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看著一具具樓車被摧毀,阿實木的神情登時無比陰沉。


    身旁的副將小聲道:“將軍,還有一半的樓車,是否……”


    “他們已經摸到門道了,再投入進去,效果不大。”阿實木雖然盛怒,但是還請比較清醒的,他的眼眸中劃過一絲冷酷,道:“事到如今,把殺手鐧拿出來吧!”


    “這……”副將語氣一窒,雖說他也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但這種事情,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咽了口吐沫,小心道:“將軍,是否有些太過於殘忍了?


    “聽命行事!”阿實木看向副將的眼神變得可怖起來,仿佛隻要聽到一個‘不’字兒,下一秒彎刀就會劈到他的頭上似的。


    “末將遵命!”副將恭敬行禮,解下腰間的號角,蒼涼的號聲再次響起,炮灰軍遲疑了一瞬,忽然像瘋了一樣狂攻不已!


    烏斯滿看著這些執意尋死的炮灰軍,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這天下的生靈,何人不惜命?這些炮灰軍一反常態,必有緣由。


    雖然心中疑惑,但烏斯滿也不會對這些人憐憫,對方已經失了章法,對戰變成了屠殺。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城頭上的喊殺聲終於停了下來,這一波參與攻擊的炮灰軍全都死傷殆盡但守軍將士也絕不輕鬆,這場戰鬥無論從強度和難度,都遠超往日,他們的損失也非常巨大,剛剛那些炮灰軍,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他們打不過守軍,就抱住守軍的腰,一起從城頭掉下去雙雙摔死。


    所以,雖然屠殺了很多人,但是守軍也付出了非常重的代價,傷亡過百。取得的戰果也是非常不錯,對方的炮灰軍已經全部消耗殆盡,烏斯滿不敢掉以輕心,因為這就預示著,接下來他們要麵對突厥的主力了!


    號角聲再次響起,烏斯滿握緊了手裏的刀。他看了眼天色,再有半個時辰,就是約定的午夜子時了。他看了眼城牆上的守軍,心中也沒底,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住這半個時辰。


    風夾雜著血腥味吹拂過來,烏斯滿忽然一愣,他凝神細聽,竟然從這風聲之中,聽出了些許嗚咽之聲。心中不禁納悶,難道說這冤魂不散,鬼哭狼嚎?


    但當他看到這次打前陣的敵軍樣貌時,心中的疑惑瞬間都解開了。


    這次攻城的,竟然不是預想中的突厥主力,而是數千名女子。


    這也解釋了,為何剛剛那些炮灰兵的舉動,定然是突厥人告訴他們,如果他們攻不下來城,就要他們的家眷攻城。為了讓自己的家人多活一會兒,他們隻好拚命!


    烏斯滿是隴右悍匪,一生殺人無算。好人壞人,他都殺過。但是這樣的事情,還是把他給震驚了。對方的主將,簡直是沒有人性!


    ……


    龜茲城外,女子的哭聲震天。所有人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女子同時大哭的場景……


    看著突厥騎兵驅趕著數千名各族女子,朝城下而來,守軍將士全都驚呆了……所有人目瞪口呆,麵麵相覷。


    “他們要遭雷劈啊!”守軍將士大聲咒罵起來:“拿女人當擋箭牌,算什麽男人!”


    然而不管他們如何咒罵,突厥騎兵依然將那數千名女子驅趕到城下,然後逼著她們攻擊東麵城牆!這些可憐的柔弱女子,身受折磨,丈夫也已戰死城下還不算,毫無人性的突厥人居然驅趕她們攻城!


    她們哪會攻城?純粹就是做肉盾用的!


    這肉盾顯然效果很好,那些女子已經哭著進入了城頭弓手的射程,但早已殺人如麻的守軍弓手,居然被哭得心煩意亂,誰也鬆不開手中的弓弦……


    “都愣著幹什麽!”眼看著那些女子到了城下,攻城器械也被推到城下,一些守將急的跳腳,用馬鞭抽著弓手的背,破口大罵道:“趕緊射啊!還他娘的等什麽!”


    “可是那是女人啊!”弓手們滿臉糾結,痛苦大喊道:“她們沒有武器,難道我們真的要屠殺她們?”


