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罵了死太監的楊金水,走的時候依舊是麵帶笑容。


    不過臨出治安司的時候,楊金水還是去了一趟治安司架閣庫。


    給架閣庫的人說明了來意,並交代了自己要查閱昌平人丁黃冊的事情後,楊金水這才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治安司衙門。


    對於楊金水在治安司裏做的事情。


    也隨著他的離去,被肖俊鵬這個剛剛拿到正八品官身的狗腿子,送了過來。


    “楊金水走的時候沒說什麽?”


    今天當著楊金水的麵拍了桌子的徐渭,側目問了一句。


    肖俊鵬沒有因為自己今日得了八品官身而有什麽變化。


    依舊是恭敬有加。


    “回司丞,那個楊金水什麽都沒說,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徐渭眯著雙眼:“哦?”


    肖俊鵬目光轉動了一下,而後上前道:“隻不過他在架閣庫的時候,除了說要借閱咱們昌平人丁黃冊,還說了句要是能看一看咱們昌平的賬就好了。”


    說完後,肖俊鵬眼神有些緊張的看向徐渭。


    頓時。


    徐渭臉色一沉。


    肖俊鵬趕忙低下頭。


    雖然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但他這麽多年迎來送往的公門胥吏經驗告訴他,這些大人物之間恐怕是有些衝突了的。


    徐渭則是已經扭頭看向了嚴紹庭:“看來這個楊金水胃口不小啊。”


    嚴紹庭始終都保持著平靜的臉色。


    在徐渭說話之際,還喝了一口茶。


    放下茶杯。


    嚴紹庭看向肖俊鵬,交代道:“既然人家現在是龍虎軍監軍,那也算是要在咱們昌平地界上過活的人,交代下麵的人往後都客氣著些。”


    肖俊鵬心中琢磨著,麵上應了下來,而後小聲詢問道:“司正,我看這個楊金水不像個好人啊。”


    嚴紹庭瞪了一眼:“做好自己的事情!這兩日理一份公文交到兵部,問一問龍虎軍營地搭建的事情要怎麽弄,若是朝廷要另選地址建造,就讓戶部撥付錢糧,工部抓緊時間派人建造。若是要咱們治安司解決,那就出錢,剩下的我們苦一點也能幫著辦了。”


    肖俊鵬這時候終於是心中大驚。


    “要分這麽清了?”


    徐渭在一旁冷哼了聲:“讓你做就去做,哪來那麽多廢話!”


    肖俊鵬趕忙閉上嘴,眼神卻不由的多看了徐渭兩眼。


    往日裏,整個昌平治安司裏,就數這位徐先生脾氣最好。今天能發這麽大火,可還是頭一次。


    嚴紹庭瞥了徐渭一眼,又對肖俊鵬說道:“再往民壯隊那邊推一個人上來,往後民壯隊不能因為小雀兒不在,就不幹下去了。”


    肖俊鵬依舊是應了下來。


    為免自己耽誤了事,他還掏出了隨身的冊簿,將今天幾樁事情都記錄了下來。


    看著肖俊鵬老老實實的做事。


    嚴紹庭又說:“這一次迎戰蒙古人,咱們的人傷亡也有不少,雖然朝廷給了賞賜和撫恤,但咱們自家也不能吝嗇,比照著朝廷的數目,給傷亡的再添上一份,至於其他人允十日假。”


    當下昌平這邊還有顧寰留下來的一千京營官兵,算是繼續防備居庸關方向。


    有這些人在。


    嚴紹庭也能趁機給民壯隊的人鬆一口氣,各自回家休養些日子。


    至於傷亡的人,朝廷的賞賜和撫恤是一回事,昌平如今錢袋子同樣寬裕,自然也不能失了人心。


    等肖俊鵬將這些事情都記下後,見嚴紹庭沒有再吩咐什麽,便默默的往後退下。


    等他走到屋門處。


    徐渭卻是叫住了他。


    肖俊鵬立馬躬身頷首:“司丞。”


    徐渭想了好幾番,終於還是開口:“挑幾個機靈懂規矩的,別暴露了,這些日子盯著楊金水都在做什麽。”


    肖俊鵬連忙拍著胸膛做保證。


    雖然不知道司丞要派人盯著那個太監做什麽。


    但自己吃的是誰給的飯,端的是誰的碗,卻還是分的清清楚楚的。


    一個太監而已。


    自己這個新鮮出爐的八品官還能怕了?


    就算是內閣大臣。


    咱昌平也不是沒有內閣大臣拿出手去。


    如果是皇帝的話……


    肖俊鵬心裏樂嗬嗬的幻想了起來。


    最後還是默默的啐了一口。


    皇帝又咋了。


    自家書院還有一尊大佛呢!


