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牧磨磨蹭蹭地把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李世民的老臉拉得老長,這也不能怪他。來到揚州之後,就被李牧接到了顧園,一步也沒出去過。李世民可不是個能閑得住的性子,早就待膩了。畢竟顧園再好,能有皇家園林好?這裏麵的精致,可吸引不了他。


    來到門口,李牧對高公公說了一聲要去的地方,便跟李世民一起鑽進了馬車。他一點也不擔心高公公會迷路,這顧園附近,不知有多少高公公的好兒子好孫子在,還能讓他們的老祖宗迷了路去?


    明麵上,李世民隻帶了不到二百人。但加上不良人,東廠的番子,少說也得有一千來號,李牧的眼睛又不瞎,就算他瞎了,他手底下的錦衣衛也不是吃幹飯的啊。


    李牧殷勤地把幹果盤遞給李世民,慘遭無視。李世民拉長著臉看著李牧,道:“你小子是不是故意不想讓朕去啊,推三阻四的,像什麽樣子!”


    “欸!”李牧糾正道:“陛下,咱可說好的,出來了,您可不能暴露身份,哪有賬房自稱朕的?您得換個名字。”


    “換名字,那你給我起一個!”李世民怒極反笑,李牧卻裝沒看見,道:“這樣吧,我就叫你老李。”


    “你!”李世民咬著後槽牙,極力地忍住,對李牧道:“行,朕既然說了,就一定做到,今日就讓你叫朕老李。”


    “還有個事兒。”李牧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副假胡子。他剛剛耽擱半個時辰,就是做這個東西去了。李世民今年才三十多歲,胡須並不甚重,而李牧做的這副假胡子,卻是從鬢角直接到下巴,雖沒有‘美髯公’的架勢,但也是中等程度的絡腮胡了。這個胡子戴上,三分之一臉都遮住了,保準誰也認不出李世民。


    “這是何物,朕不要!”李世民擺手拒絕,但被李牧撲在身上,非得貼上了不可。李世民也沒過於掙紮,嘴裏碎碎念道:“朕就不該出來,還得受你小子擺布!”


    “哎呀,都是為了您的安全啊,老李!”


    “你!”李世民氣急敗壞:“此處又沒別人,你還敢叫朕老李?”


    “提前適應一下麽、”李牧說著,又拿給李世民三樣東西,介紹道:“您今天的身份是賬房,這兩件寶可得帶好了。第一個是賬本,賬房不帶賬本,那還是賬房麽?第二個是算盤——”


    “我不會用這東西!”


    “也沒讓您用啊,帶著算是個裝飾。”李牧塞到李世民懷裏,繼續介紹:“這第三樣厲害了,不要小看這支筆啊,這裏頭是有巧思的。先把筆飽沾了濃墨,然後曬幹,這樣做的好處就是,什麽時候要用了。”李牧伸出舌頭示意了一下,李世民直皺眉:“舔筆啊……”


    “這不是為了方便麽。”李牧把筆也交給李世民,道:“今兒大概也用不上,陛下拿著就當個裝飾,萬一用上了,做做樣子就好。


    李世民點點頭應下,好奇地拿起來翻看,賬本裏麵是空的,看來真的是為了裝樣子。


    昨日為了耍賴,讓李牧帶他出門,李世民半宿都沒睡好,現在坐在這四輪馬車上,來自西域的毛毯又軟又舒服,李世民還真有些困倦了,打了個哈欠,躺下打起了盹。


    李牧撩開車簾看了一眼,路途還遠,便也躺了下來,閉上眼睛進入了係統空間。


    係統的修複工作,還沒有完全搞定,無數的代碼等著他敲呢。


    ……


    快到晌午了,終於到達了今日行程的第一個地點。


    此地名鄮縣,明州港就在這裏。鄮縣是很大的一個縣,坐擁尋常小縣五倍的地盤。它能有這麽大的地盤,說起來原因就一個。這地方沒啥人,地廣而人稀。曆代朝廷治理地方,看的最重要的指標不是地盤而是人口,人口多的地方,一個縣有可能分成兩個縣,而人口少的地方,合並在一起是常有的事兒。