    “戰場上沒有男女之分,難道女人要殺你,你就不還手了嗎?”將領咆哮道:“再不動手,城就要失守了!射啊!”


    “啊!”弓手們大叫著閉眼射出了弓箭,那例無虛發的箭矢,卻不知為何偏高了幾寸,飛到什麽地方不知道,幾乎沒有射到那些女子。


    所有人麵麵相覷,旋即都明白過來,原來大夥兒都存著‘反正有別人,我射不射中無所謂’的念頭,結果所有人都放了空箭!


    此時突厥大營,圍觀戰事的突厥將領們,也被驚呆了。誰也想不到,阿實木會來這一手,真真是喪心病狂。


    大部分的突厥人,都還是有人性的,如此喪心病狂之舉,他們也不讚同。更何況,他們都有長生天信仰,心中難免嘀咕,做出這等惡事,長生天會不會降罪?


    也有人抱著僥幸的心裏,心說:“橫豎都是阿實木的主意,長生天要怪就怪他一個人,我們又沒有參與。……’


    但顯然,自我安慰方麵,阿實木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我們又沒有殺女人,隻是命她們去攻城而已,就算她們被殺死,也是對方動的手,長生天為什麽要怪罪我?”


    ……


    一架架雲梯靠上城頭,沉重的樓車也緩緩逼了上來。在突厥士兵的威逼下,那些可憐的女子,不得不開始哭喊著往城頭上攀爬,眼看著距離越來越近!這副場麵,如同喪屍一般!


    城頭的弓手反而鬆了口氣,因為要不要殺那些女子,不再隻是他們要麵對的難題,現在所有人都需要麵對了……


    負責滾石檑木的士兵、端著熱水滾油的婦女、手持長柄鐵鉤的士兵,全都僵在那裏。明知道絕不能丟掉城牆,可麵對著那成千上萬、淒淒慘慘的可憐女子,如何能下得去這個手?


    “再不動手,你們的妻兒父母就要和她們一樣了!”卻也不是所有人都無法動手,也有不少心如鐵石的漢子,再也按耐不住。不知是誰第一個,舉著大石咬牙切齒向城下擲去,登時,女子特有的淒慘尖叫聲響起,緊接著,又被鋪天蓋地的哭喊聲掩蓋……


    “你們要害死全城人是不是?!”一旦動手,也就無所顧忌,越來越多的將士,閉著眼咬著牙,紛紛鬆開弓弦、射出羽箭,推下沉重的滾石檑木,阻擋那些女子登上城頭。


    烏斯滿也鎮定下來,他一生殺人無算,早已心如鋼鐵,他見越來越多的將士開始攻擊,忙聲嘶力竭的趁熱打鐵:“立即進攻!還有遲疑者以臨陣退縮論,定斬不饒!”


    這番軟硬兼施下來,一半的守軍都恢複正常,開始咬牙攻擊城下的女子。但仍有一些人,怎麽都下不去手,烏斯滿氣急敗壞,大喝道:“督戰隊!”


    立即有一批手持大刀,頭戴紅巾的大漢站出來。他們都是烏斯滿的嫡係,對烏斯滿唯命是從,就算烏斯滿讓他們現在跳下城牆,他們也不會有一點猶疑。


    “膽敢怯戰者,殺無赦!”


    話音未落,就聽一聲淒厲的呼喊:“城破了!”


    尋聲望去,好幾處城牆上,密密麻麻全是哭喊的女子……


    烏斯滿急了,奮力呼喊:“突厥人的精銳就藏在那些女子身後,很快他們就會跟著攻上城頭,這些女子是他們的肉盾啊!”烏斯滿指著城內的街道屋舍道:“諸位,切不可有……不切實際的仁慈啊,不然待會兒哭得就是城中的婦孺了!”


    守軍麵色凝重的低下頭,似乎陷入了艱難的選擇之中。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放開幾條通道,讓那些可憐的女子入城。”


    “誰?!”烏斯滿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咬牙切齒道:“誰在說這種話,督戰隊,立刻給我砍了!”


    “烏斯滿,長本事了,我的腦袋你也想要?”


    烏斯滿一愣,他回過頭來,驚呆:“侯爺,您、您怎會在此……”


    烏斯滿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為什麽李牧會出現在這裏。他不是應該在幾百裏外的馬邑麽?難不成,他是飛來的?