    小人物有著小人物的心思,上位者大多數時候是不會在意的。


    眼看著肖俊鵬下去辦事。


    嚴紹庭這才瞄著眼看向麵色陰沉不定的徐渭。


    徐渭滿臉冰冷,他卻是笑了起來。


    “文長先生何不和一個死太監較勁,他做他的監軍,與咱們昌平也不搭嘎。”


    徐渭卻是眉頭皺緊:“我看這是有備而來!要什麽人丁黃冊不過是借口,恐怕是為了摸清咱們昌平的底才是真!”


    嚴紹庭樂嗬嗬的笑著:“總是要在昌平過活的,人家難免要多了解些情況。”


    徐渭卻是脾氣上來了。


    自己雖然是個讀書人,但當真又豈是軟柿子。


    想當年……


    算了。


    徐渭搖了搖頭,將當年壓下,哼哼道:“我看這件事,就是看著昌平長出肉了,想要來狠狠的吃一口。”


    聽到這話。


    嚴紹庭卻是眯著眼,沉吟道:“吃肉倒也無妨,怕就怕不光是想吃肉。”


    “那這件事就和皇上脫不了幹係了!”


    徐渭這會兒罕見的沒了顧忌,也不管是否僭越,直接將話說出了口。


    說完後還不忘憤憤不平的啐了一口。


    嚴紹庭卻是立馬沉默了下來。


    他現在隻有一股,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的念頭。


    往日裏自己雖然討好老道長不假,但算計他也是真。


    如今。


    終於自己也被老道長實實在在的算計了一把。


    而且,還半點好處不給,算計的狠狠的。


    這一次可是老道長狠狠吃肉,自己半點湯都沒喝到。


    不光是湯沒喝到,還搭進去了不少。


    接著這一次的事情。


    老道長帶兵出宮的事,沒人往壞了規矩上去說,那他有了這第一次便能做第二次。他不做,後來者也能有借口繼續去做。


    同樣是借著這個機會。


    楊金水帶人從皇陵衝出來,名為支援,實則不過是為了分一個功勞。於是楊金水就成了龍虎軍的監軍。


    嚴鵠純善,楊金水這個監軍今天來治安司一趟,本質上就是為了要當著嚴紹庭的麵,將龍虎軍和昌平劃清界限。


    昌平是昌平。


    龍虎軍是龍虎軍。


    隻要有楊金水這個監軍在,那麽嚴家和昌平就不可能在龍虎軍這件事情上拿到半點好處。


    關鍵還不光如此。


    最重要是龍虎軍駐紮昌平,那就等同於是將一把刀放在了昌平。


    名義上龍虎軍可以在城外協防京師防禦,駐紮昌平也能從旁護衛裕王朱載坖。但昌平要是真想做點什麽暗戳戳的事,恐怕就要被龍虎軍針對了。


    楊金水提出要看昌平的人丁黃冊,不就是為了弄清楚昌平目前上上下下的關係。


    掌握了昌平的人丁情況,他就能如他所說的,在搭建龍虎軍這個台子的時候,拿著他看中的木料去搭台子。


    至於肖俊鵬嘴裏,楊金水在架閣庫說的什麽想了解昌平賬目的事情,則可以理解為是個警告。


    昌平要是劃分不清和龍虎軍的關係,那麽他楊金水就能查一查昌平的錢糧。


    這背後恐怕也不無老道長的暗示。


    他冒著被滿朝官員誹議的風險,也要帶兵出城禦駕親征,更是一手搗騰出了龍虎軍,又怎麽可能允許旁人插手其中。


    嚴鵠這個龍虎大將軍,若是老道長看入眼那可能不假,甚至可能比之表現出來的喜愛更要喜愛,但龍虎軍絕無可能真的讓嚴鵠一言而決。


    長歎一聲。


    嚴紹庭眯著眼說:“帝王權術,不過如此。便是摻了沙子在昌平,咱們也隻能幹瞪著眼還不能有怨言。”


    徐渭卻是搖頭道:“關鍵就是當下分不清楊金水的舉動,有多少是他自己的主意,又有多少是皇帝的授意或者暗示。人丁黃冊拿過去,往後咱們就不能從昌平將人弄出去在暗中替家裏做事了。”


    徐渭憂心忡忡的說著。


    而且,他也隻是說了這一件明麵上的顧慮。


    嚴紹庭對此也隻能是笑笑。


    如今在海外,徐渭已經安排了不少昌平這邊的人過去,改頭換麵替嚴家做事布局。


    現在楊金水來了,那這件事便不能繼續下去了。


    嚴紹庭搖頭道:“早已布局,算算時間也到了要調整的時候了。雖然非是我們主動所為,但也算是個時機。往後再要安排人手,從別處想法子便是。昌平這邊往後就是照顧好百姓生機,各處工廠安心發展。”


    徐渭卻是依舊在那皺著眉頭琢磨著。


    倒是嚴紹庭不急,由著他去頭疼。


    半響後。


    徐渭抬起頭看向嚴紹庭:“思來想去,學生覺得若是有機會,郎君也該到了下去走走的時候了。”


    聞聽此言,嚴紹庭當即眉頭一挑。


    下去走走。


    也就是讓自己離開京師,去地方上為官的事情。


    嚴紹庭不免點點頭:“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情,不過地方上終究還是要去的,尤其是南邊!”


