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備衙門內。


    眾人齊齊麵帶詫異的看著怒發衝冠,言語要燒了南京各部司衙門賬目的楊宗氣。


    幾人目光對視。


    但對楊宗氣的話,卻是半點不願,或者說不敢搭理。


    燒賬?


    腦袋被驢踢了才會想出這樣的法子。


    而滿麵怒色的楊宗氣瞧著眾人反應,也是忽的麵露笑容,發出笑容。


    他攤開雙手,笑嗬嗬的說:“叫諸位見笑了,我等在朝為官,又豈能當真行這等大逆之事。我等與那嚴紹庭雖有爭執,卻也不過是政見不同罷了。”


    這話從楊宗氣嘴裏說出,頓時堂下眾人心中齊齊的鬆了一口氣。


    唯恐楊宗氣是真的要說到做到,將賬目給燒了。


    見到眾人神色緩和。


    楊宗氣卻又長歎一聲:“隻是如今這般局麵,僵持日久,恐怕對我等便越發不利,若是隔幾日見著嚴紹庭當麵,這事再從他嘴裏說出,隻怕我等便是有九牛之力也難扭轉乾坤了。”


    說完後。


    楊宗氣便麵含一抹冷笑的坐下,端著早已涼透了的茶盞捏在手中。


    自己方才提議燒賬倒也不是激憤之言。


    但在場的這些人,卻都是各有心思,這等事情恐怕是難以成行。


    但是。


    如今這事不能自己迎頭頂上,須得要這些人一並著,去琢磨這事該如何解決。


    不然的話。


    自己既然已經將話說出口了,難免不會真就那麽做。


    到時候今夜在場的人,有一個算一個,也是罪責難逃。


    反觀在場眾人,瞧著坐下的楊宗氣。


    心裏亦是氣憤。


    楊宗氣這個南京總督糧儲大臣,今晚是不遺餘力的要將在場所有人都綁到一起去。


    可他們便是想躲也不能躲。


    不然真叫楊宗氣燒了賬目,他們今夜知情,卻不上報,那就算作是同黨從犯了。


    陳洪眯著眼看向將所有人捆在一起的楊宗氣,心裏暗自咒罵。


    但他麵上卻是帶著笑:“楊總督這等玩笑往後還是少開些,雖說隔幾日那嚴紹庭恐怕便要入城,但我等卻也不能當下亂了自家陣腳。今夜諸位齊聚於此,可不就是為了議論出個首尾來?”


    說完。


    陳洪這位南京鎮守太監瞧了眼身邊茶盞,招呼了一聲外頭的小吏換上熱茶。


    隨後,他便好整以暇的端著茶杯,眼瞼下沉,坐觀在場南京六部五寺的堂官們商量個妥當法子出來。


    坐在陳洪對麵的南京留守、魏國公、草包國公徐鵬舉,抬眼看了已經開始閉目養神的陳洪,再看已經開始議論起來,卻始終議不出個準頭的眾人。


    他輕咳一聲。


    等到在場眾人漸漸安靜下來,皆以轉目看向自己後。


    徐鵬舉麵帶笑容,拱手抱拳道:“如今這件事情,我思來想去,那嚴紹庭用的無非就是白蓮教逆黨在淮安府馬頭鎮對他行刺一事做借口。這件事,刑部那邊有何議論,是不是該行文江南地方,好生的肅清一番這幫逆黨賊子了?”


    被草包國公點了名的刑部尚書趙大佑,頓時咳嗽了起來。


    在眾人注視下,已經年過五旬的趙大佑,臉色泛著一抹蒼白。


    一陣咳嗽後。


    趙大佑才有些氣虛的開口:“逆黨賊子光天化日行凶,此乃對抗朝廷,漠視王法,刑部自是要行文地方,嚴查逆黨,緝捕清剿賊子,還百姓以太平。”


    徐鵬舉嗯了聲,然後麵露狠色:“既然如此,那就嚴查到底吧,這幾日務必剿了些逆黨賊子,拉到菜市口全都砍了!”


    趙大佑又低咳了幾聲,然後抬眼看向徐鵬舉:“國公爺這是何意?”


    雖然死刑是要呈奏京師,交由皇帝與內閣勾決。


    但白蓮教逆黨,一經緝捕,南京刑部也是能做主先行問斬的。


    眾人也是麵露不解。


    不知道這個草包國公,今夜怎就忽然如此殺氣騰騰言辭殺頭。


    就連李庭竹和曹文炳兩人,也是好奇的看向自家衙門的這位留守。


    徐鵬舉迎著眾人的目光注視。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草包之名,早已是城中人人皆知。


    但這又如何?


