世民看到眾禦史的反應,心裏已經有數了,十分不悅!他沒有想到,平時自詡清正的禦史,竟然怕查!他們怕什麽?還不是有貓膩麽!若心中坦蕩,自然無畏。想到就是這一群人剛剛侃侃而談,痛斥李牧貪贓枉法。李世民心中一陣惡心,道:“必須要查,要查個徹底!”


    魏征眼中劃過一絲絕望,硬著頭皮道:“陛下,臣還有話說。既然陛下要查,臣不能阻止。但能否換一個人去查,不要讓逐鹿侯去查?”


    李牧大叫道:“憑什麽不讓我去?我是當事人,剛剛他們怎麽說我來著?”


    魏征不理會李牧,自顧對李世民道:“陛下,逐鹿侯正在氣頭上,難免會有失偏頗。若他去查,大概禦史台上下都是貪汙受賄了,豈不冤枉?就算是查,也不能馬上就查,到底怎麽算是貪汙受賄,也要有個界限才成。此事得從長計議,請陛下明鑒。”


    李世民擰著眉頭想了想,對李牧道:“魏公所言也不無道理,李牧,你來說說,如何才能判定是貪汙受賄?”


    這就想難住我?李牧冷笑一聲,道:“陛下,禦史們總是自詡兩袖清風,剛正不阿。臣卻以為,不然!十個禦史全都殺了,肯定有冤枉的,但是殺一個放一個,絕對有漏網之魚!如何判定,非常簡單。既然是禦史,那麽肯定是不事生產,不會從事賤業。所有的收入,都來自於朝廷的俸祿。臣退一步,算這樣禦史不吃不喝不穿不戴不養家糊口,他們所有的俸祿都攢下了,算出他們一共得到過多少俸祿。再去他們家裏搜,若他們家裏的錢超過俸祿所得,那必然是貪汙的,剁碎了,喂狗!”


    李世民聽李牧左一句剁碎了,又一句喂狗,微微有些皺眉。這孩子也忒殘暴了一點,但轉念又想到李牧受的委屈,便也能夠理解了。就像魏征說的,正在氣頭上麽。


    李世民也知道,若按照李牧的辦法去查,禦史台上下幹淨的人恐怕沒有幾個。別說是禦史台,這麽個查法,任何一個衙門口都經不住。但這話卻不能說,至少不能是他說,李世民看向魏征,心道,老家夥,看你怎麽接招了!


    魏征看向紅著眼睛的李牧,心中暗暗叫苦,王境澤到底還是年輕啊,對待李牧這樣的對手,缺乏經驗!彈劾李牧,固然是大勇之人,但勇氣不能用在錯處。李牧可是好相與的?一次僥幸占了便宜,不代表已經打敗了他。一旦露出破綻,就是現在這局麵,完全處在被動,被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魏征咬了咬牙,道:“逐鹿侯此言差了,禦史們都有家眷。成親的時候,還有嫁妝帶來,不能以俸祿定其財產。若是他們的妻子娘家有錢,還要殺了他們不成?”


    李牧齜牙道:“老魏,你是不是沒話說了?絞盡腦汁了吧?行,我再讓你一步,隻要是能說出出處的財產,全都不算貪汙受賄,如何?條件已經很寬鬆了吧?我且問你,若這種情況下,還有說不清楚的錢,還怎麽說?”


    “我……”魏征無話可說了,他心裏清楚,就算在這種條件下,還是會有說不清楚的人。


    魏征辯不過了,隻好看向李世民,哀切道:“陛下三思啊,水至清則無魚,些許瑕疵,都是難免……”


    “放屁!!”李牧大叫了起來,指著魏征吼道:“放屁!放屁!老魏,你放屁!你說得叫人話嗎?查我的時候你怎麽不說水至清則無魚?怎麽查到了禦史頭上,就無魚了?如此雙重標準,還說不是徇私枉法?禦史台就高人一等麽?還是你們禦史台,幹脆就是針對我?那可讓我說準了,你們就是想置我於死地!”


