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宮,往嚴府巷趕回去的路上。


    嚴紹庭卻在思考著一個問題。


    自己和嚴家顯然是不能明著插手九邊各鎮事務的,可以在人事上有嚴家的聲音,但當下實在是沒必要親自下場。


    但三十萬兩銀子,買一個宣府鎮的可能,又實實在在是筆再劃算不過的買賣了。


    瞧瞧就連老道長都心動不已了。


    可是。


    這個鍋卻不能讓自己背,至少不能讓人覺得是自己攛動著皇帝將銀子給到宣府鎮。


    而老道長顯然也不可能當背鍋的。


    那這個鍋……


    該讓誰來背呢?


    嚴紹庭眯著眼,已經是又走進了自家大門。


    前廳。


    看著嚴紹庭出了門的蘭永震,雖然一直都有徐渭陪在身邊,不時就會被拉著聊些邊鎮上的風土人情。


    但蘭永震一顆心卻是懸著的。


    那三十萬兩銀子,可不是尋常事,是真的要從朝廷夾帶裏往外掏銀子的。


    就算這位年輕卻早已位高權重的太子賓客,看樣子很受皇上信任,但朝廷能不能答應這件事情卻還得要兩說。


    也正是因此。


    自從嚴紹庭出門去西苑後,蘭永震便一直站在前廳廊下,雙眼盯著嚴府門後那塊照壁不放。


    徐渭陪在一旁,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麵帶笑容道:“將軍放心,按照時辰來看,都這麽久了定然是賓客已經說動了皇上。若不然的話,恐怕賓客早就回來了。”


    他這話剛出口。


    蘭永震便是渾身一震:“嚴賓客!”


    他高呼了一聲,兩眼放光的看向剛剛好繞過照壁,出現在眼前的嚴紹庭。


    徐渭立馬視線看了過去,依舊是麵上含笑。


    “將軍,若是猜的沒錯,郎君這是帶著好消息回來了。”


    不等徐渭話說完,蘭永震已經是走出回廊,三步並著兩步就到了剛剛趕回來的嚴紹庭麵前。


    隻見他麵色激動的拱手抱拳。


    “賓客。”


    嚴紹庭臉色平靜,伸手托起蘭永震:“讓將軍久等了。”


    蘭永震臉上帶著激動的笑容,卻又眼露擔憂,遲疑著開口:“不知賓客方才入宮……”


    事關緊要,沒有一個準確的結果,蘭永震這顆心便始終是懸著的。


    嚴紹庭則是微微一笑。


    “將軍稍安勿躁。”


    說罷。


    嚴紹庭拱手朝向西苑方向,昂首挺胸,隨口說道:“本官奉皇上之命,前來召將軍入宮麵聖。”


    “麵聖?”


    蘭永震眉頭皺緊,嘀咕了一聲。


    忽的。


    他肩頭猛的一顫,瞪大雙眼看向站在麵前的嚴紹庭。


    蘭永震有些不敢相信的失聲道:“麵聖!”


    雖然嚴紹庭還並沒有說,那三十萬兩銀子的事情到底能不能成行,但一句入宮麵聖,卻讓蘭永震的心徹底的放鬆下來。


    若不是皇上那邊對這件事鬆了口,又如何會召見自己呢?


    蘭永震此刻麵上滿是激動。


    事情真的要成了!


    他不由滿懷感激的看向嚴紹庭,在此刻之前他是無法想象,原本一件內閣都否了的事情,即便是兵部尚書楊博親自出麵,也無法改變內閣意見的事情。


    到了嚴府。


    竟然真的就出現了轉機!


    蘭永震當即再一次拱手抱拳,衝著嚴紹庭深深的拜了下去。


    “賓客之恩,蘭永震沒齒難忘,宣府鎮十萬將士更不會忘了賓客今日出手相助之情!”


    嚴紹庭則是擺了擺手。


    他掃了一眼跟在後麵的徐渭,麵帶笑容。


    “將軍無需多禮。”


    “快隨我入宮吧,莫要讓陛下等久了。”


    蘭永震連連點頭:“是是是,賓客說的是,末將豈敢讓皇上久等。”


    說完後,蘭永震便滿臉激動的看向外麵。


    嚴紹庭則是衝著徐渭看了過去:“還要勞煩文長先生在府上等等,我先與蘭將軍入宮。”


    徐渭自是拱手應下。


    這一幕卻又入了蘭永震的眼。


    他將驚訝裝在心中。


    今天,讓他驚訝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嚴紹庭能隨口一句話,就讓一位詹事府右庶子幹等在嚴府,已經算不得什麽事了。