    難道朝廷還能將徐家頭上這頂魏國公的爵位給奪了?


    徐鵬舉麵露狠色,揮手作刀臨空砍了一下:“他嚴紹庭說江南白蓮逆黨賊子橫行,所以才要整頓南京軍務,請建清江浦所。那咱們就先把江南的白蓮逆黨全都殺了,殺個幹幹淨淨,到時候他還有何理由做這些事!”


    聽到這等解釋。


    眾人臉上好一陣的錯愕,心中更是哭笑不得,愈發對那草包國公的雅名堅信不疑。


    真真是草包!


    趙大佑更是好一陣劇烈的咳嗽,半響後才按著胸口,搖頭道:“國公爺,想來離著嚴紹庭入城也就三兩日的時間了,便是刑部即辦,又如何能在這三兩日裏將江南地界上的白蓮逆黨賊子緝捕?”


    徐鵬舉卻是冷哼一聲:“誰都知曉,這白蓮逆黨平日裏躲藏在鄉野民間,暗中鼓動百姓信了他們。江南各地的逆黨且不論,咱們明日一早便在應天府貼出告示,給足了賞錢,讓百姓們舉告逆黨賊子。城內城外的諸位官兵也都出營,配合官府緝捕被舉告賊子,咱就不信,重賞之下,幾十個逆黨賊子還揪不出來了!”


    堂下,徐鵬舉這番話說的是殺氣騰騰,振聾發聵。


    幾人對視一眼,而後有些意料未及的看向徐鵬舉。


    細想之下,這倒是個好辦法。


    至少在緝捕白蓮逆黨賊子這件事上,金銀重賞激勵,定然是有大成效的。


    這草包倒也不真全然就是草包了。


    楊宗氣卻是皺眉問道:“緝捕白蓮賊子,這法子大抵是可行的。但便是如此做了,可要是那嚴紹庭還是強項令呢?我等又該如何?”


    聞言。


    眾人無不是默默點頭。


    現在的關鍵是,要阻止嚴紹庭在南京當強項令,去清查江南六省人丁戶籍和財稅賬目。


    徐鵬舉卻也很是光棍。


    他聳聳肩,靠在椅子上。


    “咱才疏學淺,終究武人,也就隻能想出這麽個法子。諸位都是經學大家,朝中大才,餘下之事恐怕是隻能依仗諸位了。”


    楊宗氣掃了眼徐鵬舉,心中冷哼著。


    這時候你個徐鵬舉倒是不草包了,恐怕才是這屋裏最聰明的那個了。


    眾人見徐鵬舉如此光棍不要臉,又是一陣沉默。


    陳洪掃眼在場眾人,心中默默一歎。


    他忽的想到,自己倒不如上書回京,請了調往別處,遠離這南京城是非之地。


    可思來想去,到頭還是要先迎了嚴紹庭入城。


    陳洪哼哼了聲,看了眼外頭的夜色。


    他低笑道:“諸位,夜深至此,想來大夥也是又饑又冷,倒不如讓衙門後廚上幾道菜肉,溫上一壺酒。吃飽喝足,不論議不議得出一個法子,也得要回家歇息,明日這江南數省事宜,可還等著諸位去乾坤運籌呢。”


    說到吃喝。


    徐鵬舉立馬眼角一挑,當即站起身走到了門外。


    隻見他大手一揮,便已經大聲吩咐了起來。


    “快去將廚子喊起來。”


    “肉和菜不能少,酒更得多搬幾壇子過來!”


    喊完後。


    徐鵬舉又笑嗬嗬的轉過身走了進來:“說到底,皇上也不差餓兵。那嚴紹庭離著咱們也還有三百裏路,輕裝上陣、快馬加鞭也得一日夜才能到。咱們可不能因為他,就餓著肚子!”


