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飛行,肚子也是越來越餓。


    他們的食物在雲揚鶴上已經吃完,先前還能閉目修行,現在破空飛行,肚子就一個個的叫起來了。


    在去三奇大城的路上,他們經過一座兩座小城,還有好些個縣城和村鎮,全都是殘桓斷壁,遍地瓦礫!


    無數的百姓衣衫襤褸,盡力靠著應該是原來衙門的地方。


    一來是那裏開設了粥棚,能夠得到半碗薄粥,二來是山精鬼怪橫行,更有地龍妖倀不斷湧出地表裂縫——


    在靠近衙門的地方,多少,能夠得到那麽一丁點的安全保障……


    “畜生!”


    薛道衡突然怒罵出聲,衝寶玉伸出手掌。


    寶玉低頭看去,發現在下麵的一處鄉鎮裏,粥棚已經沒了炊煙,在鎮衙門的裏麵,卻有一些官員和衙役吃得噴香。


    他從袖口掏出聖旨,手指挑動間,分化出了一杆大周皇旗。


    嗖!


    彷如龍嘯的破風聲響,皇旗如同利箭,瞬間插入鄉鎮殘破的官衙門前。


    薛道衡的劍光緊隨,在參與夥食的官員、衙役的脖子上一劃,就是十幾顆驚恐無比的頭顱!


    府衙剩餘的衙役驚怒出聲,湧出來,就看見門口插著黃色旗幟,旗幟上的金龍威武萬狀!


    “是安撫使大人來了!”


    “皇恩浩蕩,還沒有放棄我等偏僻鄉野!”


    “榆樹鎮文書邱光國,帶領還算廉潔的衙役們叩謝皇恩呐!”


    聽著下方哭成一片,寶玉的劍光略微停頓了一下,冰冷的吐出一個字眼:


    “等!”


    他們繼續飆射,直奔三奇大城!


    “一路上,薛某殺了三百六十二人,都是不顧百姓死活的官員衙役!”


    薛道衡神色清冷的說著,森冷的殺機從他的體表逸散。


    被寶玉和求不得打了幾個巴掌,這個迂腐的文人,逐漸有了不少轉變……


    西門雪跟著道:“還有作亂的山精鬼怪數十,細小地縫中湧出的地龍妖倀過百……寶哥兒,咱們的活計不是不好做,而是太難做了!現在百姓沒吃沒喝,咱們有什麽辦法?”


    他的稱呼親近了一點,怕是唯一讓寶玉略微舒心的事情。


    寶玉的眼眸不斷閃爍,要剖析,從而找出解決困難的方法。


    可是到了最後,隻能略微一笑,低低的道:“困難才好啊,事情越難做,做成了的功勞就越大。”


    求不得怔了一下,立馬大笑道:“沒錯!咱們都是從五品了!這從五品登上正五品可是個檻,要是沒這種天大的功勞,咱們什麽時候才能升上去?”


    聞言,眾人都大笑了起來。


    苦中作樂,不外如是……


    在大周全境的地圖上,三奇大城不算顯眼,卻有小字標注,說是以三奇得名。


    這山奇、水奇也就罷了,地龍翻身後山峰崩塌、水脈幹涸,早就沒了奇景,然而人奇這一欄,寶玉等人是真的見識到了。


    所謂人奇,說也奇怪,就是個‘講道理’。


    他們在三奇大城斷裂的街道上停下,按照空中看見的景象,往府令衙門踱步而去。


    一路上碎石、瓦礫遍地都是,有好些人餓得麵黃肌瘦,穿著衣不蔽體,盡管如此,有人從瓦礫裏翻出有用的物什時,還要講些什麽道理……


    “講道理,這塊糙餅是我先看到的,你有孩子沒錯,可我也要餓死了。”


    “講道理,要禮讓婦孺。”


    “講道理,既然咱們爭執不下,那就一人咬半口全了性命,剩下的送去粥棚,也算善事。”


    “沒錯,應該講道理,要是打起來,咱們都活不成。”


    兩個餓得眼冒青光的漢子一人咬了一小口發黴的糙餅,又讓看起來隻有兩三歲的幼童咬了一大口,揣著剩下隻有銅錢大的糙餅,跟在了寶玉等人的身後。


    淒涼感人的場景,突兀的多了一絲可笑。


    但是寶玉等人,那是誰也笑不出來。


    迎麵走來一隊衙役,看起來是維持治安的,衙役們看了寶玉等人光鮮的衣著一眼,遠遠避了開去,可是傳來的話語,真個讓笑不出來的幾個人一起笑了。


    那些衙役衝著地震災民的人群喊道:“都忍著點,前麵開始賒粥了,你們喝完就是我們喝,等我們喝完了,鐵定找那些怪物拚命!”


    “沒錯,咱們就該吃著涮肉講道理,講著道理打雀牌!


    誰不讓咱們吃肉,咱們就不講道理了!誰不讓咱們打雀牌,咱們就弄死誰!砍腦殼的!等老子把怪物弄死了,你們還能過好日子!”