    他激動的隨著嚴紹庭出了嚴府,往西苑西安門方向趕過去。


    路上。


    蘭永震心中激動之意無以複加。


    而嚴紹庭卻一直在思考著出宮時的那個問題。


    這個鍋,到底該讓誰來背。


    前麵,已經能看到西安門的輪廓。


    嚴紹庭目光幽幽的看向了滿臉激動的蘭永震,慢悠悠的詢問:“將軍今日急遞入京,不知將軍何故竟然會想到來尋我?”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但有些事卻需要對方親口說出來。


    蘭永震臉上不由一紅,幹笑著回道:“不敢隱瞞賓客,今日末將之所以厚臉登門拜訪賓客,實乃是受了楊尚書所指。尚書今日因宣府鎮之事入宮,卻未能在內閣說動閣老們,出宮之時便與末將說,賓客在京中素來由財神爺之美名,所以……”


    說到這個財神爺的名號後,蘭永震便有些不好意思繼續往下說了。


    嚴紹庭則是嗬嗬一笑。


    他笑著說:“是兵部楊尚書?”


    蘭永震立馬點頭:“是楊尚書。”


    嚴紹庭哦了一聲,卻是停下了聲音。


    他這幅模樣,倒是讓蘭永震一時間有些拿不準。


    蘭永震遲疑的低聲開口:“賓客……可是有什麽顧慮……”


    雖然他一直都是在邊鎮軍中,對朝廷裏的事情了解的不多。但蘭永震又如何不知道,朝堂之上那可是曆來都紛爭不休的。


    若是楊博過去和嚴紹庭有過嫌隙呢?


    也說不定不是。


    沒來由。


    蘭永震又心中一緊,唯恐事情有變。


    而嚴紹庭見蘭永震果然是上了勾,便微皺眉頭,佯裝搖頭擺手,歎息道:“也非有什麽顧慮,隻是楊尚書在兵部……”


    說著。


    他又停了下來。


    反正就是不說一句完整的話。


    可偏偏就是這樣,卻越發的讓蘭永震擔心起來。


    他當即勒住了馬,拱手道:“若是賓客有何顧慮,還請示下,末將若能幫忙,絕不二話!”


    嚴紹庭瞅了一眼蘭永震,心想著這邊關來的孩子當真也是個心誠的。


    他輕咳一聲,擺了擺手。


    “其實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又如何能勞煩將軍。”


    說著,嚴紹庭又趕忙說道:“其實將軍也不用擔心,既然皇上也讓我召你入宮,那想來今日宣府鎮這件事還是能商量的。”


    可此刻嚴紹庭這幅舉動落在蘭永震眼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當即皺緊眉頭,拍著胸膛道:“賓客放心,不論是什麽麻煩,還請賓客說出來,便是末將不能幫忙,但宣府鎮軍中十萬弟兄也必然能出一份力的!”


    嚴紹庭眉頭一挑。


    自己要的可不就是這麽一句話嘛!


    見小夥子果然是上道了,嚴紹庭這才點了點頭。


    他輕歎一聲,才開口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將軍就在邊軍或許是不了解朝中的規矩。”


    這話一出。


    蘭永震腦海中立馬浮現一副波瀾壯闊的朝堂爭鬥。


    嚴紹庭則是繼續說:“按照規矩來說,既然內閣那邊先前已經在聖前有了議論,這件事我就不該再出麵的。不過我與將軍也算是有緣,且又是楊尚書給將軍指的路,加之邊關要緊,我方才入宮求見皇上,召見將軍其實也隻是皇上的意思。可皇上身邊,這消息……”


    蘭永震立馬正色道:“賓客放心,這件事乃是末將無法了,才不得不求著賓客出麵替末將給宮裏說句話的。這一次不論事情能否成,末將也必然會將賓客的恩情帶回宣府鎮,叫總兵官與我宣府鎮眾人知曉,賓客是心係邊關。他日若是有機會,賓客能做客宣府,也必然將會是我宣府的座上賓!”


    此刻。


    在蘭永震看來,雖然嚴紹庭嘴上說著無妨,但必然是因為自己上門請求幫忙,在朝中承擔了巨大的壓力和風險。


    這個恩情。


    哪怕是日後宣府鎮不認,他蘭永震也必須要認下的。


    嚴紹庭笑嗬嗬的搖著頭:“若是能讓邊關的弟兄們無後顧之憂,也不枉我在朝為官。”


    說罷。


    嚴紹庭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了西安門下的將士。


    他如今早就是西苑的熟人了,這些值守宮門的將士也不敢耽擱了這位皇上眼前的紅人。


    蘭永震則是咬咬牙,暗自將今日的種種遭遇記在心中。


    若嚴紹庭是幫忙之後便圖謀回報,自己也當認下,但那就是交易了。可偏偏就是這種,最後卻說是為了邊關將士。


    這等恩情,那就大了。


    人家不圖回報,可不代表自己就能真的不當回事了。


    蘭永震心裏想著事,也沒了心情在這頭一次入宮欣賞西苑的風景。


    不知不覺。


    他就跟在嚴紹庭身後,到了萬壽宮大殿殿門前。


    嚴紹庭倒是從容的很,反正來西苑跟在嚴府也沒什麽區別。


    倒是蘭永震心中不由漸漸緊張起來。


    兩人也沒等候多久。


    呂芳便已經走了出來。


    他看了殿門外的兩人,衝著嚴紹庭露出一個笑容,然後打量著看向蘭永震。


    嚴紹庭則是拱手作揖:“呂公公,這位就是皇上要召見的宣府鎮參將蘭永震將軍了。”