    這兒是江南還好些,到了西北,一縣有一州之地的也不是沒有。就拿定襄來說,你說它是縣,它是縣,你升它是州,它也能是州,地盤夠用。


    李牧開發明州港,便把鄮縣按照地理,分化成了四個縣。慈溪、翁山、奉化、鄮縣,鄮縣作為州治,明州市舶司衙門也設在這裏。為了把港口的用地騰出來,他讓負責此地建設的顧思之搞了一個安置村,把港口所在地的所有民戶都遷到這個安置村裏頭。然後統計全鄮縣的耕田,以備後續的安置事宜。


    顧思之聽說李牧要來,早早就在路口等候了。遠遠望見馬車,趕緊揮手,示意身後的百姓吹打起來。


    李世民睡的正香,聽到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被吵醒了。任誰睡得好的時候被吵醒,肯定都有起床氣。李世民眉頭緊皺,目光好似要殺人一般。他撩開簾子,看到外麵吹吹打打,氣不打一處來:“做這些沒用的事情,這小老兒當真該死。”


    “您可是答應過的喲——”李牧小聲提醒。


    “不說就是!”李世民哼了一聲,閉上了嘴,眼瞅要到地方了,李世民把自己的三個寶貝拿起來,準備隨時下車。


    終於到了地方,李世民從車上下來,等著迎接李牧的眾人一愣,顧思之詫異道:“汝是何人?侯爺在何處?”


    “汝?”李世民更氣,懶得回應,高公公狗腿本能爆發,替他說道:“這是侯爺新聘的賬房,我是馬夫,侯爺在車上休息,你們等等。”


    顧思之趕忙擺手讓鑼鼓家夥滾遠,弄巧成拙了不是?這要是把李牧給吵醒了,他可吃不了兜著走!


    “哎呀,這睡個覺是真不容易——”李牧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裏頭傳出來:“為了來這破地方,起了個大早,本想補會兒覺,誰成想還不讓睡了,這是誰家娶親啊,攪鬧本侯好眠?”


    顧思之隻好硬著頭皮道:“侯爺,非是有人娶親,是百姓愛戴侯爺,聽說侯爺要來,都自發地過來迎接您呢。”


    “哦,是麽?”李牧冷笑一聲,不置可否。顧思之不敢多言,前頭帶路,領著李牧來到了位於村口的一棟房子。


    李世民跟在李牧後頭,看著這村子便覺得奇怪。他征戰四方,什麽地方的村落沒有見過?但是眼前這個村落,他看著還是覺得非常奇怪。村口有一處相對其他房子大了一圈的房子,看起來像是衙門,但又不是衙門,門口還有一塊小廣場,也不知是做什麽用的。


    走進這座房子,裏頭竟然是一個大堂。看這個大堂的占地,少說也能裝得下一二百人。


    李牧大啦啦走進大堂,主位坐定,顧思之等人下首坐了,依次往後,到了門口沒有座位的,就在門口站著。李世民微微蹙眉,這儼然一個小朝廷啊,李牧這是要幹什麽?


    李牧餘光瞥見李世民皺眉,還當他是因為沒座位,急忙咳嗽了一聲。顧思之聽見了,不明所以,還是身後的人提醒,才意識到李牧的倆跟班兒沒有座位,趕緊命人搬來兩把椅子,給李世民和高公公添置了座位。


    坐定了,李牧喝了一口茶,打了個哈欠道:“來吧,開始吧,什麽事兒誰負責的,依次給站出來說,醜話說在前頭,這是本侯第一次交代你們事兒,誰要是沒辦好了,下回的事兒,可就沒你的份兒了,好自為之。”


    說在,虛抬了一下手,示意可以開始了。


    顧思之第一個站出來,道:“稟侯爺,奉命為原鄮縣,今慈溪、翁山、奉化、鄮縣,四縣訂正人口戶籍,登記造冊,今得戶籍冊四本。”說著,顧思之把四本戶籍冊呈了上來,李牧看都沒看,隨後遞給了李世民。李世民愣了一下,旋即想起自己的身份,接過來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


    那邊李牧開口,道:“本侯懶得看,你簡單說說。”


    “是、”顧思之應了聲,介紹道:“根據原鄮縣的戶籍側,整個鄮縣有戶三萬七千八百四十一,人五萬六千七百二十。”


    李牧直接笑出了聲,道:“若這個數是真的,那鄮縣是家家絕戶了。”


    一家平均不到倆人,可不絕戶麽?