    聞言,薛道衡一臉感歎,唏噓道:“我們南江州的百姓,淳樸善良啊。”


    寶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善良可以有,但是淳樸,怕是未必。


    這裏的百姓口口聲聲的講道理,結果不提王化,也不提儒家教化,張嘴閉嘴都透著一個味兒,那就是涮肉最重。


    要說有什麽比涮肉重要的,恐怕也隻有打雀牌……


    【好熟悉的感覺啊,和二十一世紀的某個刁民當道,但也最有血性講義氣的省份一樣。】


    寶玉輕輕的笑了起來,如果是這種地方的話,他更有動力去解決地龍翻身的事情。


    他往前看去,發現有好些百姓排隊,三奇大城的官衙,就在前麵不遠。


    等走進了,看見上百口大鍋架在石頭壘成的灶台上,鍋裏冒著一股股衝天的水氣。


    每口鍋前都站著一個衙役,臉被水汽撲滿,貪婪的吸取濕潤卻很灼熱的蒸汽,他們盯著大鍋流口水,卻不去吃,長長的勺子往鍋裏一閃,就給最前麵的人打滿了石碗。


    寶玉注意到:


    排在最前麵領粥的災民都是老弱婦孺,個個麵黃肌瘦,半大的小子和同樣饑腸轆轆的漢子都在後麵。


    他頷首微笑,同時,也衝著大鐵鍋蹙起了眉頭。


    薛道衡可忍不住,攥緊拳頭,怒聲罵道:“那也是粥?”


    他疾步上前,一把扯住了一個衙役的長勺,往鍋裏一攪,舀出的滿滿一勺的粥裏,米粒竟然清晰可辨!


    他怒聲吼道:“誰是管事的,出來!”


    聲音剛落,後麵棚子裏走出來一個舉人,老態龍鍾的,牙都掉了一半。


    “老朽是三奇大城文書,一膽舉人,姓鐵,名不生,負責粥棚賒粥事宜。講道理,不要插隊。”


    “我講你、、、、媽、、、、的道理!”


    薛道衡直接衝寶玉伸出手。


    寶玉笑了笑,把聖旨丟了過去,薛道衡抓來聖旨,就從裏麵分化出金龍皇旗。


    他抓起皇旗,衝著鐵不生冷笑插下,橫空卻抓來一隻手,把金龍皇旗重新塞進了聖旨之中。


    “寶哥兒,你這是?”


    薛道衡驚怒難言。


    寶玉讓西門雪和求不得去扯了人,搖頭笑道:“道衡兄,你這是殺紅眼了,一點道理都不講了?講道理,咱們得先看清楚情況。”


    薛道衡啐了一口,笑罵道:“你還有心情說笑。”


    他走到一邊,到底是壓下了要殺人的火氣。


    寶玉則是瞟了大鐵鍋一眼,確實隻有那麽稀薄的很少米粒,按照一個大城的糧食儲備,不該是這種情況。


    可是薛道衡激動下要做的魯莽事情,讓他想起了二十一世紀的一個連續劇。


    同樣是賒粥米少,同樣是殺了粥棚管事,或許也會……同樣的殺錯。


    他衝鐵不生拱手,笑問道:“粥棚沒米了?那麽,麻煩稟報一聲,就說新任安撫使賈寶玉,求見三奇大城府尹大人。”


    “原來是安撫使大人。”


    鐵不生行了禮節,老眼猛然一亮,驚聲道:“難道是詩才過人賈寶玉?解決了七竅血玲瓏的賈府賈二爺?”


    “正是在下。”


    麵對寶玉溫溫的笑容,鐵不生興奮了一次,又是歎氣道:“您來了也沒辦法,您還能殺得了地龍?再說了,地龍也不能殺。”


    “為什麽不能殺?”


    寶玉沒想著殺地龍那種碎城級別的魑魅魍魎,但是不能殺,這就讓他好奇了。


    鐵不生詫異的看他,笑起來露出豁口的牙床,嗬嗬笑道:“您不清楚?哦,也是,這得進士文位的才能知曉,要不是三奇地龍翻身,老朽也不知道呢。”


    他娓娓道來,越說,寶玉就越發驚訝。


    據寶玉所知,支撐浩瀚大地的是岩石層、水脈之類的東西,可是鐵不生說的,卻不隻是這樣。


    和大周不少的地方一樣,三奇大城的地下沒有岩石層,也沒有巨大的水脈,支撐這片大地的,竟然就是地龍!


    鐵不生說到這裏,憤恨道:“地龍翻身隻是吞噬了糧食和河流江水,禍害百姓的是那些地龍妖倀!那些地龍妖倀吞掉了成千上萬的百姓,還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好來產生怨念氣息供它們吸收!


    賈大人,咱們講道理,百姓的活路得求,地龍妖倀和落井下石的宵小也得除,咱們難啊!”


    “府尹大人呢?”


    寶玉問道。


    聞言,鐵不生表情苦澀,哽咽的道:“死了,府尹死了,三膽以上的舉人也死光了。地龍妖倀出來的時候,他們都衝進了大地裂縫,和那些強悍的地龍妖倀同歸於盡了。”


    “進士也死了!”


    寶玉眼廓欲裂,隻覺得天昏地暗。


    他對樂陽申、西門雪、求不得和薛道衡看去,發現每個人的臉色都是陰沉如雨。


    他驀然明白——


    自己的臉色,怕是,和他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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