    說完後。


    他又立馬側目轉頭:“蘭將軍,這位是皇上身邊的呂公公。”


    蘭永震雖然不懂朝堂上的事情。


    但皇帝身邊的近侍都有哪些人,卻是清楚的很。


    見竟然是呂芳親自出來。


    蘭永震趕忙拱手低頭:“末將參見呂公公。”


    呂芳樂嗬一笑,揮了揮手:“虛禮就免了,能讓嚴賓客幫著說句話,想來你也是個實誠人,跟著咱和嚴賓客進來吧。”


    蘭永震低著頭,跟在後麵小心翼翼的。


    嚴紹庭則是和呂芳並肩走在一起,小聲開口:“又到一年開春時,我家那內子最近嚷著要帶人一同做蒿子粑粑,等到時候我給您拿一些過來。還有杭州府和徽州府那邊的春茶,年前也早就托相熟的人訂了一批,不值錢都是茶農們自家炒出來的。”


    呂芳樂嗬嗬的笑著,也不覺得身後跟了一個外人。


    隻是笑眯眯的說:“那感情好啊,就是要辛苦陸誥命親自為咱家做那蒿子粑粑了。”


    嚴紹庭滿臉的笑容:“這不打緊,她自己有了身孕後,那可就是我們嚴家的天了,就連老爺子都不敢說一句重話,由著她胡亂做事去了。”


    呂芳依舊是如同彌勒佛一樣的笑著:“前些日子,我那老家有座廟似乎挺靈驗的,便叫人回去了一趟,用主子爺這些年賞的金子打了一塊平安牌,請了廟裏的主持在佛祖麵前開了光,想來過幾日便能送回來,到時候我就讓人送去昌平,也算是給陸誥命當個手上把玩的,討個吉祥。”


    這事確實就連嚴紹庭也事先不知曉。


    雖然嚴家不缺錢,呂芳也不缺金銀。


    但能讓呂芳親自派人回去打造平安牌開光,這就是一份難得的人情了。


    他當即說道:“這可如何是好,此等大禮,卻是叫您費心了。”


    呂芳一瞪眼:“這叫什麽話,大不了回頭讓陸誥命辛苦些,多做些蒿子粑粑,今年咱家也帶著呈給主子爺嚐嚐滋味。”


    嚴紹庭這才笑著不說話了。


    可跟在兩人後麵的蘭永震,卻是徹底傻了眼。


    這踏馬都是什麽關係!


    大明朝什麽時候,前朝當官的能用區區一份蒿子粑粑,就能和內廷裏的大太監換一塊用心在佛前開光的平安牌了?


    還踏馬是金子打的!


    這是那群守財如命的閹人?


    這時候。


    走在前麵的嚴紹庭,卻是忽然回過頭。


    “蘭將軍,已經到內殿了,聖前奏議切記皇上問什麽你便答什麽,莫要多言。”


    蘭永震心中已經是震驚的麻了。


    哪裏來得及思考旁的問題,隻顧著點頭了。


    這時候。


    上方已經傳來了另一道聲音。


    “你便是今日從宣府急遞入京的那個參將?”


    這聲音。


    想來就是來自於皇帝了。


    蘭永震也不敢抬頭,直接就是雙膝跪地。


    “末將宣府鎮參將蘭永震,叩拜皇上!”


    這時候。


    蘭永震卻不見上方再傳來皇帝的聲音,而是在他身邊站著的嚴紹庭開了口。


    “陛下,蘭將軍聽說陛下召見,一路上可是激動不已。”


    等到這時候。


    蘭永震才再次聽到上方傳來了皇帝的聲音。


    “哦?”


    “你小子是不是又在誆朕了?”


    自己這次是真的求對了人!


    聽到皇帝竟然如此言語,蘭永震心中激動不已。


    就算是個傻子,這時候聽著皇帝和嚴紹庭的對話,也該明白嚴紹庭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何等的高。


    正當蘭永震浮想聯翩的時候。


    道台上。


    嘉靖瞄了一眼這個跪在殿內的身著紫花劄甲的將領。


    他嗬嗬一笑。


    “蘭永震。”


    “你且抬頭回話。”


    …………


    月票月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父慈子孝,賣父求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肉絲米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肉絲米麵並收藏大明:父慈子孝,賣父求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