    “我趁著夜色,乘著熱氣球過來的。剛好順風,兩個時辰就到了。多虧你們吸引了突厥人的注意力,我們又是在天上,他們這才沒有發現。”李牧簡單解釋了一下,命令道:“停止攻擊,放開通道!烏斯滿,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下去休息吧。蘇烈!”


    “末將在!”


    “按照一號計劃,執行!”


    “遵命!”


    李牧抵達馬邑的當天,就把蘇定方調了過來。根據可能發生的情況,製定了幾個方案。這一號方案,便是最適合眼下這種情況的。


    烏斯滿的心放了下來,他知道李牧的手段。既然他自己站在了這座城牆上,那這座城便不可能失守了。即便突厥人還有十五萬精兵沒動,但烏斯滿就是有這樣的信心。


    他下令讓早已疲憊不堪的守軍撤下城頭,自己卻沒有下去休息。他看著蘇定方指揮著精神奕奕的士兵,替換了防守的位置。他看到蘇定方指揮著士卒,把一個個長筒狀的東西,擺放在隘口之間,旁邊還有一個個木箱,心中奇怪,這是做什麽的?


    那些顫顫驚驚的女子,很快發現城頭上為她們放開了生路,求生的本能驅使著她們,手腳並用爬上了城頭。


    城頭上,士兵們用檑木和柵欄,堆出了幾條通道,完成替換的守軍們,站在高處用各族的語言大喊,讓她們沿著通道通過城牆,下去以後服從安排。


    那些受盡苦難的女子,怎麽也不會想到,明明應該對她們刀槍相向的守軍,居然成了她們的保護神。震天的哭聲再度響起,但哭聲中的情緒卻截然相反……


    城外,阿實木也發現了狀況,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守軍居然任由那些赤手空拳的女子,居然就這樣順著雲梯和樓車爬上了城頭!


    “婦人之仁!”阿實木露出殘忍的笑容,發號施令道:“攻城,城破之後,財寶任由你們擄掠!”


    早已等不及的突厥勇士們聞言,立刻策馬向前,嗷嗷地衝了過去。


    ……


    東麵城頭上,守軍士兵正在引導那些女子疏散。突然,一個頭裹紗巾的女子,拔出刀來,猛地刺進了一名守軍的胸口。這本是必殺的一擊,但卻沒有達到應有的效果,這一擊竟然沒有刺進去!


    守軍嗤笑一聲,隨手拔出腰間短劍,把這刺客的腦袋割了下來。他奮力呼喊:“大夥兒,果然讓侯爺料定了,女子中混有刺客。多加小心!看著身形高大的,多加注意!”


    原來,在這一號方案中,早已料到了敵人會有此一招。所以提前讓士卒們都準備了護心鏡和護甲片,尋常的匕首,想要刺破是很難的,即便刺破了也不足以造成致命傷。


    紗巾扯開,露出了濃密的絡腮胡須,那哪裏是個女人?分明是個身材強壯的突厥武士!


    緊接著,那名突厥武士周圍,若幹‘女子’揭去頭巾,露出猙獰的麵容,舉刀朝守軍展開突襲!


    突厥人以女子為肉盾,但真要攻城還得靠男子。為了保證奇襲的效果,他派出了自己嫡係的部隊,也混在隊伍之中伺機而動。


    他們混在女子中間,順利登上城頭,卻沒有想到敵人早有預備!突襲的效果大打折扣,竟然沒有造成什麽傷亡。但是混亂卻是難免,城頭上,尖叫聲、哭喊聲、慘呼聲響成一片,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那些剛剛驚魂稍定的女子,見身邊突然到處是廝殺,又嚇得魂不附體,在城頭上抱頭亂竄,已經接近對麵的,自然飛快入城,逃離這個人間煉獄。但被廝殺擋住的,就開始往回倒退。這一退不要緊,讓後頭的人也上不去,跟在更後麵的攻城軍隊自然也不得不停下腳步。


    “射!”阿實木的聲音響起,他親自到最前線督戰,對自己的精銳下令道:“將那些往後退的都射死!”


    突厥騎兵最擅長的便是騎射,整個東麵城牆都在他們射程之中,聞令立即開弓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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