    說著,李牧發起狂來,直奔魏征而去,口中大喊:“與其讓你們陰謀害死,不如今日同歸於盡!魏征,我先掐死你,再弄死王境澤,你們兩個跟我一起死了吧!”


    李牧衝向魏征,李世民趕緊抱住他。還好李世民是武將出身,有一身的力氣,否則還真拉不住。饒是如此,魏征也嚇得臉色煞白,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看著發狂的李牧,心裏叫苦,這可怎麽辦呐!


    文武百官見此一幕,也都不知該作何評價了。


    說李牧霸道?縱觀此事,人家處處占理。是禦史台先惹得事,尤其是那個王境澤,惹李牧不是一次兩次了,前幾次讓他占了便宜,得了甜頭,沒完沒了了。今日被抓住了漏洞,李牧豈能饒過?不要說是李牧,換了誰,也不能饒啊!


    但反過來說,李牧也確實狠了些。若按他那麽查,禦史台都得剁碎了喂狗。大家都是做官的,唇亡齒寒的道理誰不懂?今日倒黴的是禦史台,來日說不定就是吏部、刑部,誰頂得住這種查法?就算為了自己,也不能支持李牧!


    可是偏偏形勢已經到了這種程度,難道要公然宣稱,貪汙受賄有理麽?這樣豈不是等同於自己承認自己貪汙受賄了?


    著實難辦啊!


    李世民也是頭疼,但他知道,必須得有個結果了,不能放任李牧這麽吵鬧下去。堂堂兩儀殿,再鬧下去,還有半點威嚴麽?


    “好了!”


    李世民大喝一聲,蓋過了所有聲音。


    “李牧,你咆哮兩儀殿,還不知錯?”


    李牧跪了下來,氣囊囊的一張臉,吐出倆字:“知錯。”


    李世民歎了口氣,道:“禦史台必須得查,不查不能自證,不能自證,如何監察百官?但朕以為,還是應該給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這樣吧,就讓李牧去查。能道明出處的財產,都算合理。道不明的……便充公,不治罪。”


    “至於關於高昌世子行賄的事情,朕也給諸卿一次機會。三日之內,主動把錢送去內務府,朕概不追究。若不主動,還想隱匿的,那就自求多福,查不出便罷,查出來,抄沒家產,流放瓊州!”


    李牧不服氣地大叫:“陛下!”


    “就這麽辦了,退朝!”李世民一甩袖子,快步離去。


    李牧恨恨地看了眼魏征,又看了眼王境澤,道:“小子,你等著,第一個去你家!”


    王境澤心中知道是演戲,但仍是被李牧的氣勢所迫,臉色有些蒼白,沒有說話,與禦史台的同僚一道匆匆離去了。


    魏征來到李牧跟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麵色慘然,道:“李牧,我求求你,能否饒過王境澤一次,求求你……”


    在他心裏,已經默認李牧要對王境澤下手了。


    李牧冷笑一聲,道:“讓我饒了他?他何時饒過我?跟我作對,就要有這種準備。成王敗寇,輸了就得認,挨打要站直!一個都跑不了,老魏,現在想起求我了?沒門!你也不用一副忍辱負重的樣子,若是你那好門生真的清如水明如鏡,我也奈何他不得!”


    見李牧是鐵了心了,魏征也沒有辦法,不再相求,隻是要求道:“你查可以,我要在場!”


    “在唄,怕你啊?”李牧輕笑一聲,道:“我用得著使手段麽?老魏,能不能查出東西來,你比我更有數,等著看好戲吧!”


    李牧說罷,哈哈大笑了起來。引來無數人側目,他狠狠地瞪回去,道:“剛才道貌岸然指責我的人,我都記住了!你們也給我等著,別讓我知道你們在教坊司的相好是誰,讓我找出來,我立刻送她們去青樓接客!我就是屬瘋狗的,誰惹我,我就咬誰!”


    說罷又是大笑,眾人麵麵相覷,卻沒有人敢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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