    顧思之幹笑一聲,其實這戶籍有假,那是人所共知的事兒。無他,為了躲避人頭稅。李牧的新政,關中地區還沒全部推廣到,沿海這麽偏僻的地方,就更別提了。地方官們,還是按照隋朝延續下來的舊製度在做事,自然戶籍會有差異。隻是李牧沒想到,會有這麽誇張,簡直是連假賬都懶得做了。


    但是要說這人口,到底有沒有個準數呢?


    其實也是有的,不過要問的不是官府。而是本地的大族,鄉紳。大部分的老百姓,種的都是他們家的地,每家都把手裏的佃戶人數報一下,再加上自家的人,多半八九不離十了。


    這也是李牧為何要讓顧思之做這件事的原因,這鄮縣的地,顧家占了大半,很多沒算在他家的,也都跟他家脫不了幹係。


    “侯爺明鑒,這個數自然是有出入的。老朽接連十餘日,統計了全縣所有人口,一一登記造冊,最後統計出來的實數是戶四萬兩千七百二十戶,人十五萬七千六百八十人,勞力,男丁兩萬四千七百八十人。如果把女人和孩子,二算一或者三算一,也能折合一萬餘勞力出來。”


    算勞力的時候,通常隻算一戶人家裏頭的壯年男丁。但是不是壯年男丁的,也不是幹不了活兒。比如說女人,還有半大孩子,都能幹活了。隻是相對於一個完整勞力,他們幹得少而已。所以才有了二合一,三合一這樣的算法。


    但即便這樣算起來,整個縣的勞力也不到四萬。還要減去建設港口的勞力,以後充當水手的勞力……李牧忽然發現,這人口少的有點誇張了。


    李牧點點頭,示意顧思之坐下,指了指琅琊王氏的王瑞,王瑞站了起來,先行了個禮,然後恭聲道:“遵照侯爺的指示,我帶人走遍了鄮縣所有可耕種的田地,最終統計得出,鄮縣共有可耕種土地二十四萬畝。”王瑞從懷裏拿出一副輿圖,找兩人扯平整之後給李牧看,指著地圖上勾勒出的大大小小的地塊,道:“這些能連在一起的土地,按照侯爺的吩咐,都已經連成一片,設置了安置村。每個村,大約占據三千畝左右的土地。而些許零散的土地,考慮到侯爺所說的‘投入產出比’,最終決定放棄了。”


    李牧雖然心裏知道勞力肯定不夠,但還是問道:“三千畝地需要多少勞動力?”


    “這不好說,因為老百姓種地都是全家上陣。”王瑞顯然是做了功課的,趕緊答道:“一戶五口之家,若是能有兩個半勞力,大概能照料十畝地,再多就沒法精耕細作了。三千畝,大約需要三百戶。”


    五口之家兩個半勞力是這麽算的,家中男丁算一個整勞力,老父算半個,家中妻子和長子加起來算一個。這是理想情況,若是沒有老父隻有老母,恐怕那半個勞力就沒有了。而如果家中丈夫是水手,整個勞力也要打折扣,所以五口之家,能有兩個半勞力的,少之又少。維持兩個勞力都不容易。


    按照這個比例,一個勞力四畝地,可以達到精耕細作。如果改良方法,比方說普及貞觀犁,李牧有信心讓效率提升百分之五十,也就是一個完整勞力,能耕種六畝地。


    此地有二十四萬畝地,也就是說,改良之後,也要四萬個完整勞力。而全縣加起來才不過四萬,還有那些建設的,當水手的,至少也得一兩萬吧?


    缺口這麽大,上哪兒去找?


    李牧看向李世民,李世民卻看戶籍冊看得入神,沒有察覺到李牧的目光,即便察覺到了,一時半會他能有什麽辦法。李牧隻好按捺下來,繼續讓王瑞匯報。


    “按照侯爺的吩咐,已經為拆遷的百姓安排好了安置房屋,給予了相應的補償。”王瑞說著,眼珠轉了轉,聲音也小了一些:“隻是很多百姓,感念侯爺給予的條件太好了,主動放棄了補償——”


    聽到這話,李牧的目光瞬間盯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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