    雖然大明當下的國策還是北邊為重。


    但那是軍事上的事情。


    要想改變朝廷格局,卻要從南邊入手。


    畢竟。


    南京城可是名正言順的大明陪都,還有一整套的六部班子。


    而且這麽些年下來。


    自己處處落筆,重頭戲也都是放在了南邊。


    隨後兩人又商議起了旁的事情。


    畢竟昌平這邊不管如何,楊金水成為龍虎軍監軍的事情不可能更改,皇帝有自己的一些算計和心思,旁人也不可能按著他的腦袋停下來。


    但日子卻要繼續過。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裏。


    嚴紹庭也確確實實就安分守己的待在了昌平,安撫百姓,看望民壯隊那些受傷的人,慰問陣亡之人的家屬,總結昌平半年發展事項。


    不過京師裏的事情,卻也沒有落下。


    小舅子陸繹時不時的就讓人將消息送過來。


    依著種種消息來看。


    朝廷裏,終於還是如嚴紹庭、徐渭兩人所預測的,開始了新的鬥爭。


    事情是在昌平之戰後的第三天。


    一開始是兵部兵科給事中上疏,針對這一次蒙古人潛入京師,彈劾宣府鎮總兵官馬芳,禦邊無能。


    兵科給事中的理由很充分。


    蒙古人是從宣府那邊溜進來的,那麽這件事的責任就是宣府的。要是宣府能看住了自己的地盤,哪裏能讓那三千蒙古人溜進來。


    順帶著,居庸關沿線不少將領也被囊括在了彈劾之中。


    反正不管那三千蒙古人是白蓮教還是黑蓮教帶進來的,居庸關沿線戍守無能也是不爭的事實。


    兵科給事中的彈劾瞬間就在朝廷裏引發了軒然大波。


    緊接著就是戶部給事中上疏彈劾宣府鎮,言稱宣府在朝廷定額之外,今年還額外從戶部拿走了三十萬兩錢糧軍需,但卻鬧出三千蒙古人衝擊京師的事情,言詞中多少是奔著宣府貪墨舞弊去了的。


    眼看著朝廷因為這件事情要亂起來。


    最先下場的就是兵部尚書楊博了。


    對於兵科給事中的背叛,楊博自然是在兵部衙門裏大發雷霆,但卻也無可奈何,也沒辦法讓對方收回彈劾。


    不過楊博還是親自下場,以兵家之事皆無常為由,聲稱宣府鎮十萬兵馬頑強抵抗三路大軍,這是有功勞的。至於伏兵攻破邊牆,潛入京師之地,那也是千裏邊牆不可能全然固若金湯。


    到底是多年的兵部尚書。


    其實在事情發生的時候,楊博就已經想好了說法,所以上的奏疏也是句句在理。


    可事情豈能到此結束。


    科道言官們一看。


    哦呦!


    你這個兵部尚書老小子親自下場了,那咱們兄弟也不能厚此薄彼。


    於是乎。


    在繼續彈劾宣府鎮之餘,科道言官們也開始了對楊博這個兵部尚書彈劾了起來。


    理由同樣如楊博準備的一樣充分。


    或者說,這幫科道言官是開始耍無賴了。


    理由就一條,蒙古人都打到北京城外了,楊博這個兵部尚書那就是幹的不稱職,就是瀆職。


    就不適合再幹兵部尚書了!


    甚至還有愣頭青,也不知道是真的愣頭青,還是故意給楊博上眼藥,更是上疏之言有著兵部尚書銜的胡宗憲就幹的不錯,雖然胡宗憲隻是以兵部尚書銜管著東南五省平倭的差事,但人家老胡尚書幹的也確確實實不錯啊。


    既然楊博這個真兵部尚書幹的不行。


    那就讓胡宗憲接過兵部尚書的差事。


    這一下算是真的給楊博激怒了。


    而胡宗憲在聽到這事後,也是傻了眼。


    沒成想,自己原本是抱著吃瓜的態度,卻突然就站在了風口浪尖上。


    可不論如何。


    隨著要換一個兵部尚書的話從科道言官們嘴裏說出來後。


    京師朝堂上的鬥爭,終於是進入到了高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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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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