    這話倒也是緩和了一下眾人緊繃著的心思。


    畢竟就算是大禍臨頭,那也是三兩日後的事情了。


    現在總不能因為一個還沒到的年輕人,就嚇得茶飯不思。


    那他們這些在朝十數年的人,也當真是半分穩重都沒了。


    一時間。


    眾人再商討起來,便顯得更隨和輕鬆了些。


    雖然終究還是沒有商討出個準頭,但氣氛卻不似先前那般緊張。


    且話分兩頭。


    一日前。


    就在嚴紹庭進常盈倉前,給王廷和李幼滋傳了令後,沒多久他便草草的結束了常盈倉的巡察。


    這時候剛剛開春,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


    常盈倉裏的存糧本就不多,無法窺見盛況。


    而至於說清查常盈倉的賬目,也非是一日之功。


    嚴紹庭出了常盈倉,便在王廷和李幼滋的陪同下回到了馬頭鎮水驛。


    眾人在水驛用過午膳。


    自然又是一桌洪澤湖的大魚。


    另外還有朱七、劉萬他們在湖邊獵到的一些個涉水野味。


    席間嚴紹庭倒是隻字未提自己要清查江南六省人丁戶籍和財稅賬目的事情,更沒有提要將淮安府頂在前頭的事。


    他隻與王廷、李幼滋推杯換盞。


    又有朱七和劉萬在旁陪同。


    三五下,王廷和李幼滋便已經喝的是暈乎乎的。


    等到日落之日。


    兩人才分別從自己的屋中醒來。


    等兩人走出屋子,會到一同,這才發覺不妙。


    水驛裏嚴紹庭包括隨行的人馬,竟然是全都不見了!


    兩人頓時心急。


    趕忙招呼了人上前問話,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差役不知詳情,便如實道來。


    說是嚴督憲見王廷和李幼滋喝多了,但他卻還赴任南京,不能久留淮安,未曾當麵告辭,隻能等下回再行道歉。


    留的話那叫一個工整。


    可王廷和李幼滋卻是徹底傻了眼。


    啥叫赴任南京,不能久留淮安。


    那他嚴紹庭這些天留在淮安,又算是怎麽一回事。


    兩人對視一眼,瞬間就明白了嚴紹庭的打算。


    他這是要奔襲南京城,打南京城裏的各部司衙門官員一個措手不及!


    隻是現在兩人反應過來,也已經為時已晚。


    料定嚴紹庭此刻已經是快馬加鞭趕往南京,他兩人就算現在派了人追趕隻怕也是來不及了。


    兩人無奈之餘,最終還是命人快馬加班往南京送信,而他二人則是帶著滿心慍怒和不安,趕回淮安府城。


    隔一日。


    亦是淮安府那邊,李幼滋三份書信送入南京城當夜。


    城東南方向。


    以秦淮河及護城河連通長江的東水關外。


    嚴紹庭在朱七、劉萬的陪同下,站在一艘民船船頭。


    齊大柱已經帶著人拿著官身、牙牌、敕封去尋東水關的守關官兵。


    不多時。


    水門打開。


    小船緩緩撐入城中,停靠在了東水關碼頭。


    碼頭上。


    先行進來的齊大柱,正帶著人虎視眈眈的盯著水關上的差役官兵,避免這些人悄悄溜走通風報信。


    嚴紹庭從船上跳到碼頭上,看了朱七一眼。


    朱七會意,立馬從懷裏掏出一隻鼓鼓囊囊的錢袋子,丟到了船頭那老漢兒手上。


    “多謝老丈深夜撐船渡江,送我等入城,這些錢便算作渡江費,隻是辛苦老丈今夜要宿在這東水關了。”


    那撐船的老丈隻是捏了一下錢袋子,便是眼前一亮。


    整袋子都是碎銀!


    當即感恩戴德的連連作揖道謝,便將船拴在碼頭上,自個兒縮進船篷裏歇息去了。


    而上了碼頭的嚴紹庭,則是在這夜色裏,舉目環顧四周。


    “這便是南京城了。”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感慨。


    嚴紹庭如何都想不到,自己這頭一次出京南下,赴任南京,竟然會是以這種方式入的城。


    一旁的東水關差役官兵,在清楚眼前這一行人身份後,此刻個個都是惶惶不安,顫顫巍巍,唯恐因為這上頭打生打死而殃及池魚。


    他走到這些差役官兵麵前。


    “本官且問你們,今日城中各部司衙門可有甚動靜?”


    差役官兵們紛紛跪在了地上。


    一名領頭的差役,慌張抬頭,支支吾吾的解釋了起來。


    “回……回稟上官……”


    “今日下衙前,聽說各部的老爺們都往留守衙門那邊去了……”


    “咱們東水關守在這大中橋旁,一直沒見著老爺們回府,想來……想來還在留守衙門那白虎堂上。”


    大致掌握了當下城中情況。


    嚴紹庭滿意的嗯了聲,旋即便對齊大柱揮了揮手。


    齊大柱立馬將這些人給押到一旁的屋舍中。


    差役官兵們頓時慌亂不已,唯恐自己會被滅了口。


    但進了屋才知道,他們不過是被這幫京裏來的上差貴人綁起來。


    大抵是防止他們暗中通風報信的。


    隻要命還在就成。


    而在外麵。


    嚴紹庭回頭看向朱七。


    “既然咱們都已經入了這南京城。”


    “那不妨再入那留守衙門的白虎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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